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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这次没有人敢去午门前哭了,一个个安静如鸡,明帝领着小孙女进议事厅的时候,跪得比之前任何一天都要端正。
    明帝要立迟迟为皇储,王皇后也不能拦着。她忧心了几天,看着明帝开始带迟迟去议事厅。迟迟在议事厅待多久,王皇后就忧心多久,等徐公公送全须全尾的迟迟回来了,她这一天才算能安下心。
    今天也是这样。
    王皇后早上起来,领着宫女去叫醒迟迟,迟迟要赖床,王皇后搂着她“心肝呀宝贝呀”叫个不停。送睡眼惺忪的小孙女坐上去议事厅的软轿之后,王皇后就开始了等待。
    这几天明帝心情不好,西北的闻将军反叛,风声都传到了王皇后这里,她更担心了,一早上连东西也吃不下,怕迟迟个可怜孩子,因为这个被不满她做皇储的大臣为难。
    等到中午,徐公公总算把人送回来了。
    王皇后连忙拉起宝贝小孙女的手仔细打量:“早上如何呀?大臣们有没有吵架?有没有和你说话?皇祖父生气了吗?”
    刚开始的时候,迟迟每次回来都哭着跟王皇后说,大臣们吵得好凶,她不想去了,以后也不想当皇帝了。王皇后没办法,搂着宝贝心肝安慰。后来倒是好了,迟迟练出本事,大臣们吵得再厉害,她也能完完全全睡过去,什么都听不到。
    听见皇祖母担忧,迟迟却兴奋难挡:“皇祖父不生气。闻将军和他的大军都被……”她停顿了一下,“嗯……被风吹走了。”
    王皇后也愣住了:“迟迟心肝说什么呢?”
    什么被风吹走了?
    “风呀,刮了好大的风,闻将军和他的军队,一个都没有剩。”
    王皇后还是一副怀疑的样子:“徐公公,这是怎么说?”
    徐公公解释了一遍,又说具体的事明帝已经着人调查。
    王皇后听懂了明帝的担心,万一是闻彬柏使诈,那就不好了。
    “不是使诈。”迟迟趴在窗下,昂起小脑袋,“是真的。”
    王皇后转过脸去,对着小孙女笑容慈爱:“好好好,是真的。是皇祖父还有咱们迟迟得上天眷顾,所以才帮了咱们这一回。”
    迟迟想了想,眉眼弯弯点了点头。
    她请守护神帮了忙,神仙不都是天上的吗?也算是“上天”眷顾了。
    小孙女回来了,王皇后叫人上膳,迟迟喝了一大碗的虾仁鸡皮汤,然后去暖阁里睡午觉了。
    王皇后守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迟迟忽然问:“那上天眷顾了我们,我们是不是也要回报他?”
    “迟迟有心了。”王皇后笑眯眯,“皇祖母一会儿就叫人去告诉皇祖父,让他准备祭典。”
    迟迟侧身躺着:“上天都喜欢什么呀?”
    王皇后就说:“自然是大家的香火,还有祭品。”
    “祭品?”
    迟迟跟着明帝去过奉先殿,那里供着大齐历代的先祖,里面自然也有祭品,牛羊豕三牲全备,叫“太牢”。
    但是她要去哪里找这些祭品?
    王皇后还不知道自己为小孙女挖了多难填的一个坑,她继续说:“是呀,酒醴肉食,金玉珠帛,这些都是祭品。”
    “金玉珠帛也是吗?”
    王皇后点点头。
    迟迟明白了,她拦住王皇后拍着哄她睡觉的手:“我自己睡。”
    “好,心肝自己睡,皇祖母就在外头,有事就喊人。”
    等王皇后走了,迟迟睁着眼睛看着头顶。
    三牲全备,她找不到牛羊猪,不知道小马算不算。皇祖父为了哄她开开心心当皇储,送了她一匹小母马,就在御马监的马厩里养着。至于金玉珠帛,那就简单啦,迟迟有一整个私库的珠宝,她可以全部都送给守护神,反正皇祖母还会给她。
    不过守护神要这些做什么呢?
    大概是看着开心开心吧?地宫那么大,又那么黑,守护神也真是不好当。
    守护神:呵呵。
    第3章 虾仁鸡皮汤
    要把小马带去地宫有点麻烦。
    迟迟捧着一口袋的金玉珠帛,最后决定去找岳思亭。岳思亭就是上次在议事厅里,大臣们争论的岳老将军的曾孙女,也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然后她又让御马监的人,把她的小马带到御花园来。
    “这就是你的小马?”
    岳思亭绕着棕色皮毛的小母马走了一圈:“别告诉我,你要在这里骑马。”
    小母马矮矮的,身上的毛发软软的,看起来不太能驮人的样子。而且御花园各处都是奇珍异树,要是撞坏了,岳思亭可赔不起。
    当然不是。
    迟迟摇头:“我们来玩捉迷藏,我和小马一队,你来找我们。”
    岳思亭:“……”
    宫人们都被迟迟赶走了,岳思亭背着身,在一座凉亭里喊:“藏好了吗?”
    迟迟回头:“你别偷看。”
    岳思亭生气:“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把金玉珠帛放在小马背上,迟迟牵着小马,一起走进了石林。
    这回迟迟学聪明了,找到黑雾后,她从小马背着的口袋里翻出一盏琉璃绣球灯,又掏了掏,找出一个火镰。
    这样就不怕黑了。
    *
    地宫里,老树精缩在王座边,忍着不要瑟瑟发抖。
    忽然脾气不太好的魔尊,一只脚踩着它的根须以防它逃跑,一只手又抓住它光秃秃的枝桠晃了晃。
    “谁让你带人进来的?”
    老树精有点委屈:“是迟迟心肝自己走进来的。”
    薛惊揪住它头上一片刚刚长出来的绿芽:“心什么?肝什么?她是你哪儿的心?哪儿的肝?”
    老树精不敢响了。
    薛惊就说:“下次再带进来,我把你树根撅了。”
    老树精被人踩住命根,只好屈从于薛惊的淫威:“知、知道了。”
    才说完话,薛惊眼神一动。
    老树精也察觉到了:“迟迟心……来了。”
    大殿门口,又站了一个哭得呜呜叫的小公主。
    她站在石阶下,手上挂着一盏没有点着的琉璃灯,另一只手牵着一匹矮矮的小马,小马打了个响鼻,温顺地站在迟迟旁边。
    她不会用火镰,最后还是摸黑走出过道。
    薛惊:“……”是我自己没有关好门。
    他微微抬起脚,老树精明白了,抽出自己的根须,风一样蹿了出去。等它出了大殿,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殿门关了。
    老树精吓得抱住自己的树根僵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才活动起来,慢慢滑到石阶下。
    “迟迟小心肝。”老树精弯下腰,压低了声音,轻轻喊她。
    迟迟哭了一会儿就好了,她牵着小马:“我来送祭品的。”
    老树精转过身,好像在看迟迟身边的小马。
    薛惊点化老树精的时候,只是随手一指,没有多细致。老树精有五感,能说话,也能蹦能跳能跑路。不过它还是一棵树的样子,没有五官,没有手脚,只是木愣愣一棵树。它自己也不会修炼,过了一百多年,还是这副样子。
    地宫没有其他活物,老树精看见迟迟带来的小马很是好奇:“这是什么?”
    “祭品呀。”
    殿门关了。迟迟想把小马拉上去,但是小马忽然不合作起来,摇头晃脑不肯跟着她走,脖子上的铜铃也被晃得乱响。又忽然一个退步,把背上的口袋甩了下来。
    “哗啦”一声响,迟迟的金玉珠帛全都撒了出来。
    *
    王座宽敞,薛惊横躺在上面,摊开手脚。
    比小公主的宝座舒服多了。
    他放老树精出去,然后关上门,不打算再管。不过外面很快就传来了马蹄嘶鸣,伴随着铜铃铛铛响,还有“哗啦”一声之后,玉石碎裂的声音。
    小公主当然又哭了。
    还没有人敢在地宫这样吵过。勉强养了几百年才养出的好耐性,“呼”的一下随风飞走了。
    薛惊一挥衣袖,殿门洞开,他从王座上拾级而下,最后走到了殿前。
    地宫是没有灯的。薛惊不需要光也能看见,老树精在黑暗里待惯了,压根不知道灯这种东西。
    大殿上倒是悬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那是薛惊之前随手丢上去的,懒得拿下来,就由它一直陷在顶上。但那么点光,对迟迟来说根本就没有用。
    可是薛惊从大殿里走出来的那一刻,迟迟忽然觉得自己看见了光。
    他穿的还是一身黑墨色的外袍,衣领上用金线绣满了花纹,下摆轻轻拂动,好像有微风吹过。不过这里是没有风的。
    周围都是黑暗,于是就显得薛惊的肤色更白,眼珠更黑。他站在殿前,垂着眼睛居高临下,所有一切都要来向他臣服。
    然后小马臣服了。
    它倒退了几步,一甩头要往后面逃。迟迟来不及放开缰绳,被小马拽倒在地,整个人就这样扑倒在铺满泥沙的地面上,还摔碎了手上的琉璃灯。
    幸好是冬天,身边的宫女替迟迟穿得又厚又暖和,这样摔了一跤,倒是没有伤到骨头,就是下巴、手心、手腕蹭破了皮。
    迟迟趴在地上没有动作,像是突然摔懵了。身边的老树精想扶她,但它没手没脚扶不起来,只能在旁边干着急,最后把主意打到了石阶上站着的人身上。
    “尊上……”
    薛惊“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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