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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容辞低着头一时没说话,谢怀章的脸却沉了下来,气势压得众人即将忍不住跪下请罪,这时谢璇突然开了口:“不知这位又是何人,还能越过陛下和本宫来教训太子?”
    那人更加惊惧,趴在地下战战兢兢地抬不起头来。
    谢璇挑起斜飞入鬓的英眉:“本宫问你话呢,没听见么?”
    这种情况下她又怎么敢自报姓名,只得一边“砰砰砰”的在地上磕头一边求饶,期望能糊弄过去:“臣妇、臣妇一时失言,求、求……”
    男宾那边有一青年突然出列,跪在中间恭敬道:“求陛下恕罪,此女是臣内子。”
    谢怀章抬眼一扫他,绝佳的记忆力让他略微思索就认出了这个曾在殿试上面圣过的青年:“你是叫……林睿?顺天府通判?”
    林睿叩首:“正是微臣,请陛下治臣管教不严之罪。”
    “跪一边去,”谢怀章不为所动,漠然道:“此女御前失仪,对太子不敬,着……”
    “陛下……陛下饶命!”那女子听出皇帝语气不善,惊惧交加之下反倒灵光一闪,膝行向前了几步,抬头冲着容辞痛哭流涕的哀求道:“四妹妹、四妹妹!你救救我……救救姐姐……”
    谢怀章一怔,下意识的像容辞看去,却见她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情绪,察觉到谢怀章询问的视线,容辞抬眼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女人……是阿颜的姐姐么?
    谢怀章反应过来却更是恼怒——若是亲人作祟比陌生人更加可恨!他本想重罚一番杀鸡儆猴,但现在这女人是容辞的姐姐,当着她的面却不好拿她的亲眷立威,谢怀章斟酌了一下,怎么也不想就这么轻轻放过这个当着他的面都能下容辞脸面的人,最后道:“看在许夫人的面上,朕便不重罚了。”
    这女子正是容辞的三堂姐许容菀,她听到这话心神猛地一松,不想皇帝还有后半句:
    “你既然瞧不上朕的太子……那便传朕口谕,凡宫内或者宗室王女之家有饮宴聚会,皆不可邀此女入内,无论大小,如有违背,以欺君论处。”
    许容菀一下子摊在地上,三魂六魄都被抽走了似的,其他人也被这处罚吓出了一身汗。
    ——这还不算是重罚么?许容菀的夫君是青年臣子,未来前途一定不止于此,她作为正室夫人诰命加身,却连宫宴——甚至是宗亲办的私人聚会都不得参加,这如果只是轻罚,那陛下一开始是想怎么样?
    几个刚才议论过容辞的人纷纷咽着口水,竟像是许容菀替自己受罚,他们本人逃脱了一劫般心有余悸。
    王氏坐在一旁,低垂着眼皮像是不为所动,但其实眼珠子飞快的颤动,惊疑之心不比任何人低。
    谢怀章不管旁人,只看到容辞没说什么,便随意挥了挥手,林睿满心苦涩,此时却也不得不知趣的将妻子半托半搀的带了出去。
    厅中刚才欢快的气氛已经一扫而尽,安静的便是一根针落地也能闻见,所有人都提着心低头保持着沉默,生怕陛下还嫌不够,牵连出几个人出来陪许容菀。
    最后还是谢璇打破了沉默,她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笑道:“陛下,刚才那人对太子无礼,但她的话却给我提了个醒。”
    谢怀章道:“哦?姑母所虑何事?”
    “容辞这孩子许久之前便与其夫和离,现在确实是白身,可她拼死救了太子一命,便是咱们皇室的恩人,陛下竟也没想赏些什么吗?累得她立下大功,却还要被无名小辈轻视。”
    谢怀章便做出思索的样子。
    容辞不了解谢璇,可却很了解谢怀章,她一见他一出口的语气神态便知道这是一出双簧,必定是早与长公主商量好了,不论有没有许容菀这一出怕是都会找机会引出这番话来。她信谢怀章自有打算,便不做声的静观其变。
    终于,谢怀章抬起头对着谢璇,眼神却看着容辞道:“姑母所言即使,这确实是朕的疏忽。”说着抬手示意赵继达上前,吩咐道:“你派人通知中书舍人拟旨,传于内阁用印后下发司礼监与礼部——朕封许氏为郡夫人……就拟端阳二字罢。”
    赵继达领命,立即去办了。
    即使众人仍旧心怀惧意,此时也不禁偷偷向上看去,甚至忍不住与人私语讨论。“郡夫人”是二品女眷品级,可不依其子其夫便能受封,一般是女子个人于国有功才会赐予,在大梁诸女眷中,仅次于一品国夫人。
    谢璇拍了拍容辞:“孩子,听见了么,陛下特封你为端阳郡夫人,还不快谢恩。”
    容辞早在刚才便有预感,此时并未露惊色,只是默默的站起身跪于谢怀章面前道:“臣妇谢陛下隆恩。”
    其他人不知内情,反对她这样荣辱不惊有了敬佩之意。
    容辞谢完恩,听谢怀章的声音道:“端阳夫人平身。”
    她见谢怀章伸手,便以为这是虚扶,刚想顺势自己站起来,却没想到谢怀章竟结结实实的托住了她的手臂,甚至趁着其他人被容辞的身形遮挡视线,还向下真切的攥住了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容辞吃了一惊,没想着他当着自己姑姑和这么多人的面竟然这样大胆,这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样的动作,让她有种……偷情的感觉,不禁又羞又恼,在起身的同时狠狠照着男人的手掌掐了一把。
    谢怀章含笑的看着她,像是没察觉到痛似的,并没有撒手,还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容辞瞪了一眼这个当初自己以为端肃有礼的正人君子,顾不得长公主在看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将手用力抽了出来。
    谢璇离他们只有咫尺之隔,如何看不出这两人的眉眼官司,当下差点笑喷出来,忙用宽大的衣袖掩住嘴,然后让容辞坐下,忍着笑对众人道:“怎么?本宫这儿的菊花不够美么?怎么连个欣赏的的没有,你们的诗词歌赋都哪儿去了?”
    众人如梦初醒,像是刚刚夸圆圆一般又用同样的语气把公主的花上上下下夸了个遍,在众才子出声现场作了几首诗之后,气氛总算缓和了下来,这些人也终于松了口气,开始有闲心争奇斗艳比试才华。
    接着谢璇命人上了菊花酥、菊花糕等点心,又泡了菊花茶同饮,虽不比龙井、六安等茶上的了台面,也算是风味俱佳了。
    谢怀章支着头看其他人玩乐,过了一会儿突然对谢璇道:“姑母这园子怕也不止此处风景好,朕有些闷了,这便出去走走,不打扰诸位的雅兴了。”
    谢璇眉眼一动,将圆圆从容辞那边抱过来,搂紧了道:“陛下自便吧,但我许久未曾与太子说话了,可不许将他带走。”
    谢怀章眼中就带了笑,轻声道:“那朕不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岂不枯燥么?”
    说着走到容辞跟前,无视她骤然睁大了的双眼,伸出了手:“便请夫人与朕同行吧。”
    刚才还吟诗作赋、谈天谈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没几息便彻底恢复了安静,所有人都被谢怀章的动作弄蒙了,茫然的看着陛下单独邀请端阳郡夫人同行。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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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晋江独发
    容辞不可置信的看着谢怀章,察觉到厅内诡异难言的气氛,她甚至都不敢看旁人现在是什么表情,在这寂静的时刻,容辞几乎不敢做出任何举动惹人主意,只能以眼神示意谢怀章不要这样。
    他却不想平时那样善解人意,仍旧执着的伸着手,甚至在迟迟得不到回应时,还又重复了一遍:“请夫人与朕同行。”
    容辞的脸在众人各种诡异的目光下涨得通红,最后却无法再拖延,只能抿着唇在谢怀章一再的催促声中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手上,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谢怀章当着所有人的面握住了她的手,接着若无其事的对谢璇道:“请姑母多多照顾太子。”
    这时就连这位行事不拘小节的长公主都有些同情满脸羞愧的容辞了,她点了点头:“陛下尽快回来吧,容辞身子弱,不宜久行。”
    谢怀章将容辞的手握的紧紧地,丝毫不给她挣脱的机会,“朕知道,会照顾好夫人的。”
    容辞忍不住闭了闭眼,就这样被谢怀章牵着手从众人面前走过。
    其他人动都不敢动,只是用沉默的目光送两人出门,直到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时,花厅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谁最先开了口,总之马上就爆发出猛烈的议论声,所有人都开始谈论刚刚那石破惊天的一幕,谈论皇帝的用意,他和许氏的关系,对将来会有什么影响。
    冯芷菡没有跟任何人说话,她愣愣的坐在椅子上,像是丢了魂一样,一脸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表情。
    “我的天,芷菡,你刚才看到了吗?陛下一点都没避讳直接拉了端阳夫人的手!这不会是我想的意思吧……芷菡!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身边的朋友激动地拉着她说话,她都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前方传来了惊呼声,才让她回过了神。
    “快来人,”有女子在喊:“龚毅侯老夫人昏过去了!”
    冯芷菡眨了眨眼,跟着站起来,看到被众人围着的王氏晕倒在地上,面色煞白,额头全是冷汗。
    几个离得近的纷纷前去请示长公主,谢璇便派了几个婆子将王氏抬了下去,顺便叫了太医来看。
    有人议论:“怎么好端端的晕了呢?”
    “啧,怕是吓晕的吧,她的儿媳妇眼看就要今非昔比飞上枝头了,换了我也得厥过去。”
    这话其实方才就已经有人想到了,可谈及的时候都遮遮掩掩不直接说出口,这还是第一个敢把话说明白的。
    “嘘!你胡说什么呢,议论这个就不怕被陛下知道。”
    那人嘲笑她胆子小:“陛下毫不掩饰不就是让我们说的吗,这都看不出来么,传的天下人都知道端阳夫人要进宫当娘娘了怕是才和了陛下的意呢。”
    友人在冯芷菡耳边道:“你说她们说的是真么吗?”
    冯芷菡心中情绪复杂难辨——当然是真的,陛下那样的人,若不是这个意思就绝不会给人误解的余地,肯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就是要让人知道他的心意才这样做的。
    想到笑容温柔,善解人意的容辞和皇帝手牵着手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情景,冯芷菡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还狠狠敲了敲自己的头,然后不顾朋友惊异的目光,低声哀嚎道:“我、我回来究竟是要干什么的呀!”
    *
    谢怀章强硬的拉着容辞走了不不近的距离,渐渐觉得她想要挣脱的力气慢慢消失,他将容辞带到湖边,看着她还是低着头,便问道:“生气了么?”
    容辞抬头瞥了他一眼,之后看着周围不是光秃秃就是干枯的没几片叶子的树枝道:“陛下不是说要看公主府的美景吗?景儿在哪呢?”
    现在已经是深秋,眼看就要入冬,万物凋零,除了了花厅附近正当季的菊花,哪儿还有什么美景可看,谢怀章这慌扯的真是半点也不上心,容辞一开始羞的不敢见人,但走到这里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她想明白他这是故意为之了。
    谢怀章环住容辞的肩膀,看她神情微动却没有立即挣脱,心便放下了一半。
    “我是想和阿颜单独出来说话……”
    容辞微微蹙眉:“于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拉我出来?二哥,人言可畏,你若是有什么计划先与我先通通气不好吗,这样冷不丁的来这一出,让我怎么做才好?”
    她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刚才神情各异的人,那一瞬间的羞愧尴尬真的能让她抬不起头来。
    谢怀章思考了短短一瞬,接着表情便低落了下来:“我若与你先说好,你会答应么?”
    “我……”容辞顿了一下才道:“怎么也得容我想一想吧,何必急于一时。”
    谢怀章垂下了头,那纤长的眼睫扇了扇,遮住了瞳仁:“你要想到何时呢,下了月?明年?是不是要等到圆圆娶妻生子还决定不了?”
    容辞看他的表情,一时竟不知所措,刚才有些生气的情绪飞到了九霄云外,她反握住了男人的手:“你别这样……”
    谢怀章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专注的望着她的眼睛:“是我不好么?”
    “……不是……”
    “那为何在你心里我们的关系这样见不得人?”
    容辞手下是谢怀章细腻又冰凉的肌肤,又被他一步步的逼问弄得张口结舌,好容易找回了思绪:“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这样着急,可以慢慢来……”
    “还要怎么慢?”谢怀章低声道:“我已经等了许久了,圆圆需要母亲,我也需要妻子,你不想和我们在一起生活吗?”
    “我……”
    “我不可能再忍受在旁人眼中我们仍旧这样毫无瓜葛了,”谢怀章的眼神极隐忍又极深邃,让容辞不舍地移开视线:“阿颜,直到方才,所有人提到你首先想到的还是顾侯,好像我们两人仍是毫无焦急的陌路人似的,这又让我心里怎么可能舒服?若是你我易地而处,若你耳朵里成日听见的都是我与德妃怎么怎么样,我与郭氏怎么怎么样,你会作何感想?”
    容辞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因为她们本就是与谢怀章紧密联系的女子,就算是按照先来后到,也比自己更有资格与他相提并论,她并不会有特殊的感想,可是现在谢怀章的视线想烈焰一般灼烧在自己身上,容辞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时不能实话实说。
    她犹豫了一下,“我……我明白……”
    谢怀章抿紧了嘴唇,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容辞无奈道:“二哥,我当真明白你的心意,只是你刚刚突然把这件事摊在众人面前,我一时没有准备……罢了,你若想做什么便做吧,我不反对了还不成么?”
    他仍旧没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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