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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背脊挺直,脖颈修长,语气那样柔,姿态却这般傲。
    噢,原来认出他来了。
    真是伶牙俐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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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打屋子内出来后,宜臻便跟着金掌柜下了楼。
    她那久居江南,今日也不知是何缘故竟现身在京城,却始终藏头露尾高深莫测的果农笔友说,有些要紧的东西要给她,因而金掌柜正七拐八绕地带着她去取。
    宜臻一个闺阁少女,平日里出府本就不如亭钰自由,除却上次被金掌柜请进来,这几年便再没进过轩雅居。
    所以自然无从知晓,原来这茶楼的底下,竟还有一层暗室。
    后厨的小院儿内,推开柴房的门,有条通往地下的楼梯道,因为是在地下,光线暗的很,必须得举着灯盏进去。
    宜臻提着裙摆跟着金掌柜往下走,一步步踩的很稳当,丝毫闺阁娇小姐的胆怯和畏缩都没有,也完全不担心对方会把她领到什么黑黢黢的地道囚牢里去。
    真真儿没半点儿心眼子。
    但卫珩倒也是误会宜臻了。
    她平日里其实警觉的很,之所以今日如此不设防,纯粹是因为轩雅居的东家就是卫珩的人,茶楼也是卫珩的茶楼。
    几年书信来往,她对卫珩有足够深重的信任,自然爱屋及乌,也愿意信任金掌柜。
    若是换了常人,宜臻这时估计连匕首都握好了。
    不过这地下的密室倒也不算太宽敞,区区两间书房的大小,四面都摆了红木高柜,柜子上开了数百个小抽屉,略有些像医药堂里的百子柜,只不过抽屉略大些,上的锁也非寻常样式。
    金掌柜走过去,顺着灯光摸到了其中一个抽屉,也没拿钥匙,只在锁把上胡乱按了按,锁就自己开了。
    宜臻微微一挑眉,忽地就忆起了幼年时卫珩送与她的那只机关锁木箱子。
    也是这样的,不用钥匙,按着锁面上的铜圈便可以自己开扣,她到如今还在摆弄,什么好的珍贵的物件儿都往里头塞。
    从样式上看,眼前这只机关锁要更复杂一些。
    倒真是卫珩一贯的高深做派。
    金掌柜拉开抽屉,从里头取出一个匣子,端详片刻后,便爽快地交给了宜臻:“祝姑娘,您收着这个,里头的东西十分要紧,必要时宁可毁了,也不能落到旁人手里。”
    宜臻郑重其事地接过匣子,没有立即打开,反而把目光落在了他后头的高柜上。
    “这是咱们平日里取放物件儿的地方。”
    金掌柜笑眯眯,拿火把照亮了柜子上的锁门,“这上头安的是机关锁,每只木屉上的锁都不同样儿,给您的东西,一般都是放在这只木屉里,第三排从左边起数第六只。日后您若是着急要,直接拿着令牌吩咐伙计带您下来取即可,您瞧,开锁时,锁上的七只铜圈须得转成这样再按扣。”
    宜臻微微有些好奇:“这四面柜子,放的都是不同主人的东西吗?他们也都这样自己下来取?”
    可少说两百个木屉呢,若每个抽屉都的主人都能自行来这地下密室取,这地方还有何隐秘可谈?
    “自然不会。”
    金掌柜笑着摇了摇头,“后院这头,日夜都有人守着,一般也进不来,只有手持令牌的熟面孔,伙计才会接待。”
    “可这么大四面柜?”
    “其余都是主子放机密要件的,便是有其他的物件儿,也是老夫代收代取。您放心,这地儿机密的很,这么多年,往来这密室的也不过一掌之数罢了。”
    宜臻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左右藏着的也不是她的东西。
    丢了也不是她心疼。
    “这些锁是主子特地从江南制作好了送来的,精细的很,转错一次,里头的机关便会自动启动,到那时整只木匣子都会引火烧尽,所以这图案您可得记牢,开锁时也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转错了。”
    转错一次便要引火**,看来真是很要紧机密的要件了。
    少女微微颔首:“我记得了。”
    她抱着木匣跟掌柜出了茶楼,街面上灯火阑珊,天都已黑尽了。
    宜臻仰了头朝上看,只见二楼最内的雕花木窗是打开的,月色与灯火中,还能瞧见窗边影影绰绰的一个身影。
    也不晓得是不是她那南边儿的果农亲戚。
    不知为何,宜臻忽然有些怅然。
    明明只有不到几人高的距离,她却觉得自己离他好些远,幼年时可以躲在他怀里偷吃糖栗子的小哥哥,一下就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救命恩人。
    想见你便可见你,想不露面便不露面,疏疏离离的,风轻云淡的,从头到尾牵着你的鼻子走,你却不得不听,甚至还要感激涕零。
    从今日起,卫珩便是卫珩,再没有珩哥儿,也再没有喂她吃鸡蛋羹的亲兄长了。
    少女收回视线,正要上马车时,院子内忽然又有一个青衣小厮疾步奔来,喘着气,把手里的一只信封交到她手里。
    “祝姑娘,这是我们主子让给您的信,他说您回府后,把信给祝老夫人,一切自可迎刃而解。”
    宜臻微微一怔,接过信,信封上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墨迹:“只给祖母吗?我可以瞧瞧吗?”
    小厮脸上就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好罢,我知晓了,我不看就是了。”
    她顿了一顿,想到了什么,又道,“你回去提我带一句话给你主子,就说我提的事儿,希望他能仔细考虑,趁早商量妥帖了,对咱们两家都好。”
    观言不晓得是何事,也不得多问,便只热情地笑脸相送:“哎,好,奴才定把话带到,祝姑娘您慢走。”
    祝宜臻走后,观言转身上楼,一五一十地把这话转告了主子。
    卫小少爷正倚着窗看夜景,听罢,什么也没说,只微微垂了眸,视线落在被风吹起波澜的茶面上,语气平淡:“我知道了。你下去罢,黎州那边,亭钰怕是也要过去,你让弘曹多看顾些。”
    “至于祝宜臻,就让小草留在京城吧。”
    “送到五姑娘身边?”
    “送去老太太院里。能留下便留下,留不下也不用多费心,祝府好歹有些老侯爷留下的底子,贸然动线安插新人,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反正那团子如今也是初一二的年纪了,行事还有些章法,虽然日后寄人篱下难免不如往常,但以她那样精怪的性子,想来总不会让自己吃亏就是了。
    卫珩抬眸望向窗外,目视那车轮滚滚驶出东巷,微挑眉,把杯子里的茶水直接喂了兰花根。
    给那小丫头煮新摘的庐山云雾,却把去年的陈茶丢给他,这老金也真是本事了。
    ......
    马车在路上行了两刻钟,才到达长宁伯府的街巷。
    哪怕是大白日,伯爵府一众角门侧门也尽关上了,围墙外散着未扫的几枝残叶,让这深宅大院平白多了几分树倒猢狲散的冷清。
    长宁伯府这些年一直都不算太太平。
    自从五年前祝侯爷去世,祝二老爷袭爵之后,祝家仿佛一下失去了大半的气运,祝二老爷在工部侍郎的位置上坐了这么些年,丝毫往上挪动的迹象都没有,三老爷外放任地方官,从这头调到那天,就是回不了京。四老爷更不用说了,依旧是职方司的芝麻小官,成日里花天酒地不着家。
    若说祝府还剩下半分气运,那也都攒在祝二姑娘柔嘉郡主身上了。
    可即便她在圣前再有体面,也不过是个姑娘,除非入宫做了高位娘娘或是嫁了皇子妃,否则再得太后宠爱,也只是让伯爵府面子上好看些罢了。
    而今,长宁伯被削爵贬谪,黎州那样的地方,基本可以断言是再无翻身的余地了。
    小枣叩开角门时,看门的婆子原本还板着张脸,下一刻瞧见自马车上下来的五姑娘,就跟瞧见了鬼似的,吓得话都哆嗦了:“五姑、姑娘,您怎么自己回来了?”
    宜臻抚平衣摆下的褶皱,嗓音清柔:“庄子那边的蜜瓜熟了好些,今日刚采了新鲜的,我带回来给府里尝尝。”
    “那奴婢去、通报老太太。”
    “不用忙了。”
    少女弯弯唇,眼眸里仿佛盛了一泓温柔的水,“我待会儿自己去给祖母请安便好。不过这马车是别人家借来的,庄婆子,你去喊些人来把瓜果卸了,分到各院里,好叫人快些把马车还回去。”
    “哎,好、好。”
    庄婆子手忙脚乱,一边吩咐人卸瓜果,一边暗自朝门边一个拾柴丫头打了个眼色。
    顺便还在心底叹了三叹。
    平心而论,五姑娘其实待他们这些下人很不错,性情温和,从不刁难,还体谅下人,满府这么多主子,也就五姑娘一个记得她这看门婆子的名姓。
    若非大太太耳提面命下了死命令,她倒真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瞧见。
    如今......真是可惜了。
    宜臻没瞧见庄婆子脸上的可怜和惋惜,就算瞧见了也不会放在心头。
    她带着小枣径直进了府,往母亲的院中去,至于一路上遇见的丫鬟婆子会不会向自己主子禀报,又会如何禀报,她并不在意。
    碧汀堂离冬角门也就半刻钟的距离,约莫是天子的调令实在下的急,院内这会子乱糟糟的,满是散开的箱笼和疾走的丫鬟婆,祝四太太也在,不晓得和母亲在说什么,但可以瞧出母亲脸上的神情是极阴沉的。
    “夕夕?”
    碧汀堂正院屋前,祝二太太震惊地望着步入院内的女儿,拿手指着她,浑身发颤,“你,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祝四太太瞧见宜臻,也是一愣,而后拿帕子掩了面,藏住唇边的笑意,矫揉造作地叹道:“这孩子,怕是听到她父亲的事儿,心里头担心,急急地赶了回来呢。二嫂,你也莫太伤情,不管如何,如今二哥平平安安的,一家子还能团聚,就是最大的福分了,黎州虽偏僻了些,到底还有亭钰和宜臻这两个懂事孩子陪着你呢。”
    “你给我住嘴!”
    这么些年,祝四太太没少在口舌上拈酸吃醋挑纷争,却从没有一次让祝二太太发这样大的火,她的眼底仿佛凝了寒霜,疾言厉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我告诉你,二房再如何,也没有你这个庶子媳在这里挑舌说嘴的份儿!”
    这话实在不留情面,祝四太太怔在原地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面红耳赤地一甩帕子,道:“我好心宽慰人,竟还被当做驴肝肺了!既然二嫂这样看我,我又何必在这里拿热脸贴冷屁股,左右被贬谪的也不是我家老爷。”
    临走前,她还是气不过,丢下不冷不热的一句话:“祝家好容易挣下的一个爵位,如今生生被二哥作没了,与其在这里与我过不去,二嫂倒不如想想要如何跟祝家的列祖列宗交代罢!”
    祝二太太被她这一番话激的肝疼,面色铁青,胸口上下起伏,但到底因为有更要紧的事儿在,没跟她多计较,而是转过头,气急败坏地把女儿拉到一边,质问道:“你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派了人去让你别回府吗!你怎么反而急匆匆地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爹如今出了什么事......”
    “我知道。”
    少女垂下眼眸,“就是知道了,我才回府的。”
    “你还有脸说!”
    祝二太太已经气得没边儿了,“你知不知晓黎州是个什么地方?那就在南疆边上!你知不知道酆王是个什么人......”
    “母亲,您说的一切,我都知道,甚至比您更清楚。”
    宜臻打断她,语气又轻又平静,“可即便是如今我想尽法子藏在了别庄内,又怎么样呢?我总也不能在京郊过一辈子。日后你们启程去了黎州,天高皇帝远,祖母一样有办法把我送过去。母亲,您自己心里头也明白,只要祖母想,我怎样也躲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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