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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节

      大冷天的,为了一口吃的跑大老远的,值当吗?
    有一句话郝新明还是说对了的,毓秀她真的不是吃货,她一贯都无所谓吃啥。当然,吃饱还是要的,硌嗓子的粗粮也确实不好吃。可除此之外,她对饭菜真的毫无要求。
    最要命的是,见毓秀三番两次的拒绝了郝新明这个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公子哥,女同学们都表现出来百分百的支持。纷纷感概说,她们这些人都是托了新社会的福,这要是搁在解放前,别说上大学了,怕是早早的嫁出去了。现在,有那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当然要无比珍惜,情情爱爱哪有学习来得重要。
    毓秀其实不太理解情情爱爱的,不过她还是表现出了赞同的意思。确实啊,学习比大冷天的跑出去好几站路吃饭重要太多了。
    吃啥饭啊,不如学习。
    第132章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 毓秀这个南方姑娘可算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北方的冬天有多可怕。
    幸亏,学校前两年就改成了集体供暖。
    幸亏, 她一降温就给自己添置了两件羽绒服和一双毛皮鞋。
    幸亏,在拿到家里汇来的钱后她第一时间又买齐了帽子围巾手套。
    每回想到这个, 毓秀都忍不住再三庆幸, 不敢相信要是没有这些, 这个冬天该怎么熬过去。可就算这样, 她每天早上出门时,还是会不由的冷得一哆嗦。好在, 再怎么样她也没病倒,手上脚上更是连一丁点儿的冻伤都没有。
    比起毓秀,其他南方姑娘就没那么幸运了。冻感冒简直是一桩很寻常的事情,尤其大学生跟小初高是截然不同的,并不是固定在一个教室里等待着不同的老师去上课, 而是必须要穿梭在偌大的校园里。要是正好碰到两节课的教室隔得很远,保不准还得一溜小跑的过去,才能堪堪赶到。好些女同学都被冻得鼻头通红, 倒是没发烧那么严重,可不少人都有些感冒征兆。
    幸好不是流行性感冒, 只要及时去校医院开药,或者干脆灌一杯姜汤下肚, 再歇个两天就差不多好了。说到底, 都是一些身子骨结实的年轻姑娘, 这些小毛病好起来速度还是挺快的。
    相较于感冒生病, 冻疮就要显得可怕多了。偏这个毛病多半人都给赶上了,主要是脚上的,天气太冷了,千层底百纳鞋根本就遭不住,买了胶鞋的稍微好点儿,可胶鞋只能保证脚上不沾水,又不是保暖用的,有时候就是穿了三双袜子,脚丫子还是冻僵了。
    要命的是,冻疮还不容易痊愈,一旦生起来了,那是又痒又疼,红肿异常还丑得很。
    不过短短几日里,各种治疗冻疮的偏方就在宿舍里传播开了。不差钱的其实直接去买冻伤膏就成了,校医院就有的卖,五毛钱一支软膏,擦了不说立刻能好,起码没那么难说了。省钱的法子也有,最普遍的说法就是晚上一定要泡脚,要是能做到连手都尽量避免触碰冷水就更好了。可问题也还是有的,多半学生都只买了一个热水瓶,又要喝水又要洗脸,如今还得添一个泡脚,想也知道肯定是不够用的。避免手碰冷水就更扯淡了,这临睡前的热水都不够用,第二天早上起来哪里还有热水使?再说,那不还有洗衣服吗?
    别的都还好说,大不了咬咬牙再买一个热水瓶,可洗衣服这事儿,基本没辙儿。
    毓秀也陷入了同样的烦恼之中,她从家里带来的衣服不说,就算到达京市以后又添了衣裳,那也不过仅仅是两身羽绒服。像里头穿的衣裳,换洗倒是有,可就那么两三身。这就意味着,她每隔几天就得去洗衣服。尽管洗衣房也是在室内的,可依旧冷得慌,更别提把手浸在冷水里卖力的搓洗衣服了,这在隆冬时节简直不亚于酷刑。
    眼瞅着衣服又不够穿了,毓秀不得不趁着休息日,拿上盆子和脏衣服,苦着脸去了洗衣房。
    其实,她的衣服倒谈不上有多脏,毕竟她又不像村里那些个熊孩子似的上蹿下跳闹个没完。可她打小就爱干净,实在是受不了好几天都不换洗。因此,就算再怎么怕冷,她还是咬牙过来洗衣服了。
    洗衣房里挺热闹的,毕竟是休息日,看着外头的天气也还挺好的,不少同学都扎堆在水槽前头搓衣服。没办法,谁叫这年头多数人家里都不宽裕,衣服少太正常了,自然也就只剩下勤洗衣这一条路了。
    毓秀一面低头搓衣服,一面听着其他同学闲聊天。
    “京市的冬天也太冷了吧!刚开学那阵,我还以为掉到福窝窝里了。你别笑话我,我长那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茅坑在楼里头,洗衣服也在屋子里。想想多舒坦,可谁知道这天冷得那么快,可冻死我了。”
    “我笑话你干啥?谁家还不是乡下地头的?我跟你说,我家那头是没京市这边冷,可大冬天的,提着一大桶脏衣服去河边洗,那滋味可别提了。最难的还是洗完以后,那个衣服变得可沉可沉了,我都提不动,只能三步一挪的往家里赶。反正洗一回衣服,我就能去掉半条命。”
    “谁不是呢?我以前冬天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还一脚踩空了,布鞋从里到外都湿透了。打从那一年起,我脚上就生了冻疮,结果来了京市以后,越来越严重了。唉,你知道咱们的补助啥时候发不?我得了钱想再去买个热水瓶,试试看晚上泡脚会不会好一点。”
    “快了吧,大概就这么几天了。”
    旁边一人似乎听到了她俩的话,插嘴道:“你可以买那个羊绒袜子,实在不行买一双羊绒鞋垫子也成呢。那个垫在鞋里可舒服了,暖和还不贵。”
    “哪儿有卖啊?”
    “旧货市场门口等着,有人推着自行车来卖呢。”
    “那也得等困难补助发下来啊,我现在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都换成饭菜票了。”
    毓秀起初没太在意,毕竟这些话自从冬日来临后,就经常在厕所、洗衣房里听到。可及至听到后头,她才愣了一下。
    困难补助……
    这时,毓秀才想起,她开学初好像就听人提过这个,还跟同宿舍最早到校的那姑娘一起填了申请表。那还是九月份刚开学那会儿的事情,之后她就将这个事儿抛到了脑后,再也不曾想起来。
    可听那几个女生的闲聊,似乎补助款早就发下来了?还不止一次?
    怀揣着满肚子的狐疑,毓秀到底还是先把手里的事情做完了。等她费劲儿的端着盆子回到宿舍后,扫视了一圈,发现不单宿舍长张杨不在,连那个跟自己一起申请农村困难补助的姑娘也不在。不过这倒是很正常,已经到饭点了。
    稍晚些时候,张杨就拎着饭盒回来了,毓秀忙迎了上去。
    张杨还在那儿跟其他人说话:“今个儿食堂有卖羊肉汤,热乎乎的,可好吃了,你们赶紧去啊!”
    “张杨,我有事儿想问问你。”毓秀开门见山的道。
    “你说啊,啥事儿。”张杨随手将饭盒搁在了桌上,结果就听到毓秀提起了农村困难补助的事儿,顿时满脸的不敢置信,“啥?你再说一遍?”
    “就是农村困难补助啊,我开学那会儿填了申请表的,那个发了吗?为啥我没有呢?”
    张杨:…………
    足足懵了半晌之后,张杨才回过神来:“那个不归我管,我也不是很清楚。可农村困难补助,不得是农村户口才能申请的?你不符合吧?”
    “没错呀,我就是农村户口。”毓秀一脸乖巧的答道。
    这话一出,张杨更懵了:“你是农村……不单要是农村户口,也得是事实农村人,就是家里是农民出身的。”
    “是啊,我家就是啊。”
    这下,不仅仅是张杨懵了,宿舍里的其他人也都懵了个结结实实。其实,学校的补助类型挺多的,并非只有农村学生才能申请,只不过相较于其他类型而言,农村困难补助是非但是金额最高的,还是最容易通过申请的。基本上,只要是农村户口且家里是看天吃饭的庄稼人,符合这两项的,几乎都可以申请通过,区别只在于最终被归为第几档。
    毓秀宿舍里也是有农村姑娘的,就是开学那会儿第一个到达学校的人。
    那人刚才并不在,可没过多久她也回来了,看着像是刚吃完午饭,手里的饭盒还有些湿哒哒的:“咋了?都看着我干啥?”
    张杨迟疑着将刚才的事情说了出来,问她:“你的补助下来了?”
    “都拿了好几个月了。”那人蛮不在乎的道,“我那会儿不是跟苗毓秀一起把申请表给了辅导员吗?后来,有人通知我去辅导员办公室拿补助,那个是要自己去拿的,核对学生证签好名字才给的。”
    毓秀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些个弯弯绕绕,关键是,从来没人来通知她啊!
    宿舍里几人大眼瞪小眼,不多会儿,另一人弱弱的开了口:“等等,苗毓秀同学……你是农村来的?你是在跟咱们开玩笑吧?”
    “我也觉得她是在开玩笑,可她填了申请表啊!”
    “不是这个问题吧,谁家农村的……你家里做什么的?我是说,你爸妈干啥的?”
    毓秀答道:“种地的。”
    这话一出,其他人更懵了,就不说农村学生了,连城里学生都是一脸的目瞪口呆。心说,现在农村种地的都这么富了?比他们城里双职工家庭还要富裕?关键是,同一个宿舍的,兴许不太清楚对方家里是干啥的,却一般都知道对方有几个兄弟姐妹。
    尤其张杨还曾经在宿舍里感概过,说毓秀老可怜了,不单是家里的老三,而且她妈是连着生了四个闺女,底下还有个金贵的弟弟。
    虽说这些年来,国家一直都在提倡男女平等,那句“妇女也能顶半边天”的口号更是传遍了大江南北。可口号并不等于现实,现实的情况是,甭管是城里还是农村,重男轻女始终还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当然,像她们这种能考上京大的,绝对是从小到大就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可就算这样,最多也就是跟家里的兄弟一个待遇,不存在跃过兄弟的道理。
    再想想毓秀这个情况,她家里得有多富裕,才能让她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就算大家伙不清楚刚开学时毓秀拿了多少钱来,可两件羽绒服摆在明面上呢,还有那双军需店才有卖的毛皮鞋,出于好奇,她们还曾结伴跑去百货商场看过标价,回来的路上还说道了半天呢。更别提后来毓秀家里寄钱来时,是张杨陪着去的。反正前后一估算,毓秀开学时从家里拿的钱,绝对不会少于二百块的。
    种地那么来钱吗?
    农村人都那么富吗?
    面对宿舍里这么多张瞠目结舌的脸,毓秀在短暂的愣神后,随即恍然大悟:“哦,我家里也不是单单靠种地过日子。我爷爷是烈士,上头每年都有发补贴还有慰问品下来的。”
    烈士啊!
    舍友们一面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面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直泛嘀咕,心说国家给烈士家属的待遇那么好吗?发那么多钱?
    其他人倒还好,也就是私底下议论几句,张杨作为宿舍长,还是答应了毓秀帮忙去辅导员那边问问情况。她最开始是一个人去的,回来后满脸的古怪:“我问过辅导员了,她说你的申请没通过。”
    “为什么呢?”毓秀迷茫极了。
    张杨心情十分复杂,这要是刚开学,她肯定以为毓秀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到底相处了这好几个月,她怎么着也该看出来了,毓秀这姑娘啊,确实不聪明。
    虽说能考上京大的没有笨蛋,可就算是能读书的,那也是有区别的。就张杨看来,毓秀这姑娘估摸着是那种能吃得了学习上的苦,能下决心啃书本的人。高考嘛,考得又不是你有聪明,而是你对知识的掌握程度。
    这么想着,张杨放缓了语气,耐着性子给毓秀解释起来。
    农村困难补助,顾名思义是国家给农村学生发放的生活补贴,这主要也是考虑到农村家庭要出个大学生很不容易,上大学哪怕学费住宿费全免了,每个月光伙食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起码对于看天吃饭的农民家庭来说,只怕根本就无力负担。也因此,学校会根据农村学生具体的困难程度,按月发放生活补贴。
    最高一档是每个月十三块,往下还有十块的、八块的。各地各高校的情况不一定相同,但差距不会很大。另外就是,比起别的补贴,农村困难补助是最容易申请的,通过率近乎百分百。
    近乎百分百的意思是,还是有人通不过的。
    张杨打听到的是,至少她们这一届,只有毓秀申请了但没通过。
    “……大概的意思是,上面领导看了申请表后,觉得你可能、可能不是很困难?至少没其他农村学生那么困难吧。”张杨尽量委婉的提醒她,“你看你生活用品、衣服鞋子什么的,全都是新的。你说你咋不多带些东西上京市呢?”
    毓秀很认真的回答道:“我奶说带钱就行了,东西带太多不好拿。再说了,我高中校长也提醒过了,说京市啥都有,不用带那么多,多准备点钱去买就行了。”
    张杨:…………
    这话是没错的,从去年开始,京市绝大部分东西都已经不用票证了。少部分像电视机冰箱洗衣机之类的,还是需要票证或者需要人脉门路的。但需要票证的东西,基本上跟学生是毫无关系的。所以这么看来,毓秀的老师和家里人说得都没错。
    没错是没错,可咋听着就那么奇怪呢?
    “你的旧衣服也没带?我看着你的衣服多半都是新的,有一些看着不像新的,也不算太久。”张杨也是无奈了,心说你这么奢侈,换做谁也不会给你通过申请的。
    她是告知毓秀申请被驳回的原因,毓秀却听成了疑问句,便道:“我打小也没穿过旧衣服啊,全都是新的。之前那些旧的,都留在家里给我妹妹穿了。”
    “……嗯,那就没办法了。对了,我也把你的情况告诉辅导员了,就是你爷爷是烈士那个事儿。她说会帮你问问的,要不然到时候有消息了我再跟你说?”张杨没了主意,关键是这个事儿吧,已经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别说她就一个小小的宿舍长了,就算她是班长又顶什么用呢?
    毓秀倒是没继续追问下去,她也就是临时想起来问一问,很快就将这桩事儿抛到了脑后。
    与此同时,辅导员那头却是相当的纳闷。
    比起普通家庭出身、对这些事儿一头雾水的张杨,辅导员就不同了。她是军人家庭出身的。她的爷爷父亲叔伯,包括堂兄表兄们,都是到了年纪就去参军的,女孩子倒没那么苛刻,愿意读书的就好好读书,不愿意念书也可以去文工团一类的。像她本人,读书其实不算太好,所以才想办法进了京大当一个行政人员,目前是带两个班级,其中一个就是毓秀她们班。
    打从一开学,辅导员第一次看到毓秀时,就顺手给她盖了个千金小姐的戳。
    京市嘛,最不缺的就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京大这边虽说有门槛,可本地人外加教育资源好,千金小姐考上京市的也不是没有。辅导员对这些人倒也谈不上有啥看法,是有些不大喜欢,毕竟她是老兵家庭出来的,确实有些看不惯那些爱讲究的小公主。
    但一码归一码,身为辅导员,该做的事情并不会少,她也没打算因为个人的偏好把学生分出个三六九等的。
    结果,就听说毓秀是个农村娃儿。
    辅导员:……
    辅导员:!!!
    你家农村娃儿是这个样子的?欺负她没乡下亲戚对吧?哪怕心里一千一万个不相信,她还是去调了档案。学生档案是不会骗人的,白纸黑字的写着,苗毓秀就是农村户口,家乡所在地是一个名叫红太阳乡的地方。再仔细一看,关于烈士的那段也没问题,苗家的确是烈士家庭。
    当下,她就起了好奇心。
    其实辅导员自个儿也是个年轻女孩子,比毓秀她们这帮学生也大不了几岁,正是充满活力的年岁。她一个好奇,等周末回家看望爷奶时,就忍不住问了出来,问国家对烈士家属的补贴那么高吗?一个月发多少钱呢?
    要是她能预知到之后发生的事情,她一定不会嘴欠问出这句话的。
    事实上,在以后她不止一次的想给自己几巴掌,恨不得时光倒流,掐死那个好奇心满满还极度嘴欠的自己。
    可惜,她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却没能得到回答,而是得来了她爷爷更好奇的追问:“你带的班上有烈士后代?哪场战役牺牲的?那烈士叫啥名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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