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端掉堡垒
第二天,阮子雄和刘瑞正笑谈着朱宏照在史堡的降蛇事迹,办公室小王过来说胡克思来了,就在大院子里面。
这次阮子雄很镇定,慢条斯理地走到电话机旁,按了几个键,接通了朱宏照:“宏照,你过来一下,找胡老师谈一谈。不要动武,有话好好说……”
宏照赶到政府门口,胡克思正蹲在地上,用一支粉笔在地上胡乱地画着一连串不规则的数字,好像是这个宇宙的密码。宏照走近了看了一会儿没看懂,胡克思穿着一件黑乎乎的破棉袄,一部大胡子遮住了整个脸,只露出两片小小的嘴唇,完全像个三天没吃没喝的叫花子。
宏照一拍他的肩膀:“你不是胡老师吗?”
“在下正是。”胡克思头也不抬,继续写着他的生命密码。宏照忍不住要笑,没想到这么凶悍的人说话如此文绉绉的。
“胡老师还认得我吗?我是朱宏照,现在乡政府跑腿,书记乡长上县里开会了,要我陪你先玩玩,然后请你吃个饭。
胡克思抬起头,用一双迷茫的眼睛看着宏照:“认得,怎么不认得?教体育的,打徐国庆的。吃饭就不要了,只要把赔偿的钱给我就行了,赔偿不到位,我今天就睡在这里了。”
“我们先转转吧。”宏照拉着胡克思站了起来,身体沉得像一个大石磨子,完全是宏照硬拽起来的。胡克思勉强跟着宏照,在乡政府大院里转悠起来。
“胡老师,听说你在习武,功夫不错吧?”
胡克思一听这话,情绪便点燃了:“我是三脚猫的功夫,和李连杰比差远了。”
宏照笑了:“当初我在学校代课时就很想交你这样的朋友,可没人瞧得起我这个代课的。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哪天我们切磋一下武艺,以武交友,好不好?”
胡克思绽开笑容,像孩子一样,连连拍手道:“好啊!好啊!”宏照盯着他的脸看了足足半分钟。胡克思被盯得有些害羞,说:“朱老师,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你一脸的胡子,又披头散发,不像个练武的人。你看人家李连杰才是真正的练武之人,剃了个光头,多漂亮啊。要我和你切磋有一个条件,必须先把长头发和胡子剃掉,到时候我一把抓住你胡子把你打败了,人家会说我不公平的。”
胡克思笑了:“你别骗我了!剃头坚决不可能,除非赔偿到位。”
宏照握着他的手说:“老哥你放心,你的事我很同情,一定会对阮书记说,让他尽快赔你钱。先不谈这个,我们找个小酒店喝几杯去,不找第三个人。给兄弟个面子,纯属老朋友老同事聚会……”胡克思虚推着,奈何抵不住酒虫子的诱惑,退一步进三步,一步步就随宏照出大门,往“粮贸酒家”而去。
两个人都是好酒量。一瓶酒光了,又拿了一瓶。喝到一半,宏照做了些手脚,把酒全吐到手绢上。又要拿第三瓶,胡克思挡住宏照的手:“不能喝……喝了,兄……兄弟你好……好酒量,佩服……佩服……”口齿不清了。
“想不想武艺上再比试一下?”宏照替他点了一支烟。
“兄弟,你是个爽快人,比……当然比,一定比……”胡克思扯着喉咙喊道。
“胡子剃不剃?”
“剃,一定剃!”
“什么时候剃?”
“马上就剃。”
“好的,兄弟陪你去。”
于是,两个人手搀着手,摇摇晃晃,找了一家理发店。
三下五去二,长发没有了,胡子没有了,露出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还原了本来面目,竟是白白净净一个美男子。
头等于是个碉堡,头剃掉了等于坚强的碉堡都被人端了,唇齿相依唇亡齿寒,堡垒没有了阵地也会很快沦陷。
胡克思行走在白镇大街,引来了无数惊异的目光,石灰店的肖铜山是促狭佬,指着胡克思说:大家看啊,谁把克思这么难剃的头给剃了?真正好功夫啊!
宏照倒还真没有失言,和阮书记商量了半天,决定给胡克思解决了些慰问金,但要求胡克思立了个字据,保证收到安慰金以后再不找政府的麻烦,胡克思这个伟大的导师原来是个纸做的老虎,好像中了宏照的魔法,同意了所有条件,并要求上班,还托宏照帮他找个老婆认真过好下半生。在办公室,胡克思签字画押,朱宏照签字作保。
阮书记笑得合不拢嘴,说:“有个人,叶卫青。”
叶卫青宏照在小王庄见过,老姑娘,至今单身。她原籍上海闸北,父亲是苏北人,十六七岁的时候到白镇插队,因表现突出在全县知青中率先入了党。领导多次找她谈话,让她到公社工作,死活不肯,立志要扎根在小王庄第一线。后来知青们纷纷回城,唯独她一个留在小王庄做妇女主任。
个子矮,长得丑,男人从不拿正眼瞧她。不过有时会有人给她打抱不平:“灯一吹,女人还不都是一样
的?人家什么东西也不少,而且人家还是个处女,处女你们懂吗?就是大姑娘!”这些话其实比骂人更难听。一开始叶卫青还有激情与嚼舌头的男人对骂,甚至操起铁叉沿着田埂和大圩追赶对打,这种对于语言暴力的防卫只能激起更猛烈的哄笑。
时间长了,叶卫青就麻木了,听到权当听不到。叶卫青不出声以后,众人就没有什么兴趣惹她了。
第二天,乡妇女主任方华娟找到叶卫青,说:“人家胡老师可是个公办教师国家干部啊,你岁数不小了,就嫁了吧。老了就没人要了,再说老了身边没个人也嫌孤单的。”
叶卫青沉默片刻,同意见胡老师。
胡老师这边由宏照做工作,宏照说:“老大,你也撒泡尿照照自己,多大个岁数了?人家叶卫青可是个大姑娘,你还嫌人家长相,她虽然长相纯朴,但心地善良。要不是恋着一个人,早解决个人婚姻大事了。”
胡克思一听立即来了精神:“她恋谁?”
“好像也是上海下来的一个知青,那男的比你帅一百二十倍。”
胡克思笑了:“比唐僧呢?”
“也是一百二十倍。”
胡克思狡黠一笑:“呵呵,难道我成唐僧了。”
“是啊,现在女妖精要吃你肉,你怕不怕?”
“我怕个屁,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明天怎么办?见不见?我要回妖精话。”
“见!我要消灭女妖精!”
叶卫青由几个女人好一顿收拾,旧貌换新颜。头发烫卷成一圈一圈的,像悬挂着的玫瑰花,一张国字脸在卷发的遮掩下略显清秀妩媚了些,换了贴身的新衣裳,身材就出来了。每一个女人都有最美好的时刻。
胡克思四十多岁,并不显老。卫青一看到他立即想到上学画素描时的戴维石膏像,深沉有力的眼睛,棱角分明的脸庞,让她又一次想起了多年前回城的他。
世间的事情有时真的很简单,两个饱经沧桑的人发现了对方,立刻感觉到人生并不完全让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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