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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这小子贼精,宁衡倒不确定这话里头掺了多少假,但对月桥,这些日子下来宁小侯总算是有几分了解了,打人都敢,何况撵人了?
    想到这儿,宁衡也懒得追究,问道:“外头如何?”
    “哎哟我的爷!”宁全儿夸张的拍了拍大腿,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这几日府里事儿多,尤其是夫人把中馈交出去了一部分后,府上就整日人心惶惶的,生怕被新主子开了刀,为这儿事夫人都请大夫了,好在大夫说静养着无碍,这两日……这两日”
    说到这儿,宁全儿犹犹豫豫的。
    宁衡不耐烦的撇了他一眼:“这两日如何了?”
    “这两日少夫人一直在夫人的院子里侍疾,”宁全儿梗着脖子说道。当日他被少夫人的管事嬷嬷给撵走后便想去寻夫人过来瞧一瞧,但谁料在安氏哪儿却碰见了月桥。
    当着少夫人的面儿,宁全儿自然是不敢告状,只挑挑拣拣了两样无关紧要的说了说便告退,后几日怕被少夫人惦记上,宁全儿连府上都不敢回,躲到马公子那儿去了,当下,宁全儿便替马公子问了起来:“爷,马公子问你何时有空出门子呢?”
    “出个…”屁!宁衡险些爆了粗口,蹙着眉心:“夫人病了,爷还有心思出去吃喝玩乐吗?”
    何况,宁全儿方才说什么来着?
    少夫人在侍疾?
    她侍个屁的疾啊,月桥这就是专门来报复他的,从她入府后,宁家大大小小所发生的事儿,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宁衡也是这些日子才想通。
    她不搅得家里不安生便罢了,还好心的去侍疾?
    宁衡抬步就朝外走,脚下虎虎生威,风吹起他的衣摆,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他不耐烦的转回头,对凸自发呆的宁全儿吼道:“发什么愣,还不快跟上!”
    第55章 救一婢
    事实上,月少夫人还真是在侍疾。
    安氏倒下,为了站在有理处,她主动到大房来侍疾,其一是不让人有闲话可说,其二也是为了看看向来跋扈的安氏这段时日中馈被夺,大权被分摊,落到了何地!
    不过安氏也不是个傻的,为了避免跟老夫人一样,在月桥待了一日后把人给赶走了,这些日子,月姑娘也没闲着,受三夫人、四夫人的邀约不时到三房、四房去坐坐。
    三夫人秦氏和四夫人李氏也是个知情识趣的,月桥暗地里的点醒不止让她们脱离了安氏和庄氏的禁锢,还让他们两房如今正式在外头有了能走动的一席之地,便是如今的吃喝也是往常想不到的。
    “嫁过来这些年,我都以为这日子就要这样熬下去了,我们倒还无事,就怕后代也跟我们一般被人压着永远出不了头,那才是……”李氏感叹着,只到底顾着月桥是大房的人没敢说得太多。
    秦氏瞥了她一眼,手脚麻利的端了茶水给月桥续上:“你四婶说话直,侄儿媳妇莫要计怀才是。”
    月桥摇摇头,目光在外头葱葱郁郁的花木上悠然看过,湖泊中心的廊桥亭中,石桌上摆着各色点心,淡紫色的薄纱垂在四角,尾处挂着几个小铃铛,当微风吹拂过湖面,从那开得正艳的荷花上飘进亭子里,闻着淡淡的香气,听着清脆的铃声,当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从嫁进府到如今,这还是第一回这般幽静的享受一番,月桥瞥了眼远远守着的下人,笑道:“两位婶子说笑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原本就该和睦相处才对,何况,这宁府如今这样庞大,也非一人之功不是?”
    那两位庶出的三、四老爷,虽是挂了个小官,但这么多年来勤勤恳恳,也不曾在府中上蹿下跳,安安分分的当起了隐形人,本就该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她这样推波助澜的,也不过是因为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罢了。
    月姑娘完美的为自己搅和宁家的事儿想了个由头。
    而注意到月桥那一抹眼色的秦氏眼尾轻轻一扫,顿时便颇有些神秘的笑了起来,轻声嘱咐起了月桥:“侄儿媳妇,那位……”她偏了偏头,意味深长的道:“那位秦姑是宫里出来的,如今被你得了去,你可要记得万事多个心眼才是,莫要被人给逮住了小辫子,难以脱身。”
    李氏心眼没秦氏多,但一听宫里的也正经了几分,应和着:“是啊是啊,宫里的姑姑们没几个简单的,我看你还是把她放在别处去好了。”
    月桥在她二人脸上扫过。秦氏和李氏,虽感激月桥的点拨,但到底是隔了人心,话语中许多未尽的便揭过不提。
    她双手捧着热茶,指尖和白玉的茶盏接缝处透着淡淡的粉,如同那浸泡的茶水一般,整个人浸润着说不出的韵味却又惹人注目,柔柔的勾起那抹笑,在透过淡紫的薄纱穿射进来的金光之下,微微的仰着脖颈,竟比那上等白玉还来得细致,一颦一动皆是动人心魄。
    秦氏和李氏看得呆滞,半晌才反应过来,为了掩饰尴尬,忙就着茶水喝了一大口压下心头的跌宕起伏。
    这侄儿媳妇,生得实在是太好了些。
    月桥却搁了茶盏,面上带着两分感激:“多谢三婶四婶关心,月桥定然会注意的。”
    秦姑的背后站的是贵妃,若是秦姑早就摸到了蛛丝马迹,那贵妃的震怒早便应该到来才是,月桥只见过贵妃一面,知道那是一位贵气洋溢,却进退有度,说话有理,丝毫不以势压人的皇妃,只是如今干系到的是她的家人,月桥也摸不准她的反应。
    不过没反应便说明贵妃不追究才是,不反应却派了秦姑来帮她,这说明了什么?
    月桥若有所思,心里一道朦胧的念头一闪而过。
    回去的路上,秦姑和绿芽皆跟在她身后,宁家府邸楼阁亭廊繁多,处处回旋精致,她带着人穿行其中,远远的便有下人奴婢遥遥行礼,顿时让她生出了高人一等的错觉。
    难怪从前无论村里、镇上,只要哪家的闺女嫁得好,哪怕是去有钱人家当妾也欢天喜地的,无论是长辈还是姑娘,都认为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的日子才是至美,在月桥心里是不屑与这些人打交道的。
    吃香喝辣又如何,能比得过日日对着一个年长得与亲爹岁数相同的当家的?
    她从前不理解,但方才那一瞬间,那种高高在上,那种顿生的优异让她对那些执迷不悟非要入那富人家的姑娘有了几分理解。
    不外乎一个权字,有权在手,至少在府中便能当个山大王一般,发号施令,莫敢不从!
    在路过一片花园子时,月桥停下了脚步,望着这一片花海出了神,秦姑和绿芽面面相觑,后秦姑走上前几步,在月桥身上柔声说道:“少夫人可是担心明日归宁候府的事儿?”
    她这样说也是为了让月桥安下心来,别的虽不敢打包票,但她秦姑可曾是宫中绣春宫的掌礼姑姑,少夫人虽出身农家,但甚在气质淡然,便是不需同世家子女一般恪守礼仪也是怡人得很,若是再添些贵气儿,那便更是不得了了。
    再则,明日虽是归宁候府候夫人的生辰之喜,世家子弟齐聚,但少夫人是公府的长房嫡孙媳妇,去便是给了归宁候府脸面了,那归宁候府一个二等候府,办这些宴会子早就驾轻熟路,定然早早把爱碎嘴的给远远打发了,顾全往来各家的脸面、喜好,这一摊子可比大模大样请人办宴来得复杂多了,也是每个当家主母必须要学会的礼仪,若是做得不好,那才会让人津津乐道。
    月桥鼻尖是沁人的花香,迷迷茫茫的把心头子那点不虞和烦躁给沁掉,他突然问道:“姑姑,贵妃娘娘是一个怎样的人?”她指着这美不胜收的繁星花海洋:“可是比这满园子的花儿还来得艳丽绝伦?”
    秦姑听得这问话,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也顾不得深想,抬头却只见一个优美淡然的背影,道:“贵妃娘娘是个很和蔼的人,明理知事,且美貌响彻金陵城。”
    月桥微微侧身,衣摆随风荡了起来,秦姑却被她突然倾身靠过来吓了一跳,更让她心惊的是随后少夫人不带任何情绪的看着她,问了一句:“那如此知礼的贵妃娘娘派你到我身边所谓何事呢?”
    早在秦姑从宫里出来却不在各房里待着,被引到她跟前到顺利收下,她一直以为不过是让她身边多个掌礼的姑姑罢了,如今看来却不全是如此了。
    秦姑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讪笑道:“少夫人何处此言,老奴不过是因贵妃娘娘对宁家甚为牵挂,便过来走一走吧,等少夫人不需要老奴在身旁的时候,老奴自会禀明贵妃娘娘,回老家颐享天年了。”
    月桥见她字字句句并不曾是说谎的样子,淡淡的笑了笑,退了开去,站起了身子,负手而立:“姑且便当你说的是真的吧。”
    她淡淡的摆了摆手,转身对着这一片花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姑却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儿,绷着的脸也恢复了如常,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同绿芽一道站在远处候着。
    风轻云淡,沁鼻花香,美人可入画,一抹清风吹起那花海里的优美的人影,此景可称绝色,却不过只维持了短短的几刻便被闯入的吵闹声打断。
    闯入的是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年轻婢子,衣裳是二等丫头制式,她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只露出两个红框框的眼眸,只见她跑进来后随后又有两个粗壮的仆妇插着腰走了进来,还边走边骂:“该死的小蹄子,你跑也没用,还不快给我们滚过来。”
    “就是,反正也逃不掉,何不束手就擒,谁让你得罪了我们鸢姨娘呢,如今谁不知道,鸢姨娘可是大老爷的心头肉,小心肝……”
    嘴里不干不净的两个粗使仆妇见到立于院子一旁候着的大丫头绿芽和管事秦姑时一愣,心里开始打起鼓来,随后视线却被那花海里的人影给惊得瞪大了眼。
    糟!
    在她们着急不已的时候,先前入内的那婢子在恍惚间却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癫狂的跑过去在月桥跟前跪着磕头:“少夫人!求少夫人救命,求少夫人救命啊。”
    月桥被吵了清净,不耐烦的回过身,看了看身前,又看了看几步远的两个面生的仆妇,随意问道:“这是怎生回事?”
    秦姑和绿芽也走了过来,她们是听到那两个仆妇说了几耳朵的,当即便回道:“回少夫人,这些人应是鸢姨娘院子里的人。”
    “鸢姨娘?”月桥问着,但视线去看着两个仆妇。
    她虽淡淡的问着,但两个仆妇却觉得少夫人的视线要把她们刺穿似的,忙不迭的回着:“是是是,奴婢两个是鸢姨娘房里的人,奉姨娘的话来捉这个偷拿主家金银的大胆奴婢。”
    “胡说!”
    那奴婢转头怒斥,又回头一五一十的给月桥交代起来:“少夫人,你莫要信这两个老虞婆的,奴婢原本是大夫人院子里的二等丫头,是那鸢姨娘在大夫人安排伺候人的时候故意挑过去的,奴婢过去每日被斥责不说,还要受鸢姨娘打骂,甚至……甚至”
    说到此处,似乎是难以启齿,两个仆妇一惊,正要呵斥,却见月桥满眼兴味的问了起来:“甚至什么?”
    那丫头咬了咬牙,心知被逮回去也不过是死路一条,心一横便把那难以启齿的事儿说了出来:“甚至让奴婢在她和大老爷同房时在那外间听着不许离开,而事后还会问奴婢,问奴婢听得如何?”
    第56章 庶之母
    一段话落,让听得人久久无语。
    月桥以为一朝飞上枝头本应该厚积薄发、储蓄实力而已,哪知这鸢姨娘不过是才被宠了几日就开始昏头了。
    一个二等丫头哪怕真有过错也轮不到她一个姨娘发号施令吧?
    且,当日在莺歌院时,那鸢儿进退有度,惯会装模作样,如今才堪堪过了多久,怎会如此嚣张跋扈,不知树大招风?
    她眼尾抖动了两下,眸子向下,看着脚边凄惨的丫头,漫不经心的说道:“那鸢姨娘此举却是有过错,但宁府二等丫头何其多,为何她又会独独针对你,而非她人?”
    “这……”丫头被问得一怔。
    在月桥不断的打量下,那丫头连额边都起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仓皇着支支吾吾:“因为……因为,因为奴婢曾对鸢姨娘出言不逊,所以……”
    月桥恍然,接了口:“所以她现在报复你了?”
    丫头像是浑身失去了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有着惊慌、后怕、绝望,头轻轻点了点,两行泪珠不自觉从眼眶中流了出来,写满了悔恨。
    鸢姨娘在还是二等丫头时其姿容已是出色,平日里做的活计又轻松,丫头们都是人精,见此还有何不明白的,对她就更是嫉妒了,只是想着鸢姨娘往后的身份便忍了下来,假模假样的与她称姐道妹起来。
    直到鸢姨娘被莺歌院给撵了出来,丫头们这才舒了口气。别看她们平日里关系很好似的,但每回鸢儿不经意的提起大夫人对她多好,同她说了些什么的时候,引得旁人越发妒恨,所以在鸢姨娘出了那摊子事后,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婢子们态度才会一反从前,对她不加掩饰的嘲讽。
    这丫头也是其中之一,且还是那嘲讽人中说话比较狠毒的,在鸢儿放弃了宁衡勾搭上了大老爷,成了鸢姨娘时,丫头就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跪着往前两步,双手扯着月桥的衣角,凄楚的道:“少夫人,奴婢求求你了,若是少夫人不救奴婢,奴婢只有死路一条了,其他那些说了鸢姨娘坏话的婢子,如今各个都被她报复了,终于,终于轮到奴婢了。”
    衣摆下的坠力让月桥不由自主的低下头,见下摆处被那两只带着血污泥土的手给印上了很大一坨,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立于那繁华之中,幽幽叹了口气儿:“你们先生嫉妒在前,又讥讽人在后,本夫人原本是不会理你这种犯口舌的奴婢。”
    话落,那丫头一下失魂落魄起来。
    随即,月桥的话却让她双眼一下亮了起来:“但稍稍给个惩处便罢了,何苦要人的命,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犯的错改了,往后不再犯也便罢了。”
    而紧随其后跟着那丫头而来的两个仆妇却脸色大变,顾不得冒犯,上前便道:“少夫人不可,这奴婢偷了鸢姨娘的金银,这才被奴婢两个给捉拿的,如此这般咱们两个回去也不好交差不是?”
    “是啊少夫人,这丫头是鸢姨娘的人,若是带不回去人,鸢姨娘那儿也不好交代啊?”
    这两人口口声声鸢姨娘长、鸢姨娘短的,却让一边的秦姑脸色大变,怒目呵斥:“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敢驳少夫人的面儿,一个姨娘罢了,莫非还能翻天不成,她便是再如何得宠,左右不过是一个妾字,记清楚你们的身份!”
    两个仆妇被训斥得面红耳赤,却嘴角蠕动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自打她们跟着鸢姨娘开始,这宁府上上下下谁人见了她们不是轻言细语,便是各房夫人、小姐们也知道鸢姨娘的风头,知道她在宁公心里的地位,都卖两分好,给个薄面,像少夫人这般丝毫不留情面的这还是头一遭。
    不过就是个泥腿子出身,若不是好运被小侯爷给强抢入府,如今还不知道在哪个旮角里眼巴巴的望着呢,神气什么啊?
    敢怒不敢言的她们在心里暗自骂着,殊不知却被人尽收眼底。
    月桥微微抬了抬头,头顶的光浅浅打在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让她的声音也跟着飘忽得像是从远处传来一般:“姑姑何必同两个粗使仆妇计较,能被挑到姨娘屋里还是做个粗使仆妇,一把年纪了定然也是不知礼的,本夫人便不计较你们这次的言行冒失,往后让鸢姨娘好生教导教导院子里下人的规矩,退下吧。”
    两个仆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秦姑和绿芽的一声厉喝“还不快滚”时,落荒而逃。
    被这一茬搅和了兴致,月桥也没心思继续在这里躲个清净,抬腿便往外走,秦姑和绿芽忙跟了上去,还不忘回头招呼着那丫头快些跟上。
    廊上,秦姑在月桥身后低声说道:“少夫人,老奴觉得此事你不应该插手才是。”
    鸢姨娘的大名秦姑也是听说过的,听说她一朝成了大老爷的心头宠便与那兰姨娘对上,最终大老爷偏袒新宠,让兰姨娘丢了面儿,这不如今大房风向都转了,多的是人巴结鸢姨娘去了。
    何况,虽说一个姨娘不足为惧,但她总归成了大老爷的妾室,而少夫人又是大老爷的儿媳,这身份上去管着,却又越俎代庖的意思,何不如交与大夫人去管束,岂不是名正言顺?
    如此一来,少夫人也可摆脱插手大房事物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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