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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沈非啼笑皆非,这姐弟俩委屈抱怨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他都舍不得反驳了。
    过了城门门道,京城的繁华顿入眼帘,沈非抬眼一看,便看见被弟妹们一通指责的颜雪臻正坐在不远处的凉棚下等着他们。
    少年一袭天青色长袍,腰系玉环,端的是谦谦君子的模样,与颜渊极其相似的容貌让颜雪柔和颜雪阑一眼便认出了他。其实颜雪臻和颜雪阑兄弟俩也挺像,但跟从小玩闹长大的颜雪阑相比,颜雪臻显得沉稳很多,此刻他坐在茶棚中,面前放着一盏茶,许是一直没有等到弟妹们,有些着急,正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一路风尘仆仆,期待着与多年未谋面的大哥相见,结果在城门外遭遇了好大一场委屈,如今再见着真正的大哥本尊,眼泪终于憋不住了,竟当着颜雪臻的面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颜雪柔:委屈巴巴。。。
    颜雪阑:委屈巴巴。。。
    唐颐:我也……
    第3章
    颜雪臻从七岁以后,便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弟弟妹妹。如今见他们热泪盈眶地朝自己冲过来,哪怕是成熟稳重如他,也忍不住激动地觉得,自己捡回了两个失而复得的宝贝。
    没想到两个宝贝哭了一通,又拉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简明地诉说了心中思念,便安安静静地不再多说什么了。倒像是……累坏了……
    他哪里知道,颜雪柔和颜雪阑经过方才城门外的事,早已没了跟他开玩笑的心情——毕竟玩笑都用来开在唐颐身上了——两人此刻看上去倒是乖巧得很,颜雪臻自小在国子监上学,性子沉静,见弟妹们似乎跟自己一样,心中越发满意。
    ——直到回颜府的路上,沈非将城门外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什么?!”颜雪臻大吃一惊。
    他震惊地看着已被他定性为“安静乖巧”的两人。此刻再看他们,才发现两人即便是蔫蔫的,眼角眉梢也透出难以掩饰的机灵和不安分,一看就是贪玩长大的孩子。
    颜雪臻:“……”
    沈非看着他,等着他重新建立起对弟妹们的认识。
    颜雪臻:“现下可怎么办?这事是不是不能告诉阿耶?”
    他头疼地看着颜雪柔他们:“阿耶若是知道了,定会责罚的。”
    沈非道:“那怎么行?若是日后十九皇子或是霍家人跟他说起,他还毫不知情,不知如何应对,岂不麻烦?”
    颜雪臻皱着眉拉下脸,看了走在他身边眼巴巴看着他的颜雪阑一眼,揉了揉他的头道:“只能这样了。”
    “……”
    颜雪柔和颜雪阑此刻想的却是:“大哥真好,一心为我们着想,还意图帮我们瞒着阿耶。”
    可又觉得:“大哥看上去真是刻板极了,跟我们完全不一样。”
    颜府离春明门不太远,几人没有骑马,走走停停。京城的繁华远非寻常之地可比,房屋鳞次栉比,街道热闹喧哗,各色彩幡随着微风招展,一派生机勃勃。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男人们的吆喝与女人们的娇笑不绝于耳,身旁三三两两经过的,有神采飞扬的少年,有衣着鲜艳的娘子,也有大喊大叫的孩童。侧耳倾听,还能依稀闻得教坊里传来的乐声和歌声。
    虽然城门外发生的事让颜雪臻变得心事重重,但弟妹们初次进京,看什么都好奇,颜雪臻便暂时抛掉了心事,一路给他们介绍京城的房舍景致、风土人情。
    颜雪柔听着听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拽了拽颜雪臻的衣角,小声问他:“大哥,我曾听阿翁说过,当今圣人正值壮年,膝下只有不到十个皇子。我们在城外遇到的那位皇子排行十九,他是不是……”
    颜雪臻知道弟妹们虽然久不在京城,但从小养在淮阴侯府,自是对京中事知道些许的,便点头道:“没错,十九皇子乃先帝之子,因年幼,且极得当今圣人宠爱,如今还未封王,住在宫中,所以仍以皇子为称。”
    颜雪阑恍然大悟:“他便是先帝的那位小皇子。”
    颜雪臻看了沈非一眼,见他并没有说什么,便接着小声解释:“十九皇子虽是先帝之子,却比当今圣人的几个儿子年纪还小。他是先帝晚年最宠爱的皇子,因年纪格外小,亦十分得兄长们的喜欢。”
    颜雪柔和颜雪阑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心中默想,看十九皇子那样,确实像是从小到大被宠得无法无天的人。
    ……
    杨柳掩映,芳草萋萋,皇城以东的卫国公府十分安静。
    这座古朴而庞大的宅院从来都是很宁静的,主人们亦都是生性好静、只爱吟诗作赋的人。而此时此刻,槐香院中却传来阵阵热闹的笑语。
    说是热闹,其实话语和笑声都是从一个人嘴里传出来的。身穿紫色纱衣、眉眼间有几分娇俏的少女此刻正兴高采烈地与闺中密友说着什么,忽然有侍女进来,看了屋内两位身份尊贵的少女一眼,抿了抿唇,低着头没有说话。
    穿紫色纱衣的少女名叫武盈盈,乃是梁国公的女儿,是来卫国公府做客的。她见自己的侍女舞心匆匆进来又低头不语,便道:“有什么事就说吧,柳二娘与我情同姐妹,没什么是不能说给她听的。”
    舞心听了这句,才笑道:“也不是什么秘事。婢子方才听到传言,说十九皇子在春明门外跟一位小娘子吵起来了,动静还闹得挺大,襄国公府的世子和二郎也在,都被那小娘子气得不行呢。”
    武盈盈听了觉得新奇,忙问那小娘子是谁,舞心道:“婢子打听了,是颜尚书的一双儿女,原本养在扬州,跟着沛国公一道回京的,似乎从此以后就要留在京城了呢。”
    这时坐在梳妆台前一直没说话的白衣少女淡淡开口:“十九皇子那个性子,跟人吵起来是迟早的事。这么多年来,就因为他受先帝和当今圣人宠爱,才没人敢明着跟他过不去,他这样处处被让着,性子自是娇贵无比,但凡有一日遇着个不屑于他身份的人,轻易便能触怒人撕破脸,有什么奇怪。”
    她说这话时,语气是带着几分看不上的,然而她低垂着的眼眸中,却藏着许多缠|绵的情绪,与口气全然不同。一旁的武盈盈略为粗枝大叶,并没有察觉,只是拧着眉直摇头:“不对,不对!”
    “什么不对?”
    “跟着沛国公入京,没道理不知道十九皇子和霍家兄弟的身份呀,”武盈盈看向好友,“她明知对方是什么人,还全然不顾情面,说吵就吵。”
    柳静娴沉默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
    “不得了了,京中又多了个狠角色。”武盈盈道,“你且等着看吧,看我说得准不准。”
    ……
    颜雪柔和颜雪阑跟着颜雪臻回了颜府,沈非全程陪着。颜府坐落在皇城以东的胜业坊,临着望仙街。颜雪臻早派了小厮报信,他们回府时,颜渊和夫人金氏已经欢天喜地迎在了府门口。
    和十几年未见面的颜雪臻不同,对于颜雪柔和颜雪阑来说,阿耶阿娘还是很熟悉的,阿耶只要去江南公干,便会去到扬州,瞧瞧两个孩子,阿娘也每过两三年便回扬州娘家省亲。即便如此,颜氏夫妇也十分激动,拉着孩子们左看右看,从府门口往府中走去的一路上都欢声笑语,而沈非则笑而不言,既不拘束也不需旁人引路,自然而然地跟在颜家人身边往前厅走去。
    颜家祖上也是扬州人,从颜雪柔祖父一辈开始做官,颜雪柔的祖父才华出众,当年一路平步青云,坐到了国子祭酒的位子,被封为金紫光禄大夫。他与淮阴侯是旧友,是以颜渊年轻时去扬州一带任县丞,便娶了淮阴侯的女儿金氏。
    之后颜渊渐渐得到圣人赏识,日益迁升,因着天资聪颖才学出众,不断调任京中和地方,金氏也随着他辗转各地,陆续生了颜雪臻、颜雪柔、颜雪阑三个孩子。当年颜渊从扬州转运使任上调回京城,颜雪柔才三岁,颜雪阑一岁,刚刚断奶。那时节气不好,颜渊夫妇怕孩子年纪小不宜长途奔波,便将两个年幼的孩子留在扬州淮阴侯府,由淮阴侯夫妇照料,而颜雪臻已有七岁,是时候念书了,需要颜渊随时教导,便带回了京城。
    如今二十七月国孝已过,大黎重开恩科,今年春闱颜雪臻榜上有名,很快就被朝廷任命为少府监主簿。颜家便想趁此大喜之际,将另外两个孩子也接回来。
    刚巧沈非被圣人派往扬州求访贤才,颜渊便托沈非将颜雪柔他们顺道接回。两个孩子与沈非同行,却并没有发现随行之人中有长得像“贤才”的人,问了沈非,得知他并没有寻见,颜雪柔便一路颇替他担忧。
    一行人延水路西行,抵达汴州时弃船上岸。颜雪柔姐弟见汴州繁华,又与扬州处处不同,想着沈非没完成圣人交代的任务,压力一定很大,便硬拉着他在汴州停下,散了几天心。沈非无可奈何,只得陪着这姐弟俩四处玩乐了几日。
    从汴州回京城时,走的是陆路,就要进京的那日,颜雪柔提议与弟弟赛马,看谁先到城门,沈非一路行来早已看明白他们的“德行”,干脆也不拦着了,任由他们去,只派了两名护卫在身后跟着,不让他们闯出大祸。
    可祸还是闯了,大不大还未可知。
    颜渊听了这一切后,气得直欲摔杯子,金氏忙上前拦着,颜渊怒道:“又是在城门口闹事,又是拉着你们沈世伯在汴州耽搁,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两个……”
    沈非一听这话,只能上前劝慰:“不碍事不碍事,我也难得松快两天,是托了这两个孩子的福,颜兄莫怒,只要有这两个孩子在,哪里都是欢声笑语的。其实城门口发生的事,也不全是两个孩子的错,那霍家兄弟向来是不与人为善的,十九皇子又出口伤人,柔儿生气也在所难免……”
    颜渊听他这么说,低头想了想,微微展眉:“沈兄此话也不错。”
    随后看向颜雪柔姐弟,严厉道:“你们要记着,在这京城中,不好惹的人多的是,这霍家兄弟便是最不好相与的两个。你们啊,在扬州被你们阿翁阿婆宠坏了,到了京城要多看多听,但不宜多言,知道吗?”
    颜雪柔他们默默点头,一副知错了的模样,不然颜渊再生起气来还要多说。
    “这些日子,你们都安分着点,日后在京城待久了你们就明白了。”颜渊顿了顿,似乎是思索了一番后又道,“以后你们离霍家兄弟远些,有他们在时,你们万不可与十九皇子起争执,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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