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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不同意又能如何?”长公主眸光微闪,“方才该试探的话也都试探了,他什么脾气我这做娘的最是清楚。”
    长公主起身,轻笑了一声。
    能叫他护到这份上,想必早就将人放在心里了
    ——
    每年夏季,一到汛期,不同程度的洪涝灾害的便会接踵而来,而元庆十七的年的这一场洪灾,显然应了葛天师摇头晃脑说的那句,一发不可收拾。
    不只是黄河,汴渠、东北方向的永济渠,都一一受难。
    黄河决口,河道南摆,连着几日早朝,工部同其他部门吵翻了天,治河的决策提出一个,否决一个,因着沈文祁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想担责任。
    人人秉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思,治水之策也就迟迟定不下来。
    黄河流域受灾的百姓越来越多,水灾遍及豫东、鲁西南等地,接连死了八千人不说,还冲毁了会河,漕运受堵,情况越来越危急。
    百姓纷纷指责朝廷不作为。
    可眼下工部那些人有几分能耐,成元帝心里也清楚,他们眼下提出来的那些决案,若真是实施了,无异于往河里白送银子。
    成元帝深呼一口气,招了招手,唤来盛公公道:“去刑部大大牢,把那个葛天师,还是什么天师给朕找来!”
    盛公公掐着嗓子道:“回禀陛下,是朱天师,葛天师已经被斩首了。”
    “那就把这朱天师给朕找来!”
    盛公公传消息出去,不到两个时辰,刑部尚书便压着朱天师来到了听政殿。
    成元帝瞥了朱天师一眼,道:“你既然连国运都测得出,那朕问你,那这场洪灾该如何治理?”
    朱天师直直地跪下,心道:这哪是贫道测的,这分明是那位陆大人测的啊!
    显然,他并不敢把这些话宣之于口。
    “你但说无妨,朕不治你的罪。”
    朱天师额头点地,按照陆大人先前嘱咐的,诚恳道:“贫道能力有限,虽能瞧破一丝天机,但对治理水患,却是一无所知。”
    成元帝的眼刀子直接戳到了他脸上。
    朱天师立马又哆嗦道:“但是贫道瞧过了,大晋人才济济,这场水患定能安然度过。”
    成元帝低低地“嗬”了一声。
    人才济济。
    今日早朝,大殿之上站满了人,个个穿着华服,头顶乌纱,却无一人肯亲去黄河治理水患。
    成元帝拍案怒道:“好一个人才济济,你倒是给我说出一个人来!”
    朱天师额间冒出了虚虚的汗,低声道:“贫道不知其名,只算得出……是个有罪之人。”
    成元帝眼神半眯,沉思良久。
    第91章
    傍晚时分,清风飒飒,一场大雨过后,空气凉爽宜人,红霞洒在京兆府大门的石阶上。
    陆宴带着孟惟走近签押房,眉头一挑,道:“鲁大人这是怎么了?”
    鲁参军如梦初醒般地“欸”了一声,随后将手腕从眼前移开,露出一对儿乌眼青。
    这样的痕迹,显然是让人给打了。
    “叫陆大人见笑了。”鲁参军抬手揉了揉眼底。
    孟惟疑惑道:“我记得鲁大人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是方才出去遇上刁民了?”
    “到底怎么回事?”陆宴道。
    孙旭见鲁大人久久张不开嘴,便起身替他说明了“乌眼青”的来由。
    鲁参军近来心事重重,孙旭问过才知,原来是家中的小妾有孕了。有了子嗣,本是好事,可愁就愁在,妾室的肚子大在了正房前头。
    鲁参军的正妻本就与那妾室不对付,眼下更是水火不容。鲁夫人撂下一句“你看着办”,便回了娘家,这般举动,便等同于逼着鲁参军做个选择了。
    鲁参军和妾室眼对眼静坐了一夜,那碗落胎药,终究是没舍得给。
    数日过去,宋家见鲁参军还不去接人,也来了脾气。这不,鲁夫人的弟弟在今儿中午亲自找上衙门来了,鲁参军出去后,小舅哥上来便是左右两勾拳。
    鲁参军没躲,生生受下,于是就有了这又大又圆的乌眼青。
    听完孙旭之言,陆宴对鲁参军道:“令阃一走,你便去哄,她心里既知道你放不下她,脾气自然会越来越大。”
    鲁参军抬眼道:“可这事到底是我理亏,是我伤了宋家的脸面。”
    陆宴无奈道:“你乃是朝廷命官,家事闹到衙门口来,他们可曾在乎过你的脸面?”
    陆宴说的这些,鲁参军又岂会不懂。
    可他有错在先,实在是半分脾气都不敢发。
    这时,孟惟低声道:“若是陆大人遇上这事,该当如何?”
    陆宴放下中的案卷,淡淡道:“晾着便是。”在他看来,女子的毛病大多都是惯出来的,晾着,冷静冷静,能省不少精力。
    孙旭摸了摸鼻尖不语,他还是头一回听见有这么劝人的……
    孙旭尴尬一笑,走到鲁参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手挡唇,低声道:“陆大人自己都没成家,这就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可别听他的,自己的夫人,该哄还得哄,令阃的性子虽说直爽了些,可也没有坏心,无非是想让你服个软。”
    鲁参军无比感动地看了孙旭一眼,“多谢孙大人。”
    陆宴抽下嘴角。
    都被打成乌眼青了还能叫直爽?
    这人啊,归根结底,就是只能听进去自己想听的话。
    半晌过后,孟惟将誊写的卷宗交到孙旭手上,道:“孙大看这样成吗?”
    孙旭低声道了句成,旋即,望了一眼门外。
    微风瑟瑟,树影摇曳,是个好日子。
    孙旭回过头道:“我听闻西市的鱼沛楼开张了,几位大人可有兴致走一趟?说起来,咱们还未同小孟大人一起吃过饭。”
    鲁大人眼下最是不想回府,连忙点了头。
    孟惟眼巴巴地回头瞧陆宴。
    陆宴:“……”只好跟着点了头。
    ——
    京兆府离西市极近,四人转眼便到了地方。
    鱼沛楼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这招牌菜皆与鱼类相关。许是因为今儿刚开张,门口又写着赠饭粥,所以客人也就格外多了一些。
    跑堂的手里拿着粗麻布,躬身极快地擦着桌子,一抬头,见到了四件官袍,脸上立马堆起了笑意,“二楼厢房客满了,四位官爷坐这儿可行?”
    来都来了,还能走不成?
    陆宴点了招牌的鲤鱼、鲫鱼各一条,玛瑙肉、虾油豆腐,四碗素面,又要了两壶常州兰陵酒。
    跑堂的热情笑道:“今儿开张,店里的厨娘还特意做了平日里尝不着的青团。这青团以青草为汁,以豆沙、芝麻、玫瑰为馅,再用糯米粉做成团子,色如碧玉,香甜可口,官爷可要尝尝?”
    鲁参军摇了摇头,这点心显然都是给姑娘家吃的,他听着就没有胃口。
    孙旭和孟惟也都跟着摇头。
    谁知这时,陆宴竟破天地来了一句,“包一份给我。”
    孙旭不禁提眉腹诽:嘴这么毒的人,居然喜欢吃甜食?
    西市人多嘴杂,他们又没坐厢房,身着官服又丰神俊朗的郎君自然是惹眼的,周围的小娘子,眼神不停地往一楼的窗牖飘。
    吃的差不多了,酒也送上来了。
    孙旭见孟惟瞧鲁大人的眼睛尽是同情,不由打趣道:“小孟大人可定亲了?”
    “并无。”孟惟直起腰板道:“我只想像陆大人这般,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为我大晋效力!”
    陆宴手持杯盏,正准备浅浅饮上一口,不由勾起了唇角。
    孙旭忍俊不禁,“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大的觉悟?”
    孟惟饮一口酒,壮了胆子,一字一句道:“不瞒各位大人,先前我在县衙,常听百姓在私下抱怨衙门,不是说十个衙门九个脏,就是说州官不如县官,县官不如差官……那时我便发誓,若我有升迁之日,定不负头上的乌纱。”
    陆宴向后靠了靠,随意把玩着杯盏。
    眸中的疏离透彻,显然是久居高位才沉淀出的模样。
    这样的人,嘴角噙着一抹笑,真是说不出的迷人。
    孟惟瞧了一眼陆宴,眼中的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见状,孙旭不由扶额,这小孟大人可真是把城府深密的陆大人送上神坛了……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绯红的幔帐旁,站着一位叫人移不开眼的美人儿。
    她侧头与旁人说笑的样子,真真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跑堂地立马又颠过去,热情招呼道:“四位姑娘想用点什么,里头请。”
    苗丽、苗绮二人连忙摆手拒绝,“姑娘,我们在外面候着就好。”
    沈甄拉过二人的手,“就当是陪我还不成?”
    “可是……”
    “别可是了。”
    最终,沈甄和清溪生拉硬拽,终于是给苗丽、苗绮摁在了杌子上。
    沈甄起初还没发现陆宴就在她左侧的不远处,可他的声音到底是太过熟悉,沈甄耳朵一动,很快,两人便对上了视线。
    四目交汇的一瞬,小姑娘耳根都红了,立马别开了视线。
    陆宴向来不动声色,问也问不出个名堂,但沈甄就不一样了,就单单这一个反应,孙旭便瞧出了端倪。
    再一联想沈姑娘被捕那日,杯盏上的胭脂……孙旭不由扬了扬头,大胆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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