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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伸手不打笑脸人,小木匠回礼问道:“是我,找我有事么?”
    那汉子自报家门,说:“在下是渝城袍哥会六排的黄老七,平日里在码头上找活路,上次见到了五排的程小爷,喝酒的时候,他就提起了您,说回渝这几个月,最想结交的,便是你这等人物,只可惜当日匆忙,没有仔细攀谈,后来得了空,再去寻你的时候,几番打听,最终都找不到人,颇为遗憾,于是吩咐了我们这些巡风的喽啰,说若是见到你,让您留个地址,他回头了,过来拜访您。”
    这人说得客气,而且双目清明,十分坦然,话语不似作伪。
    小木匠对程寒那个长得跟女子一般好看的年轻人颇为好感,毕竟像他那般讲信用的人,其实并不多,而此刻听到他这般重视自己,自豪感油然而生。
    不过他这次回来,是想要核实鲁班书上册丢失的那几页,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黄老七盛情相邀,他只有拒绝,与黄老七说明,讲自己有事。
    那黄老七跟上来,询问:“可是有什么麻烦事?若是有,尽管说,在这渝城,我们袍哥会的名头,还是有面子的。”
    小木匠摇头,说此事我能处理。
    好不容易碰到,黄老七不愿放弃,问他能不能给个地址,小木匠自力巷那边的房虽没退,但租约到期了,目前暂时没有落脚处,只有摇头。
    黄老七屡次询问无果,以为小木匠不愿意暴露行踪,忍不住叹气,说:“甘墨兄弟,你好歹给我留个联系方式,不然回头程小爷知道了,肯定得埋汰我呢。”
    小木匠不想让他为难,想了想,说道:“江北的王麻子说要请我去张飞楼吃饭,明天下午,程小爷若是有空,还请赏脸。”
    黄老七得了准信,十分高兴,拱手说道:“嘿,得嘞,我这就去传口信。”
    他转身离去,而小木匠则招呼身边的虎皮肥猫进了城。
    进城后,小木匠直奔自力巷32号楼,却没有找到田小四,找房东一打听才得知,田小四那家伙出了这档子事,早没脸在这儿待了,而且他先前混的牙行知道此事后,也把他给开了。
    那家伙混不下去,只有跑码头上去扛活儿,干些苦力事,结果因为身体先前受了伤,做不动,没了饭吃。
    最后他靠着以前的一点儿关系,跑去粪行里找了工。
    这两天,他正到处挑粪出城呢。
    不过想要找他,得大清早来,而且还是天没亮的时候,不然真寻不到人。
    小木匠听完,只得带着虎皮肥猫先去江北,心中正感慨着,却不想准备乘船过江的时候,碰到了那湖州会馆的女学生。
    女学生瞧见他,远远招手,然后跑到了跟前来,问他:“找你好多天,你跑哪儿去了?”
    第十章 翠儿
    那女学生跑过来询问,小木匠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问道:“小姐找我,有何事?”
    女学生身边还跟着两人,看上去是保镖的角色,她落落大方地拦住了小木匠,开口说道:“工地的杨老板和张师傅,他们误解了我父亲的意思,把你给解雇了,后来冈格罗先生知道之后,非常的遗憾,特别是知道你就是那雕花木匠工之后,更是数次表达了惋惜的意见;我托了工地里的人,找到了你的住处,却听说你出了点事,现在没在那个自力巷啦?”
    小木匠听到,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出了点儿小事。”
    他与这女学生相交不多,并不愿意说起太多。
    女学生说道:“正好在这里碰到你,我便跟你说了——我父亲把工地的杨老板,以及张师傅都给骂了一顿,想请你回去继续干活,而且工钱给你翻一倍,如何?”
    小木匠先前待在工地,因为一身本事颇受赏识,拿的工钱本就比寻常匠人要高许多。
    这回再翻一倍的话,跟督工大匠的工钱都能比了。
    说起来,湖州会馆为了挽回他,的确是下了本钱。
    只不过,之所以如此,恐怕大部分的原因还是那位叫做冈格罗的洋老爷态度决定的。
    要不然,他们才不会管一个小小匠人的死活呢。
    小木匠心中明了,拱手说道:“多谢小姐好意,只不过我现在手头有事,恐怕是回不去了。”
    他出言婉拒,让那女学生顿时就有些惊讶起来。
    她与许多身处象牙塔、不懂世事的同龄人不同,因为是商人家庭出身,见过许多世面,也知晓民情,自然知道这一份薪酬,对于一个匠人来说,是很难去拒绝的。
    正是如此,让她不由得认真打量起了面前这个与她同龄、甚至还小一两岁的小木匠来。
    她这才发现,这个少年郎,与工地里那些埋头干活卖劳力、打扮和言语都有些粗俗的汉子,到底有些不同。
    除了样貌与打扮之外,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这少年那一双黑亮的眼眸,竟然泛着光,就好像是一两岁孩童那般,清澈单纯,让人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好。
    瞧见这眼神,女学生不由得愣住了。
    而这个时候,渡船已经开了,小木匠不再逗留,匆匆与女学生拱手告辞,然后跳上了船帮去。
    虎皮肥猫瞧见这娇滴滴的俏姐儿,忍不住摆了摆尾巴,流着哈喇子跟上。
    女学生回过神来的时候,瞧见那少年郎已经上船,往江中行去,此刻夕阳落了下来,金黄色的霞光落在了小木匠的双肩上,勾勒出了一幅颇为迷幻的色彩。
    少女心弦,在这一刻,竟然为一个地位、出身和背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陌生男孩子而拨动……
    换做往日,她甚至都不会多看这小木匠一眼。
    或许,仅仅只是因为……
    这天的晚霞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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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紧急,小木匠过了江,然后马不停蹄地来到了五里店。
    当他找到那赌坊的时候,凑巧王档头在店里巡视,瞧见他,顿时就是心底里打鼓,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迎了上来。
    他真不知道这小祖宗,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小木匠没有为难王档头,开门见山地说起了要找榆钱赖核对之事,王档头松了一口气,对他说道:“那龟儿子,给我打发去窑子里伺候着,给客人洗屁股呢。”
    小木匠一听,这事儿着实腌臜,不过他想要找榆钱赖询问,王档头赶忙让人去叫。
    王档头手下的窑子,跟得春园这样的大场子自然没法比,不过就在附近,来回也快。
    趁着这档口,小木匠说起了吃饭之事。
    张飞楼摆一桌,这事儿王档头的确说过,不过后来匆忙,他选择性地忘记了,此刻听小木匠提起来,脸不由得有些烧得慌,觉得小木匠在拿捏他。
    不过当小木匠说起袍哥会五排的程小爷也会过来的时候,他的脸一下子就笑开了花。
    程兰亭程五爷,是渝城道上的牌面人物,即便是他儿子程寒,对于王档头这等人来说,也是很难高攀的,现如今能够同桌喝酒,等回头传出去了,街面上的各色人物知晓,少不得要高看他王麻子一眼。
    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他怎么会拒绝呢?
    当下他也是立刻叫人去张飞楼预定包厢,又与小木匠商量时间,以及那程寒的喜好与忌口,热情得不行。
    小木匠哪里知晓程寒喜好什么,随口说了两句,让他看着办就是了。
    说话间,榆钱赖给人押了过来,瞧见小木匠在赌坊门口与王档头说着话,顿时就是一阵腿软。
    好在小木匠并不为难他,只是询问其当日偷窃的细节来。
    甘墨虽然并不是江湖人,但跟着鲁大走南闯北跑码头,也并非蠢笨之人,往日里有鲁大出面,他自可以沉浸到自己的小天地里去,但真正让他站出来,却也不会懵懵懂懂,手忙脚乱。
    他并未有直接问,而是迂回盘查,反复地确认,最终确定榆钱赖这等蟊贼憨货,是没可能在鲁班书上动手脚的。
    他只是不明觉厉,但真正是什么,他完全茫然。
    知晓此事,小木匠没有再多停留,谢绝了王档头的挽留,又趁夜往回赶。
    抵达朝天门码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想要去找田小四,也就甭想着找旅店睡觉了,于是在车水马龙、灯火通明的码头这儿,找一宵夜摊子坐下,随便补了点儿吃食,又找了棵树下歇着。
    虎皮肥猫是个闲不住的家伙,去江边扑了几条江鱼吃掉,啃得只剩鱼刺,还讲究地洗了爪子和脸,这才回到了那大木箱子上面趴着。
    不知不觉到了半夜,码头这儿人来人往,倒也没有打小木匠主意的人。
    寅时初更,伴随着虎皮肥猫的喵呜叫唤,小木匠睁开了眼,醒了过来。
    他先去江边,掬了一把清冷的江水洗脸,又漱过了口,整个人恢复精神,便去了田小四出入的必经之路。
    等待不多时,粪行的车子就咕噜噜进了城。
    小木匠站起身来,天色模糊,瞧得不是很清楚,待车子走近了,他终于瞧见了田小四。
    平日里在街面上颇为喧哗的田小四,现如今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低头弓腰,正背着一根麻绳,在前面艰难地拉着粪车,而后面则有个老手,一边推着车,一边对着田小四骂骂咧咧。
    很显然,田小四即便是拉粪,也是很勉强的。
    粪车来到路口这儿停下,田小四从车上去了粪桶,准备进小巷子里去,小木匠从黑暗中走出,拦住了他。
    一瞧见小木匠,田小四顿时就哭丧着脸,说道:“甘爷啊,我知道你是过来讨账的,但我也没办法啊,我不是逃债,只是身无分文,给那黑心的房东赶出去了……”
    小木匠哼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田小四揉了揉裆,哭着说道:“我这人,除了嘴油,其他的都还行,最大的缺点,就是这货儿不消停——甘爷,我跟您说实话,要还是在前清,我恨不得割了它,跑皇宫里去闯荡,说不定又是一李莲英呢。”
    小木匠笑了,说坏了,现在民国,没皇上了,你割了也没用。
    田小四哭丧着脸,小木匠不逗他,直接说起书被损坏的事儿,那家伙听了,赶忙说道:“这个我真不知道,那书在我衣服兜儿里面,我进了得春园的屋子,就跟喜莲玩了起来,书是给翠儿那骚蹄子拿去看的,我真不知道……”
    小木匠皱眉,说翠儿?
    田小四双手伸出,五爪微拢,放在胸口比划:“就是那个,穿着绿色肚兜,脸上有小麻点的那妞儿,跟奶牛一样的那个……”
    小木匠说就她碰了书?
    田小四点头,说对。
    小木匠问:“她除了拿书来看,还都干了啥?”
    田小四说道:“她肚子不舒服,中间还去出了一趟恭,我嫌她有味儿,就让她搁一边待着,跟喜莲和春扬一起……”
    小木匠一脸无语,说你没事儿拉三个窑姐玩啥呢?忙得过来吗?
    田小四哭丧着脸说道:“我妈跟我讲,说我小的时候找算命的给我算过命,讲我以后是一富贵人家,王侯将相不敢说,三妻四妾妥妥的,谁曾想我快三十岁了,跑来这渝城混了十几年,到头来双手空空。别说娶老婆,见过的,都是些路边歪瓜裂枣的夯货,所以跟榆钱赖分了钱,就去了得春园,好歹也是圆了梦想……”
    呸。
    小木匠十分无语,拉着他去得春园对质。
    田小四本来不愿,那粪车的把舵对他本就不满,他这一走,粪行的这碗饭估计就没了,不过小木匠对他一点儿都不同情,掐着他脖子,说你不去也可以,我把你打半死,泄了怒气就行。
    这话儿一说,田小四再也不敢推脱,垂头丧气地跟着。
    两人一猫到了得春园,已经是天蒙蒙亮,虎皮肥猫对这儿十分热爱,跳上墙头,喵喵叫唤,而小木匠也不管里面的姑娘一夜疲惫,直接敲门进去。
    开门的是一个睡眼惺忪的大茶壶,他跟先前那个不一样,是个眼尖的角色,赶忙叫来了管事。
    这得春园跟别处的生意不同,管事几乎是忙到了深夜,没睡多久,就给叫起来,自然是一肚子火气,不过瞧见小木匠,他却不敢怠慢——这得益于程寒找小木匠的时候,打了招呼。
    管事的差人去叫那翠儿下楼来,又请小木匠与田小四进了楼里。
    小木匠走进得春园,而在远处,湖州会馆苏三爷的女儿,那个面容清丽的女学生望着他的背影,问旁人:“那个得春园,是干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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