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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期间正在忙婚礼的李承瑛见卫士们拿了程彦的珠钗找过来,也顾不得与奉常商议婚礼细节了,略交代几句,便往荒山处赶。
    在来荒山的路上,他听卫士们讲了原因,险些将肺气炸——他跟随姑姑长公主去了边塞,吃过战场上刀光剑影的苦,太了解粮草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了。
    如果军队没有粮食,莫说与北狄一决胜负了,只怕北狄还没打过来,内部便已经乱了起来,一旦乱起来,还谈何保家卫国?
    而虎视眈眈的北狄,更会趁着大夏内乱的机会南下抢掠。
    如果只是抢掠,那还属于比较好的,可怕的是,如今北狄的统领,是个颇有野心的人,他要的,不是一城一池,他想要大夏的中原沃土,想要北狄如大夏一般,一同九州,成就千秋万世霸业。
    夏人与北狄有百年血仇,北狄一旦得了天下,等待着夏人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想到这,李承瑛越发心急,快马加鞭,将卫士们远远甩在身后。
    李承瑛到达山脚下,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驻守的卫士,冷着脸径直向林修然走去。
    他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剑眉倒立,活像是从战场上爬出来的修罗,林修然瞧他这个模样,原本落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林修然道:“英王——”
    林修然的话尚未说完,李承瑛已经来到他身边,左手提着他的衣领,右手握成拳,重重地砸在他的脸上。
    “.......殿下!”
    林修然吃痛,后面的话便变成了呻/吟。
    程叔平不悦皱眉,连忙上前去劝李承瑛。
    然而李承瑛正在气头上,根本不听劝,程叔平无法,只得上手去拉。
    拉扯好一会儿,才将暴怒中的李承瑛架了开来。
    “三叔你别拉我,这种老不死的东西,我打死一个便是为国除害!”
    李承瑛挣扎道。
    程叔平道:“事情还未完全查清楚,英王殿下切勿莽撞,若是冤枉了大司农——”
    “怎会冤枉了他?”李承瑛道:“阿彦何等聪明的人,从不做把握的事情,若不是事实摆在面前,她怎么会让你调动兵马抓林修然?又让卫士们请我过来?”
    程叔平心头一动,颇为认可李承瑛的话。
    可转念一想,林修然完全没必要做出这种事情,兴许是哪里出了岔子,程彦没有察觉。
    都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程彦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十四五的小女孩,哪能面面想得到?
    这般想着,程叔平道:“殿下,很快便出结果了,您耐心等待片刻。”
    程叔平到底是程怡庄的三叔,旁人的面子李承瑛不用给,但程怡庄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程叔平一再相劝的情况下,李承瑛无法,只得暂时歇了对林修然喊打喊杀的心,双手环胸,冷眼瞧着林修然。
    林修然在卫士们的搀扶下堪堪站稳。
    作为大夏的大司农,他不是没有跟李承瑛打过交道,知道李承璋行事莽撞,喜怒遂心,纵是天子的话,李承瑛也敢顶撞,是华京城有名的霸王,故而他甚少去招惹李承瑛,免得触了霉头。
    哪曾想,千躲万躲,还是在这种事情上撞上了李承瑛。
    若是旁的事情,他还能分辩一二,可事关军粮,一切的证据全部指向他,他哪敢向李承瑛开口解释?
    当然,纵然解释也无用。
    李承瑛若是一个能听得进旁人话的人,他就不会是华京城的混世魔王了。
    卫士们递来锦帕,林修然接过,擦了擦嘴角被打出来的鲜血。
    经历了李承瑛的拳头后,林修然认真地觉得,与李承瑛的粗暴无礼相比,端坐一旁面沉如水饮茶的程彦,分外温柔知礼。
    程彦淡淡瞥了一眼林修然,知道自己的计策又成功了。
    她让人请李承瑛过来,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唱大戏么,总要有一人唱白脸,一人□□脸的,两者对比下,林修然才能发觉她的好。
    被李承瑛这么一闹,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程彦抬眼瞧了瞧试吃酒菜的林家人,那人面色通红,如喝醉了一般。
    卫士们让他起来答话,他晃晃悠悠站起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眼皮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浅,有些站立不稳,下意识地便扶了一下身旁卫士的胳膊,大着舌头道:“小......小人.......”
    他话都说得不连贯,呜呜囔囔让人听不清。
    程彦看向林修然,道:“大司农,你还有何话说?”
    林修然脸色微变,道:“这不可能!”
    程彦眉梢轻挑,道:“大司农的意思是,我让人在酒菜里动了手脚?”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程彦保护番薯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人下药,让旁人毁了她的军粮?
    电石火光间,林修然心头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定格在那个让他最为胆战心惊的那一个——有人要害他,害林家,借着程彦的手,将他除了去。
    这个计谋太毒辣,他连自己何时入的局都不知道。
    林修然手脚冰冷,哑然无语。
    程彦冷声道:“将毁去番薯之人带过来。”
    卫士们听命而去,带来四五十个被封住嘴的孙家人。
    长公主出征后,程彦代掌长公主之权,类似这种毁坏军粮的人,她无需上报京兆尹与廷尉,便能直接处置。
    “杀。”
    程彦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卫士们拔出长剑,送入孙家人的胸膛,鲜血源源不断流出,染红了卫士脚下的荒地,孙家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
    有人挣扎着想逃跑,却被卫士们按在地上,乱刀砍死。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眼前的一切如战乱后的修罗场,刺激着林修然的眼睛。
    这些人死干净之后,下一个被卫士推出来杀死的,是他。
    他之后,便是他的族人,他的家人。
    想起那一幕,林修然的瞳孔骤然收缩,伏在一旁干呕起来。
    “大司农?”程彦的声音像是索命的牛头马面,林修然打了一个哆嗦。
    李承瑛夺去一旁卫士的佩剑,道:“我来!”
    林修然肩膀一抖,连忙抬头。
    李承瑛的长剑直冲他而来,而刚才替他说话的程叔平,此时冷冷地看着他,莫说去劝着李承瑛别冲动了,没有随着李承瑛去将他捅无数个窟窿,已经是程叔平涵养好了。
    没有一个军人能够容忍旁人毁去军队的粮草。
    对于军人来讲,粮草是他们的命。
    程叔平也曾上过战场,为这个风雨飘摇中大夏冲锋陷阵,舍生忘死。
    镇远侯与十万将士的例子恍若昨日,程叔平等一干将士对于在背后捅自己一刀的人,是零容忍的。
    李承瑛手中的长剑越来越近,林修然无暇想其他,下意识求助在场中最不可能救自己,也最有可能救自己的人:“翁主,救命!”
    “林家愿以同等粮草,补齐今日被毁去的番薯之量!”
    第56章
    粮草没了, 可以等来年丰收之际再收回来,可他若是死了,林家若是覆灭了,那才是什么都没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 他活了多年, 这般浅显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林修然躲过李承瑛手中的利剑,向程彦道:“林家百年世家,这些粮食还是出得起的。”
    大夏民风尚武, 君子六艺中,骑射最为重要, 再加上世家子弟都讲究个飒爽英姿, 尤其在骑射上面下功夫,故而他虽然年龄大了, 可躲李承瑛几剑还是做得到的。
    身边的卫士们不敢去拦李承瑛, 他便往程彦的方向跑。
    他知道,场上这么多人, 程彦是最想杀的人,也是最舍不得他死的人,前提是, 他将程彦的损失尽数补上。
    明白这一点,他也不再辩解林家的酒菜。
    程彦与李承瑛都在气头上, 他辩解也无用, 只有先想办法熄了他们的怒火, 保住一条命, 保住林家全族,他日后才有将这件事彻查清楚的机会。
    林修然穿过排排卫士,一路来到程彦身边,怕自己说话李承瑛突然挥剑砍来,他直接躲在程彦身后,对程彦再次道:“翁主,眼下不是追究责任之际,北伐大军的粮草支持不了多久,您种的番薯又被奸人毁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筹集粮草,免得贻误了战机。”
    在他的再三恳求劝说下,原本冷眼看李承瑛杀他的程彦,面上的寒霜终于有了一分的松动,道:“林家愿以出这些粮草?”
    “不错。”林修然连忙道。
    “阿彦,莫要信他。”
    李承瑛的剑转眼便到,偏林修然躲在程彦身后,李承瑛怕伤了程彦,不免有些束手束脚的,越发气急败坏,道:“林家连毁去番薯这种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怎么可能好心给咱们送粮食?”
    “要我说,先杀了林修然,再灭了林家满门,等林家的人死绝了,林家的粮草也好,银两也好,咱们都拿去冲军用,何必受他这种窝囊气?”
    程彦好看的眉微微一动,似乎觉得李承瑛的话说得颇有道理。
    林修然见此,不免有些着急,道:“翁主不可。”
    他最怕程彦打这种主意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除去林家,尽得林家的财产,大军再无后顾之忧,也能威慑其他世家,委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若他是程彦,此时心中多半是会为李承瑛的这种建议拍手叫好,可他是林修然,林家的当家人,想尽一些办法,也要护住林家。
    林家百年基业,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林修然道:“翁主,林家好歹是百年世家,林家的东西,我若不说,只怕您穷尽一生也寻不到。”
    程彦如玉一般白皙无暇的手指轻轻转着钧窑的茶具,道:“是么?”
    程彦语气不明,林修然又躲在她身后,瞧不见她的面容,自然猜不出她的心思如何,只能一边躲着李承瑛的长剑,一边绞尽脑汁劝说程彦。
    林修然道:“翁主,十年前,长公主兵指皇城,尽屠谢家人,世家牵扯其中,一同跟着遭了殃。世家们畏惧长公主铁腕手段,只得暂时忍下,可若您现在又行长公主之事,旁的世家会怎么想?与林家交好的世家又会怎么做?”
    “翁主,大夏是天子与世家们同治,若将世家们逼急了,只怕世家们的力量,不比威胁大夏统治的北狄弱。”
    程彦声音凉凉:“大司农在威胁我?”
    “下官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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