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苏苏声音骤然多了一分强势，“伊崖听话，离开这里。”
    人鱼喉间发出悲戚的哀鸣。
    像是失去伴侣的孤鲸在深海里哭泣。他深海一样蔚蓝的瞳孔泛起水盈盈的光，无措又茫然，伸出手像是挽求一样，“呜——”
    这么美丽的生物，哀切的声音、悲伤的表情，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类心软动容。
    唐苏苏心软了一瞬，还是斩钉截铁地缩手拒绝了它。她要先取得克里斯汀信任，伊崖在这里，只会让他警惕。
    而且，从克里斯汀的状态来看，如果伊崖继续留在这，他不可能会容忍。
    “呜呜——”伊崖的声音更加悲切了。
    整个大海似乎在瞬间变得静谧冰冷了起来，仿佛溺水在极川冰层之下的深海中，海水冰冷刺骨，周边没有活物，只能任身体一点点缓缓沉入深海，眼睁睁看着耳鼻喉逐渐灌入海水的绝望。
    唐苏苏一个激灵，从那种微妙的状态回过神来。
    人鱼的歌声具有特殊的魔力，能轻易调动其他生物的情绪。
    在古籍中，便记载过船员因为人鱼的歌声而被诱惑得投海自杀。
    唐苏苏知道伊崖并不是故意的，因为他并没有唱歌，那低低的呜咽声并不成曲调，只是单纯地表达自己情绪。只是那情绪太过浓烈，以致形成了精神攻击般的效果。
    伊崖一步三回头，朝前游了游，又忍不住回头看过来，似乎等着少女开口说让他留下来，哪怕她露出一丝挽留的姿态，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去，鱼尾亲昵地缠住她的双腿，然后开心地蹭蹭抱抱。
    大约游了五六百米，没有等到挽留，他眸底的光一点点熄灭下去，最后消失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
    唐苏苏心中松了一口气。
    克里斯汀冷眼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出手阻止伊崖离开。他知道她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特地保护那条小人鱼。
    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时让对方永远留在这里。
    不过，哪怕被种下了魔神种子，他心底最深处，还是不愿意惹她生气的。只要它离开，让它可以再活两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或者说，只要它不在他面前碍着他的眼，黏着他的结界，为了一条人鱼惹姐姐生气，在克里斯汀心底根本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
    那条人鱼，他不配！
    权衡了一下利弊，克里斯汀按兵不动，直至那伊崖消失在视野中。
    他唇线弧度微冷，阴寒酷戾，眸光折射出金属的冷芒，脸上面无波澜。
    今天活着，不代表明天也活着。
    “克里斯汀，我们回家吧？”轻软的声音，像是一束阳光，驱散了心中的阴霾。
    温暖的手指，轻轻搭上了他的右手，那真实的触感让他心间一颤。
    不是梦！
    克里斯汀心底无时无刻不在的焦躁缓缓平息下来，脑中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思想也随即消散，眼中脑中只容得下眼前的人。
    她在对他笑！
    并没有生气他的冒犯和举动！
    她还说……回家？
    是把他的家当成了家吗？
    克里斯汀受宠若惊，紧紧握住伸在自己掌中的手，“嗯，回家。”
    他刚说完，又带点局促，不安地抿了抿唇，“现在暂时不能回帝都。”
    回去就会被那些麻烦发现。
    唐苏苏觉得他此时的模样就像正常的克里斯汀，不像是被污染的模样。
    也许，他并没有看上去被魔神种子影响得那么严重？
    克里斯汀直接带着唐苏苏到夜枭军团旗下的军舰上，军舰并不是前往圣奥罗帝国的方向，而去往一座海上岛屿。
    并没有采取什么任何组织人逃跑的措施——事实上压根不需要。
    因为他寸步不离。
    他不限制她的自由，但是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就连处理夜枭军团的事物，也是由专人在旁边向他汇报，他再进行处理。一点都没有隐瞒唐苏苏的意思。
    因为主人的性格，夜枭军团也是圣奥罗帝国下纪律最严明的军队，有克里斯汀在，就算看到了唐苏苏，也没有什么人敢注视她，就算偶尔瞥过，也是匆忙地移开视线。
    不过唐苏苏还是很不适应，他们特意地装做若无其事，反而让她感觉自己更加存在感爆棚了！尤其是克里斯汀还天天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他们会怎么想？
    就没有人来劝诫克里斯汀吗？！天天跟在别人后面跑，这么不认真的工作态度，怎么能当一军之长？！
    最重要的是，他们得把克里斯汀支走啊！不支走她怎么取出神格？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所有夜枭军团的人，一个个安静得像是嘴巴被缝上了。
    似乎察觉到了唐苏苏的不适应，先前唐苏苏还能见到笔挺站立值守或者冷肃巡逻的人，再后来克里斯汀一声令下，明明有一军舰的人，她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似乎所有她经过和要经过的地方，都被人提前疏散了。
    所到之处，总是人烟稀少、鸟兽避散。
    天天只有克里斯汀跟在旁边，唐苏苏要神经衰弱了，哪怕洗澡，他都一丝不苟地守着，等在她门外。她睡觉的话，他就坐在旁边，既不逾矩，也不离开，让唐苏苏失眠了好几天，整个人都宛如一朵要枯萎的花，变得憔悴了。
    唐苏苏在想怎么支开他，从创世之书中取出神格，如果克里斯汀离近了，他一定会有所察觉。
    她想到鸦说的。克里斯汀内心深处……对她抱有特别的想法？
    一声冷峻的青年坐在少女床边，一丝不苟地处理文件，偶尔抬头看一眼，似乎确定人在不在。
    忽地，他目光凝住，因为她眉尖似乎轻轻皱起了。
    少女坐在床上，眉头微蹙，脸上似乎笼上一缕轻愁，让人恨不得将倾家荡产将所有珍宝送到她面前，只求她眉宇舒展开来绽放笑靥，“克里斯汀，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帝都？”
    灰眸青年手中的羽毛笔一顿，安抚道，“很快了。”
    “可是我想吃帝都凯奇街上那家面包店刚出炉的黑巧克力面包。”
    克里斯汀，“好。”他命人带过来。夜枭军团总部，都设有传送阵。
    第127章 空洞
    除了传送阵之外，专门负责传递紧急消息的暗枭手中还有他留下的传送水晶，定位就在他身边。作为空间之神转世手下的军团，昂贵的传送水晶和传送卷轴，对夜枭军团来说只是消耗品。
    “克里斯汀亲自给我买吗？”少女漂亮的瞳眸像是一汪清泉，映着月，淌着光，充满期盼。
    她终于……忍耐不下去了？想离开了？
    克里斯汀彻底放下羽毛笔，眸光透着审视，无机质的灰色瞳孔深处，像是冰冷的玻璃球映着床上的人。
    少女犹如月光编织的银色长发铺在洁白的床上，精致的脸没有一丝瑕疵，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时光似乎格外偏爱她。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原来的模样。他从一个不及她腰高的孩子长成了青年，她却没有任何变化。
    记忆里的人很高大、可靠、温暖，需要他仰着头去看，只能抓住她的衣角。眼前的人却是小小的一只，甚至他轻而易举就能将人嵌进怀中，稍微用力，便能将她纤细的手腕折断。
    ‘姐姐’两个字仿佛也跟着记忆逐渐模糊了起来，变得不真切。曾经的胆怯卑微、尊敬感激的仰慕，不知不觉发酵成了另一种不该存在的情绪，让他有了另外的妄想。
    心底深处不再满足止步于曾经的关系。
    他一直在努力压制、不愿意承认这逾越的妄想，直到后来，混乱的低语总是在他脑海里回荡，一遍遍地诱惑他，心中黑暗的种子像是吸收了充分的养分，破土而出！
    为什么要克制？他开始思索这个问题。像是被恶魔引诱的堕落者，他尝试放任自己，并逐渐地……迷恋上了这种感觉，无需压抑，像魔物一样，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
    克里斯汀甚至开始无法理解曾经的那个自己。克制、守序，他刻入灵魂中的本性开始一点点被扭曲。
    沉默在房间内蔓延，青年修长的手指支着笔，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内心的波澜，像是一尊雕塑。
    少女长长的黑睫轻轻颤抖，微微垂下，投下一片阴影，小脸微微垂落落入阴影，似乎是在因为没有得到回答而失望。
    所有注意力都落在她身上，在看她动作时，克里斯汀的指节下意识地捏紧。
    其实唐苏苏是怕维持不住表情泄露出心虚才垂下头的。
    她在算计他而且是明晃晃打着感情牌的算计。以克里斯汀的智商，不会听不出她是故意支走他。
    她赌得就是他哪怕心里明白，也会选择满足她的请求。
    他的选择，是理智还是情感？
    其实唐苏苏也不太确定他的选择。克里斯汀向来理智，像是一台高精密运转的机器。这几天她看他处理事务就看出来了，一丝不苟，严谨理智，不容忍任何差错。
    在他沉默这么久后，唐苏苏差不多要放弃了。她果然还是得找个别的方法。
    “好。”就在唐苏苏要放弃时，克里斯汀放下羽毛笔，缓缓站了起来，冷静平和的目光看过去，“我去，亲手买。”
    “诶？”唐苏苏惊愕地抬头，没想到他会答应。
    “姐姐，不走？”他握住她的手，偏头问。
    “不走啊，我等克里斯汀回来。”少女温柔笑道。她要帮他恢复神格，不走。
    会等他回来？
    哪怕理智告诉克里斯汀是假的，但心底任然忍不住升起一分隐秘的雀跃。
    他愿意再信任一次。
    希望这次，她不会再丢下他。
    “嗯。”克里斯汀点了点头，眸光深深，幽暗深邃，让唐苏苏有一次这次如果自己跑了，下次被他碰上要完蛋的幻觉。
    “黑巧克力面包？”克里斯汀偏过头。
    “要新鲜出炉~好不好？”少女抱着柔软的被单，水润轻盈的眸光温软，再任性的要求也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满足她。
    唐苏苏估测了一下，这个点……圣奥罗帝国应该是白天，正是面包店最繁忙的时间。而且克里斯汀并没有去过那里，不知道确切的坐标，做不到瞬移。
    一来一回的时间，应该够了。
    “好。”克里斯汀站起来，青年高大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向她靠近。
    唐苏苏心里瞬间紧张了起来。克里斯汀想要干什么？
    哪怕被魔神种子污染，思维性格发生了变化，前几天克里斯汀也是中规中矩的，虽然寸步不离，但是除了偏执固执外也不会做太过分的举动。
    “姐姐，一定要等我。”
    指尖上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唐苏苏右手被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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