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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曲大发惦记倚翠楼的娇杏姑娘很久了,怎奈最近手气不佳,连连输了几十两银子,老本都要输光了,哪里还有余钱去逛窑子。不过现在嘛,他摸了摸怀里的银票,心里止不住地得意:爷是有钱人了!
    也亏得女婴在人牙子那儿不受欢迎,否则按照他的尿性,指不定还要把方立安卖了再赚一手。
    曲大发回了趟家,收拾好行李,接着到车马行租了一辆最便宜的驴车,一路赶着往南走。
    主家虽然好糊弄,但样子还是要做做的,不然怎么跟真的一样?这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就是得做一半儿,留一半儿。到时候,收尾的动作小心点,保准她抓不着错处。
    这么想着,倚翠楼也不能去了。本来还打算把孩子就近丢了,回头找娇杏快活个十天八天,等银子花完了再回去复命,万事不耽搁。可转念一想,这要是被相熟的伙计碰上,再告到夫人那里去,就不是退层皮那么简单的事了。
    哎……
    我有缘无份的娇杏哟……
    曲大发心下可惜,但自己的小命更重要,最后还是决定等事情办完,回来的路上找找哪儿有不错的楼子,多叫俩姑娘,好好犒赏自己。这才真是叫“寻花问柳”!
    念头刚起,心里的火苗蹭地一下蹿得老高,只觉得浑身上下痒得不行。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不断挥舞手里的小皮鞭,一个劲儿地抽打驴屁股,让这蠢驴子走快点。
    两人一驴赶了半天路,终于在天黑前找到了落脚的地方。驿站人不多,客房宽裕,曲大发拿着府上的帖子要了间上房。公款消费,可不得吃好的住好的。
    第二天,蒙头睡到大天亮,除了夜里起来两次给小娃娃喂奶,别的地方都很完美。
    两人一驴在驿站喂饱肚子后,继续赶路。等方立安再一次哼哼唧唧要喝奶时,曲大发却发现皮囊里的羊奶已经所剩无几了。他无法,只好驾着驴车来到附近的村落,给这倒霉孩子讨口吃的。
    只是这刚出生没两天的婴儿,能吃的东西着实不多,他挨家挨户上门,找了五六家才找着一户有米汤的人家。花了两个铜板把皮囊灌满后,他心里有了主意。
    皮囊里的米汤不顶饿,估计熬不到天黑就没了,娃娃的饭食不易讨,与其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不如下个村子就把孩子送人,自己还能连夜赶到县城里耍耍。
    就这么定了!曲大发精神一振,姑娘美酒,爷来啦!
    没一会儿,他便发现不远处的田野间稀稀疏疏散落着十几座房屋,曲大发把驴车停在一边用绳子拴好,自己拎着竹篮来到一户人家门前,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塞到婴儿的襁褓中,接着把竹篮往地上轻轻一放,就蹑手蹑脚地走了。
    方立安看到他一气呵成的动作,简直要气笑了,说好的一百两呢?竟然私自扣下了她的卖身钱,嘤嘤嘤。
    可恨她此时只是个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的婴儿,并不能把曲大发怎么样,只好放开嗓子大声哭嚎。
    曲大发听见婴儿的哭声,被吓得一个激灵,没有回头,反而脚下生风,跑的更快了。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被这个哭声引过来,得赶紧溜,不然被人抓到就糟了。
    听着曲大发的脚步声越来越小,方立安只好鸣金收兵。
    这时,身后传来吱呀一声,一个身着粗布麻衣、年纪不大的小妇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瞧见自家门口多了个精致好看的竹篮,她伸出脑袋左瞧右瞧,发现周围空无一人,便刷的一下把篮子拎到院内,复又关上大门。
    一系列迅捷灵敏的动作叫方立安差点以为此人捡到宝了,然而这位婶子接下来的自言自语竟证明了确实如此。
    “好漂亮的篮子!这布真软!”说着,掀开盖在竹篮上的布,小心翼翼叠好放到一边。
    “这娃娃肯定是大户人家的!这外头裹得是绸缎吧?”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亲手摸到绸缎,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吸!这布真滑溜!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别的宝贝。”
    说着,方立安便眼睁睁地看着这位见财起意的大婶把她里里外外扒了个精光。
    感觉到自己身上赤裸,四处漏风,方立安怒急了,张口就骂:“呜哇……呜哇……”大婶,你是变态吗?我很冷的,我要穿衣服!穿衣服!
    然而,小妇人此刻完全注意不到她,因为先前曲大发塞的那锭银子从襁褓中掉了出来,砸在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声音,接着便咕噜咕噜滚到了她的脚边。
    小妇人惊喜急了,万万没想到,青天白日的竟然有银子可捡。想她嫁人以来,何曾见过一个银角,家里的钱都被死老太婆攥在手里,半点漏不出来。相公整日里只会埋头苦干,赚来的钱一个子儿也不留全都交到了公中。
    若不是她今日身上不爽利,没下地干活,这样的好事还不知要被谁得了去。想到这里,她越发得意起来,连早上因为偷懒被婆婆大骂一通的郁气都消散了。
    银子、绸缎和棉帛全都是她的,可不能让老太婆拿走,她得找个地方藏严实了。
    至于这个孩子……不能留在家里,以老太婆的精明,瞧见孩子肯定能瞧出别的东西。
    保卫财产的决心终于让小妇人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婴儿身上,她翻箱倒柜先把东西藏好,接着找了个破烂袄子把方立安裹起来,抱在怀里直奔后山。
    而方立安此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来自命运的捉弄,她刚出生两天,就被倒了三次手,接下来可能还有第四次……
    命运果然颠沛流离,命运果然曲折离奇……
    其实这都没所谓,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婴儿,只要不是荒无人烟的荒山野岭,她都能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茁壮成长。
    然而,打脸来得太快……
    这个小妇人在撸干净方立安的“一身财富”后,竟然真的把她抱来了荒山野岭。只见越往里走,树木越高越密,天色也越来越暗。
    许是小妇人自己也不常来这里,在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吓得浑身发抖,顾不得其他,放下手里的袄子和娃转身就跑。
    方立安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叫你乱立flag,叫你乌鸦嘴,这回真的要凉凉了……
    第85章
    这个时点,恰是天色将晚,农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农活,纷纷匆匆忙忙往家里赶,趁着天没黑透,抓紧时间烧火做饭。若是天黑透了,还得点灯熬油,少不得又要心疼钱。
    是以,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往山里钻,就连山上土生土长的猎户,也会赶在天黑前夕回到家中,关紧门户。
    方立安自打被那个贪财的小妇人丢弃后,想了无数个法子试图活下去,然而没有一个是可行的。
    或者说,无论哪种法子,都需要有个人来喂养她。否则,只凭“四肢瘫痪”的身体,是什么都做不成的。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方立安想起了一篇小学课文:
    人有两个宝,双手和大脑,
    双手会做工,大脑会思考,
    用手又用脑,才能有创造。
    不知道自己最后是被饿死的还是被渴死的。本以为穿越到古代,最多就是生活条件差点,享受不到现代社会的各种福利,结果老天爷分分钟给她开启了地狱模式。
    她之前是不是说过,觉得自己是老天爷的亲闺女?
    对不起,弄错了,她收回,她可能是老天爷仇人家的亲闺女……
    方立安此时依旧保持着被丢弃时的姿势,那件破烂袄子粗粗地圈在她的身上,虽不至于让她感受全裸的冰冷,但真的暖和不到哪儿去。
    眼看着天就要黑透了,她决定进入空间。
    是的,在这个狗血剧情的推动下,目前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她的空间随她一起投胎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这只会加重她内心的抑郁程度……
    什么叫空有宝山而不得用?
    这就是!
    好在里面和外面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只要熬过这一夜,天亮之后,还是有机会碰到人的。
    她集中意念,下一秒,便裸露着身体躺在空间某处的地上。幸好空间里的温度恒定在二十六度,不然她的死因可能要多加一种——失温。
    来到自己熟悉的地盘,安全问题得以保证,方立安松开紧绷已久的心弦,昏昏欲睡。等她再次醒来,全然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更不知外面过了多久,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肚子好饿,她决定出去碰碰运气。
    老地方,天已大亮,一夜过去,那破烂袄子竟然还维持着之前的造型,让她顺利地“裹”到了身上,只是与皮肤接触的那一瞬间,冻得她恨不能再度缩回空间。
    接着,躺在冰冷、油腻、臭烘烘的破烂袄子里,方立安彻底陷入了两难的困境。
    要不要放声大哭?
    哭。她现在已经很饿了,嚎啕大哭只会让她体内的能量和水分流失的更快。
    不哭。除非有人碰巧经过,否则就是纯粹的浪费时间。
    所以到底哭不哭呢?
    方立安陷入深深的纠结中,不能自拔……
    突然,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想到昨天就是这个声音把贪财大婶吓得慌不择路,她忍不住紧张起来,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毒蛇猛兽窜出,还是会跟昨天一样,有惊无险。
    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想着若是真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跑出来,就立马回到空间里。
    然而灌木丛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却始终不见有东西出来,渐渐地,方立安从紧张防备变成了翘首以盼。
    随着时间的流逝,动静越来越小,灌木丛重新恢复了宁静。
    方立安觉得自己的精神再次遭受到了巨大的折磨,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真的好想知道……
    然而还没容她发挥自己无穷的想象力,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没错,是脚步声,两只脚的脚步声!
    她狂喜不已,喜极而泣(嚎啕大哭):“呜哇……呜哇……”深怕哭慢了,与救命恩人失之交臂。
    果然,听到她的哭声,脚步声顿了顿,然后径直向她走来。
    那是一个高大的身影,满脸的胡须,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正直的眼神,高耸的鼻子,原本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在看到婴儿的瞬间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然而,当来人俯身抱起她时,一股浓浓的汗馊味扑鼻而来,把方立安熏得晕乎乎的:这得有一个月没洗澡了吧?
    “小娃娃真俊!”男人喜滋滋地把她抱在怀里,低头嗅了嗅,“还很香嘞!”
    “呜哇……呜哇……”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看着怀里的娃娃哭个不停,男人单手解下挂在腰间的皮囊,凑到婴儿的嘴边:“乖乖,不哭哦!喝点水垫垫肚子,咱们马上回家。”
    方立安见他如此上道,便止了哭声,大口吞咽起皮囊中流出的水。只是她嘴巴太小,皮囊口大,偶有几滴顺着两腮滑落到脖颈处,感觉凉丝丝的。
    喝完水,男人用破烂袄子将婴儿重新裹好,顺便确定了婴儿的性别,哄道:“原来我们小乖乖是个妞妞啊!我们妞妞真好看!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妞妞呢!”
    所以,到底是小乖乖,还是小妞妞?
    方立安本想用冷漠脸遮挡害羞脸,但又想到自己现在只是个无齿小儿,便立马放飞自我,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们妞妞笑了,我们妞妞也觉得自己好看嘞!”明明是个粗犷大汉,哄起娃娃来一套一套的,“差点忘了,我先看看陷阱,不知道有没有好东西。”
    “乖妞妞,在旁边等着我。”说着,把袄子轻轻放到一旁的空地上,走向不远处的灌木丛。
    方立安灵机一动,终于明白灌木丛里发出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了,八成是有猎物掉进了男人的陷阱。怪不得一开始动静那么大,应该是在挣扎,往后声音越来越小,是因为力竭了。
    “妞妞,有两只兔子!”大汉惊喜的声音传来,“等我把兔子抓上来,给我们妞妞炖汤喝,兔皮留给妞妞做新衣服。”
    方立安躺在地上听着大汉絮絮叨叨的声音,心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这一刻,她重新燃起了对未来生活的信心和期待。
    灌木丛的陷阱里,男人发现两只兔子都还活着,只不过其中一只已经奄奄一息,另一只还有力气蹦跶。他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扭断了它们的脖子,用绳结系在腰上。然后把陷阱重新布置一番,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这趟出来,简直是满载而归,除了两只兔子一只鸡,还白捡了个闺女。想到这里,男人喜不自胜,哈哈大笑起来,让方立安远远地就感受到了他发自内心的喜悦。
    话说回来,这大汉也是个苦命人,他家就在山里,是山上土生土长的猎户,祖祖辈辈都靠打猎维持生计,日子过得勉勉强强,与穷困潦倒相差不远。
    他爹花了近二十年打猎才攒够了娶媳妇儿的钱,之后就有了他。等他慢慢长大,跟着他爹学打猎,日子终于过得越来越好。
    结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九岁那年,他爹打猎时被野猪拱伤了内脏,看了好些个大夫都说治不好,只能躺在床上慢慢养着。对穷苦百姓来说,慢慢养着无异于慢慢等死,不能干活还要拖累家里。
    好在他已经算是半个大人了,于是便一力扛起养家糊口的重任,每天早出晚归,只留他娘在家里照顾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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