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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秦莞笑笑,顺着她的话道:“好礼可谈不上,就是拿着玩的。”说着,便朝身后摆了摆手。
    清风上前,身后跟着五个小丫鬟,每人手里托着一个礼物匣子。
    丫鬟们年纪不大,却个个规矩,衣裳也穿得体面。梁老夫人暗暗点头,其余人心内也各有思量。
    秦莞按照长幼顺序分发见面礼。
    第一个给的是“梁桢”。
    殊不知,这一刻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地盯着他们。要知道,梁老夫人曾经还因为梁桢与秦莞走得太近而动过怒。
    好在,秦莞递礼物时特意没自己动手,而是让丫鬟呈上。梁桢也客气气地谢过。两个人维持着适当的礼貌,又不过分亲近,叫人挑不出半点错。
    紧接着便是二房长子梁桦。
    秦莞事先打听过,梁桦在国子学读书,学识与教养极佳,很得先生赞誉。因此,她准备的是一方清莲古砚,虽然看着旧,却比那些新的更值钱。
    果然,梁桦是个识货的,拿着砚台喜不自禁,再三谢过。
    三房的梁栋和秦莞同龄,生得人高马大,是个尚武的,秦莞送给他一把铜皮与牛筋制成的大弓。
    梁栋早就忘了刚才的小冲突,笑哈哈地朝秦莞拱手,“多谢大伯母!大伯母破费了!”
    姚氏气得想要打他。
    梁家这一辈除了三个郎君外,就还有梁情、梁愉两个女孩。
    梁情擅书法,素有才名,秦莞给她找来一卷魏碑拓片,是韩家祖上传下来的孤本,十分珍贵。
    梁情既喜又惊,怎么都不肯收,还是“梁大将军”端出长辈的架子,她才万般爱惜地接过。
    二房崔氏作为她的母亲,和和气气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并低声吩咐身后的嬷嬷,把原本打算回给秦莞的礼物换了一波——先前准备的轻了。
    梁愉和梁栋一样都是姚氏所出,小丫头只有十三岁,梳着包包头,剪着齐刘海儿,脸蛋圆圆胖胖,说话软软绵绵,十分可爱。
    秦莞听说她喜欢看画册,便给她找来了“清远山人”所作的一整套,瞬间俘获了小姑娘的心。
    秦莞暗自瞧着,这几个小辈虽然脾性各不相同,却个个良善坦荡,对梁大将军和梁桢也十分敬重,并不会因大人之间的小心思受了影响。
    可见,梁家家风是极好的。
    ***
    吃早饭时,秦莞自觉地站到梁老夫人身边伺候,并做好了立规矩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这个看似威严的老太太并没有压榨儿媳的兴趣,直喇喇地说:“婆子丫鬟一大堆,哪里用得着你?坐到老大身边去,安安生生吃顿饭!”
    话虽说得不大中听,意思却是好的,秦莞假意推脱了两回,直到梁老太太拿眼瞪她,她才故作不安地坐回桌边。
    其实心里高兴极了。
    她从前就听说过,这位梁老夫人出身草莽,大字不识一个,当年跟着梁老将军驻守西北,和将士们一道出关杀敌,立下不少功劳。
    满京城多少诰命贵妇,十个里有九个半是因着夫君的官身得到的封赏,只有这位梁老夫人是自己挣来的。
    吃完饭,“梁大将军”和“梁桢”有公事要谈,秦莞带着自家丫鬟独自往听松院走。
    梁府极大,比定远侯府还要体面。府中共有四个区域。
    一是主君待客、议事的外院,有一堂一阁一楼,正对着南大门处还有一座数丈高的假山,十分气派。
    一是主子们居住的院落,又细分为荣养斋、听松院、寒梅院、奇峰院、修竹馆五处。
    另一个是下人们做事和休憩的处所,灶间、浣洗池、管事房都在这里。
    还有一处搭着石山的大园子,通着金水河流经的湖区,可在园中跑马,也可划着小船采莲,还能登上小渚赏梅,是游玩消遣的所在。
    这处府邸本是前朝太子的住处,因梁家战功卓著,被先帝赐下。如此殊荣,是梁家人用命换来的。
    数年来,梁家世代驻守西北,当年正逢夏国初建,与大昭纷争不断,梁老将军的兄弟与儿子先后埋骨边疆,老四和老五战死时尚未娶妻,连血脉都没留下。
    如今,原本人丁兴旺的梁家只剩下梁大将军、梁桢、梁桦、梁栋四个男丁。
    梁大将军十五岁便去了军营,一守就是二十余年,梁桢更是在军营中出生、长大,回京城的次数屈指可数。
    梁桦和梁栋原本也应该去的,当年梁老夫人穿着诰命服求到官家跟前,这才把他们留在京城,为的就是帮梁家保下一簇星火。
    秦莞轻叹一声。再看这园子,便不觉得有多美了。
    经过一处假山时,她不经意一扭头,突然对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那眼睛极圆,瞳色很深,冷冰冰的。
    秦莞吓了一跳,险些惊呼出声。
    仔细一瞅,才发现那是个瘦小的孩子,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裳,趴在一块光秃秃的石头上,绷着灰扑扑的小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像个小狼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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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8.25
    那孩童衣裳虽旧, 却是缎面锦袄, 扎头的彩绳也缠着金钱, 一看就不是寻常下人。
    秦莞朝他走过去,想要和他说说话, 谁知还没走近, 小家伙便一下子从石头上跳下去, 逃也似的跑走了。
    彩练一下子来了精神, “嘿, 哪里来的小家伙?怪好玩的!姑娘,要不要奴婢去追?”
    “不用, 别吓着他。”秦莞摇摇头,看着那孩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清风想得更深些,凑到她跟前低声说:“姑娘, 奴婢觉得这位小郎身份或许不一般,要不要私下打探一番?”
    “千万别。”秦莞肃声道, “你们记住,如今我们在梁府和在家时到底不同,咱们只守着听松院安安生生过日子便好, 不要做多余的事,更不要掺和任何是非, 明白吗?”
    众人听她说得郑重,忙福身称是。
    秦莞怕她们拿着不当事,又嘱咐了好几句,就差直白地告诉她们“不要把梁家当成自己家, 你家姑娘我迟早要离开”。
    丫鬟们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
    等到秦莞一行走远了,梁桢和大海才从假山后绕出来。他们方才从密室出来,怕被秦莞瞧出端倪,这才隐在了假山后面,没想到听到了那番话。
    大海嘿嘿一笑,道:“少将军,我总算明白你为何找上秦小娘子了,果然是个聪明又识趣的人。”
    梁桢没接他的话,目光阴沉沉的。
    从理智上讲,秦莞的做法正是他想要的。然而一想到秦莞随时都有可能抽身离开,他心里就各种不舒服。
    大海看着他表情不大对,暗搓搓向后退了两步,“少将军,宋大人还在等着,咱们得快点……”
    梁桢还是没理他,直到目送秦莞走出长巷,再也看不见了,这才抬脚离开。
    大海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重重地叹了口气。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也得看这英雄想不想过!
    另一边,秦莞回了听松院,婆子们早已将庭院收拾妥当,管事和小厮们候在二门外,等着她安排差事。
    秦莞不动声色地问:“这是你们自己的意思,还是将军的吩咐?”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前,恭敬道:“回大娘子,是将军吩咐的,小的们也愿意听大娘子差遣。”
    头一回被人这样正正经经地叫“大娘子”,秦莞有些新奇,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更让她吃惊的是梁大将军居然会让她管理院子。
    虽然只是听松院这一处,并非整个将军府,然而小到吃穿用度,大到人情往来,乃至银钱花销、奴仆差遣,牵涉甚广,不该是她这个“外人”插手的。
    梁大将军不是天真的人,她不相信他真会把她当成“大娘子”,让她管家。看来,这中间许是有什么误会,得亲自问问才行。
    秦莞如此思量一番,说:“你们先按照之前的来,若有需要变动的我再另行安排。”
    众人齐声应下。
    梁家的下人离开后,院子里只剩下自家丫鬟。
    彩练几人还像在一方居似的,嘻嘻哈哈地打闹到一起。小丫鬟们围着她问梁老夫人和气不和气,其他主子怎么样。
    彩练把早上的情形一一说给她们听,其中不免提到送鞋那一茬。
    “三大娘子人忒坏了,故意拿前头那位堵咱们姑娘的心,哼,幸亏小将军和大将军都是明理的,不然咱们姑娘还不得委屈死!”彩练口无遮拦地说。
    不等秦莞呵斥,清风便拧了她一把,“姑娘方才说的什么,你都听到狗肚子里了?”
    清风虽然严肃,却从来没动过手,小丫鬟们吓了一跳,四散着跑掉了。
    彩练又怕又不服气,拉着秦莞的袖子告状:“姑娘您瞅瞅,自打来了听松院,清风姐姐就成了管事嬷嬷,还上手打人了!”
    “打的就是你。”秦莞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一下,“竟敢议论别院主母的是非——你说得没错,如今喜嬷嬷不在,清风便代了她的位置,管着你们。”
    清风原就是众人心中默认的领头女使,如今被秦莞郑重地说出来,丫鬟们立即多了几分重视,一个个笑嘻嘻地恭喜她。
    彩练气得哇哇大哭,骂她们“大坏人,墙头草”,边哭边往外院跑。
    众人一通笑,她们都知道这丫头哭得越大声越不会掉眼泪。
    过了一会儿,彩练又跑回来了,把一封信递给秦莞,“家里送来的,姑娘瞅瞅吧!”
    她站得老远,手直愣愣地伸过来,别着头鼓着脸,表明了自己还在生气,却又非要亲自来送。
    秦莞抿着笑,只觉得这丫头真是可爱。
    她打开信卷,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卷吧郑吧扔到了炭炉里。
    彩练明明想继续生气,看到她把信烧了又禁不住好奇,憋了好久还是忍不住问:“姑娘,家里可是说了什么?”
    “嗯,喜嬷嬷问归宁那日要不要在家里住下。”秦莞不甚在意地说。
    旁人倒是没什么,飞云却上了心,忙问:“姑娘要住下吗?”
    秦莞看着她,反问:“你说呢?”
    飞云慌了一下,尽量自然地说:“奴婢觉得……不如住一晚罢,主子们肯定想念姑娘,大将军想来也是允的,若错过了这次以后就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按照汴京城的风俗,若夫家同意,新妇归宁那日可在娘家住上一晚,以便和家里人好好说说话,让爹娘安心。
    飞云向来话少,性子也偏软,很少像这样能说会道。
    秦莞笑笑,说:“那便听你的。”
    飞云对上她的眼睛,心内阵阵发虚。
    那封信确实是喜嬷嬷叫人送来的,说的却不是归宁的事,而是铜镜的下落。
    秦莞昨晚请赵攸宁捎信回去,让喜嬷嬷暗暗地找,不要惊动府里的人。喜嬷嬷想来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昨天晚上便找到了,今日又急急忙忙地差人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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