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两个霸王
西祠胡同的题目终于被大妈改了,把“静坐”和“游行”这两个词拿掉了,这样一拿确实“和谐”多了。用这两个词语吓谁啊?用大奶子吓小把戏?老子是吓大了?
没料到这个燕子含泥偏不知趣,立马又改了回来。大妈又拿掉,燕子含泥这个倔怂又改了过来。大妈坐不住了,发了飞信给燕子说:“你这两个词语太惹眼,为国家政策所不许,你不要改了,再改还是拿,实在不行我们只有删帖一途。”这个倔老头终于认死,听凭胡同大妈摆布了。
宏照打电话给子豪,约他晚上参加市委市政府小范围的聚餐。子豪心中明白,让他参加这样的活动,是对他和谐工作的一种肯定,是宏照特意他安排与新任长官的零距离接触,心中自然开了几朵花,鲜艳,沾着露珠,晶莹透亮。
路书记好酒量,一杯茅台几口就喝干了。路书记充分肯定了子豪近几年的农村工作,接二连三地说吴市长的学生真是“后生可畏”。子豪并不多言,只频频向路书记和许市长敬酒。
诸位领导似乎对开发区的主要负责人的工作不太满意。宏照首先说:“我分管开发区的工作,这块我有责任。老苏这个人工作上确实缺乏冲劲,工作方法上不肯钻研,这几年的工作成效也不是太好,招商引资明显滑坡。”
许市长深有同感,说:“招商引资是一项创造性的工作,作为领头羊必须要有超人的意志力和无尚的开拓精神,如果有所拘泥,很难成大气候。”
路书记端起酒杯敬宏照:“宏照,你要多费心了,替我物色一个新的人选,我们总不能因人废事。”
宏照一口干了此杯,然后说:“我也是老朽了,凭我的能力到哪儿找这么个能人?”
路一鸣笑了,一把握住宏照的膀子说:“找不到,就只有请你老将出马,兼任这个开发区主任,如何?”
宏照一时搞不清他是真是假,哈哈大笑:“老大,你拿兄弟开心了,我都要到二线的人了,还让我到风口浪尖上?”
路一鸣许峰俱含笑,不语。
宏照赶紧斟了一杯酒,举向路一鸣许峰,开玩笑地说:“兄弟一定什么地方得罪二位长官了,否则不会这么害我。”
路一鸣扑哧大笑,差点将口中的酒喷将出来。
“人说宏照有意思,果然不假,要不是我珍惜这酒,就喷出来了。”
许峰坐到宏照身边,借着三分酒意,揽着他的肩膀说:“宏照,我们知道你的能量,要么你做,要么你找个替身。”
周子豪由于身份局限,不敢插嘴,只饶有兴味地旁听。一边听,心里却不断生出一圈一圈的波纹,越扩越大,不断触及他的心尖。子豪预感到他们的谈话似乎与自己有关。
路一鸣没有照顾子豪激动的心情,很快将话题转到了七岁小孩的车祸上。
“七岁的孩子遭车祸,确实让人同情。我已经吩咐公安局抓紧时间处理,尽可能让受害方满意,不要让事态扩大。我到兴华时间不长,感觉兴华这个地方很怪,上网的人多,准确地说玩论坛的人多。据我了解,玩论坛的人大多是有单位有文化的,而且对当今社会有浓厚的抵触情绪。比如那个‘西园居士’,就是个普通农民,田也不种,整天泡在网上,我不懂拿什么养活老婆孩子?我还听说兴华好多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包括公务员也沉溺于网络,躲在网络中对政府百般诋毁,短短七八天时间这个帖子点击竟多达十万人次。其实我看就是几个人从中煸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尤其是那个西园居士,要查查他到底和政府有什么过节,他的一个帖子直接鼓动了兴华老百姓要造市政府的反。”
宏照朝子豪说:“周书记原来在宣传口,请他谈谈这个西园吧。”
子豪很快酝酿了一下说:“这个西园年轻时读过大学,后因家贫辍学回家务农,虽然是个农民,但文化水平尤其写作水平不亚于专业人员。这个人种一点儿地,只图温饱不求上进,专门用有色眼镜看政府行为,战堡镇党委政府一提到他头就疼。但西园这个人好酒,有次到宣传部闹事,我们几个人陪他喝酒,他什么都不提了,而且还挺不好意思的,也承诺配合我们宣传部的工作。但酒一醒,态度还是那么强硬。他说酒后的话不算,吃人的嘴软。真拿他没办法!”
“那个燕子含泥呢?”许峰问。
“这个人是市实验中学的语文教师,是个学究。散文写得很不错,有‘小汪曾祺’之称。以前没见过他有什么过激言论,这次跳出来为受害者说话有可能受人之托,也有可能想借此出出风头。也不排除他与西园连手,一唱一和,挑起事端,激起公愤,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宏照今天已有八两酒下肚,听闻此言,一拍桌子说:“他们就是把大天说下来也没有用,睬他个幌子。山还是那座山,路还是那条路。”
路一鸣笑道:“我在市委办公室工作多年,这些事情见得太多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个字冷!冷却之后该散的散,该认的认,没什么好讨价还价的,更不能让这些事影响了我们的工作。现在各地奉行一个发展的铁律,要是有什么绊脚石,我们就跳过去或者绕过去,实在不行就采取特别措施。”
宏照自然明白什么是特别措施。当初郑爽采取强制措施压制网络舆情,其结果是狼狈不堪,贻笑大方。路一鸣说又要搞这一出戏,实在难以让人相信。在宏照眼中,路一鸣就是个只有酒胆的人,谅他也不敢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何况这个特别措施说白了是要担很大风险的,他一个五十多岁人来兴华做甚?本末倒置的事,年过半百的人是做不得的,果真做了,必会得不偿失。说说吓吓人可以,说说壮壮胆也行,俗话说“酒壮怂人胆”。
今天大家的酒都多了,所以话题又转了,转到了陈平身上,路一鸣竖了三根指头。众人不解,路一鸣说:“不出三天。”不再往下说,别人也不好细问。
酒足饭饱,宏照说:“时间还早,陪二位长官到毓秀山庄轻松一下吧?”没人反对,于是各坐各车,一路直奔城西而去。
郭琴打电话回来说陈平有下落了,目前关押在省城栖霞山一带。中纪委工作人员韩树魁是郭琴苏州大学时的同学,一到南京,就打电话给几个邻近的同学。
这天,顺顺把郭琴送到金陵饭店,丢下一张卡,关照了收银台一切开销俱由此卡结算,便抽身而去。老婆的同学聚会,顺顺从不参加;他的同学会,郭琴也从不参加。
共来了六个同学,因多年不见,彼此都有些激动,气氛自然也非同一般。
韩树魁知道郭琴是官家小姐,问她可认识刚从兴华调任苍海县委书记的陈平,郭琴姑娘不闻则已,一听此言,立即红了眼圈,大把大把落下泪来:“陈平和我爸是三十多年的老朋友,又是我的干爹。这次……这次……他年纪大了,怕是吃不消了。求你有什么情况,在不违反纪律的情况之下,能够告诉我。”韩树魁怔了一下,连忙安慰道:“放心吧,我一定尽自己的能力关照他……”
韩调查员说,省纪委和中纪委一班人日日夜夜轮番审讯,接受调查的大都交待了问题,只有陈平嘴硬,什么也掏不出来。前天,陈平妻子从香港回来,在禄口机场被纪委的人直接带到了栖霞区。纪委打算从侧面进行敲打,迫使陈平认罪。
早在几年前陈平的女儿在美国读完预科执意要在香港铜锣湾卖服装,老两口子拗不过,给了她一些启动资金,没想到这丫头还真是块做生意的料子,两年以后开了个分店,每年盈利百万以上。所以市政府八号楼官员公布财产时,陈平果敢地报了110万元,他和老婆一年十万元,女儿一年赚一百万。当时没有人表示异议,只是有人暗地里骂陈平显摆个什么怂,说不定女儿在香港卖呢,天知道!
直到今天,众人才恍然大悟,明白上了陈平的大当,女儿在香港做服装生意只不过是个幌子,是个挡箭牌,洗钱的方式。有人说陈平的女儿确实在香港做服装生意,但做得并不好,香港人聪明,香港的钱也更难赚。要不好多香港人到内地来干什么?
上个月女儿生养做月子,做母亲的请了一个月的假,大包小包拎到到香港照应女儿,没想到回程一下飞机就被人接走了。
陈平的女人瞿萍五十多岁,兴华教育局人事科副科长,素有“母老虎”之称。人事科长、局长凡事都要让她几分,教育局廉政纪监小组也有她的席位,还是个副组长。杨桂志做局长后就认她做了干妈,私下里总是干妈长干妈短的。母子情深。
瞿萍到了栖霞基地,谈话的结果让纪委调查员们大跌眼镜。
“姓名?”有个胖子发问。
“你们不会抓错人了吧?”瞿萍不甘示弱,老虎的野性出来了。
“放老实点!你是不是陈平的老婆?”胖子大声喝道,显然很习惯于自动找台阶下。
“请你把嘴放干净点!”母老虎就是母老虎,声音比他还响。
“……怎么……你……”胖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你这么笨怎么做公务员啊!我和陈平已经离婚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抓我来做什么?我们没有共同财产,只有女儿羊羊是我们共有的。”
“离婚?你们什么时候离的婚?”胖子一下子坠入云里雾里。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实在想知道到民政局查去,具体什么时间我忘了。”瞿萍半闭起眼睛。
胖子走到室外,打了一通电话,很快得到了证实,便怏怏回到讯问室。
其实,陈平与瞿平离婚已经六七年了,外界没人知道,包括女儿羊羊。女儿回来,两个人就住到一起,没有半点蛛丝马迹,夫妻二人有说有笑,真正是滴水不漏。外人只要瞿萍面前恭敬地提到陈市长或请陈市长办事,瞿萍只有一句话:“洋而不蒯的!”到底说谁洋而不蒯的,听者是一头雾水。
有人请托的事,瞿平一般不多;娘家的事,她先打着陈平的旗号,办得了就办,办不了打个电话要陈平亲自办。陈平一个电话就能搞定。陈平常常说我就是比你活泛。瞿平也不饶人:“你神气六国什么?陈平我告诉你,你不要糊里不秃的,你要没有这个七品芝麻官的帽子,看哪个女人相护你,看哪个单位理睬你,你要饭了看谁盛把你?”
两口子就是为了女人不欢而散的。具体哪个女人瞿平也不清楚,只感觉对手的数量太多了,看这个像,看那个也像,大有层出不穷之势。陈平身边的女人她不放心,陈平背后的女人她没见过,只见识过唇印、香水、头发,以及内裤上女人的分泌物。为此她到医院请人化验,确定了是女人的白带。白带是妇女从**里流出来的一种带有粘性的白色液体,白带中含有乳酸杆菌、溶菌酶和抗体,有抑制细菌生长的作用,性行为过程中,白带会增多,对**有润滑作用。医生的介绍瞿平听不下去,心想我难道不是女人难道没有白带,要你多事好勤地解释个屁。
为了不让自己继续生活在猜疑和愤恨中,她选择了离婚。
凭心而论,陈平曾极力挽救这场婚姻了,瞿萍毅然决然,最后丢下几句话,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们离婚的事,陈平将负全责;女儿在内地时他们必须同时住在家中,逢年过节在亲戚面前要保持夫妻的样子。如果陈平哪天表现好了,将来可以考虑重婚。
胖子对陈平糜烂的生活并不感兴趣,瞿萍明白胖子需要什么。她说:“陈平贪没贪钱我不知道,反正我们离婚前存款也就三十四万元,全部给女儿做生意了。那幢别墅现在价值一二百万,当时买了五十多万,注明留给女儿了。事实上我没分到一分钱,凭我的工资我够用了。我不会用他的钱!”
胖子问:“你用没用他的钱我管不了,我现在问你,你有没有参与金港破产案?这个你必须老实回答。”
瞿萍镇定地讲:“你当我是什么人啊?一个小妇女怎么参与金港破产案!”
胖子步步紧逼:“有人反映你接受他人贿赂却没帮人办事,这要我提醒你吗?”
瞿萍有些乱了,这样的事太多了,有些人把礼物或现金硬塞给你,也不管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办好。办好了,万事大吉;办不妥,就留下了定时炸弹。胖子说的难道是金港老板当初送给她的十万元?
胖子继续下药:“人家都留了录音,里面有你……”
“是不是金港的佟经理?那钱是他硬塞给我的,当时我已经和陈平离婚了,而且我又不是公务员,他找我就是让陈平帮他说说话。”
“你有没有对陈平说这十万元的事?”
“没有,我只是叮嘱他关照一下金港公司。那天他喝了酒,我是在手机中讲的。也不知道他听清楚了没有,那天他不耐烦,直说知道了知道了……”
“你一直没跟他提这十万元吗?”
“没有。我心想金港是个大公司,十万元就等于老百姓一块钱。反正我招呼也帮他们打了,这个一块钱的好处费我收得心安理得。”
“关键是陈平根本没帮金港办事,反而从中力逼金港破产。”
“为什么?”
“因为他得了收购公司的大贿赂。”
“多大?”
“起码上千万。”
瞿萍一下子瘫在椅子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宏照长叹一口气道:“一切都是命啊!”
和陈平一路走到今天,宏照早就感觉到他会出事。
昨天听周子豪讲了无盐与宿瘤,古代两个奇丑无比的女人,她们才德兼备,竟然使齐宣王与齐愍王大为折服,而成为他们的夫人。无盐是个长相落陋不堪的孤女,生得臼头深目,长指大节,卯鼻结喉,肥项少发,折腰出胸,皮肤如漆。令人望而却步,年过四十,不但流离失所,甚至无容身之处。她本来有个名字叫钟离春,因生得太丑,又出生在无盐,大家就都把她叫做“无盐”,反而忘记了她的本来姓名。
“穷丑矮胖挫笨撸”反而成了进身的本钱,看来做人还是要低调,或者弘扬屌丝风度:反正我就是这么副屌样,再怎么差都无所谓了。有了这个心态,什么非分之想都没有,给人跪舔叫人爷爷也在所不惜,落得个一生静好,岂不善哉!
做官难,难做官。做官不贪的不是没有,那是大政治家,眼中没有钱财,只有权柄,只有理想宏图,只有黎民苍生。
而现实世界中不贪的官真是少之又少,抓一个过来,随便一点“阿是穴”,即点即中,绝无分毫错失。
这天,宏照听桂花讲小城故事。
小城里有两个大王。一个是开饭店的,叫王森,人称森霸王;另一个是开桑拿浴的,叫王存溪,人称溪霸王。一南一北,各霸一端。出门都开宝马,前呼后拥。以前两人是关系很不错的同学,后来因为一个女人翻了脸,便发誓不再遇面。
王森原先经营一个小饭店,生意做得很不错,赚了不少钱,盘了个大一点的,做得还是好。后来吸纳民间资金盘了个更大的星级饭店,还成立了股份公司。眼见得钱进来得像流水一样,财发精神涨,森霸王的名气便出去了,黑界白界的朋友也多了起来。
那个王存溪原本开了个桑拿浴场,地处偏僻地段,加上与公安关系一直处得很好,一有状况便有内线提前报信,生意兴隆,日进斗金。但某天进来几个便衣,拉小姐进了房间后亮出了身份,让里面外面的人全都傻了眼。小姐们全进了局子,王存溪不仅罚款十万,还被吊销了异性服务的准许证。那些便衣是海盐公安局临时抽调邻县的干警。很明显被人算计了,王存溪第一个就想到了老同学王森。
房地产红火的时候,两人都在金港订了门面房。真是有缘,金港把一套房子同时卖给这对同学后就破产了。后来海德接了手,本来事情比较好解决,但两个人谁也不肯让,发展到动口动手。梁子结得更大了。
王森那个饭店违法扩建,被市民举报,城管局答复说扩建部分是脚手架和围网,竣工之时会拆除的。过了些时候,脚手架非但没拆除,而且非法扩建了600多平方米。
某报记者采访了规划局安如华,这个吃货不会说话,翘着二郎腿,抽着大中华,说这是接上级领导指示办理的。这个视频上了网,传到网上还了得,一下子惹怒了兴华的市民。
最气愤的要数那个王存溪,特地驱车到省报请下两个记者,带领他们采访了城管局和规划局。两个局最后正式答复酒店扩建并没有批复,表示立即要求王森停工。
没想到一星期不到,王森又开工了。王存溪又打电话给记者,记者又来了。城管局官员向记者证实,该工程超建615平方米
现在的老百姓并不好骗,都言称只要罚了款就可以视为合法了,那么以后只要罚款都可以违章建筑了。国土局用地科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超面积部分如果要补交土地出让金,需要规划部门出具手续,否则国土部门无权催交。至于该补交多少,这位工作人员证实总额应在六七十万元左右。,他们感到王森太牛了,后面没人肯定是不可能的。
其实宏照心里面清楚王森大酒店有两个大股东,一个是郑爽,一个是路一鸣。
当初王森也曾向宏照投怀送抱,宏照拒绝了,一是吴家不缺钱,二是大儿子死了以后心冷了许多。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要多少干什么呢?何况这些奸商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给你一块钱必定要为他赚十块钱,这个他朱宏照还是理得清的。现在见面笑嘻嘻,出了事会把你往死里摁。这样的教训像蒙太奇一样从宏照头脑中一帧帧地掠过……
宏照嫌桂花有些八卦,便说:“桂花,帮我泡杯茶喝喝。”
桂花起身泡了一杯热茶放在宏照手边,发现宏照头上白发增长了些,便说:“三哥,头上多了白发,要注意休息啊。”
宏照笑道:“人老是规律,白发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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