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最上层搭配了一层云朵般的清淡奶油,中间夹着琥珀般晶莹剔透的深褐色焦糖,再往下则是软乎乎圆滚滚的布丁本身,随着她手臂动作而微微晃动身体。
一根塑料小勺直接插进底层,烤得香脆的焦糖在被勺子触碰的瞬间轻轻碎裂,三层食材一并被盛放在勺子中央,摇摇欲坠。
林妧没说话,把勺子递向少年嘴边。
这真是极为荒谬的景象。
背景是交相映衬的白色墙身与殷红鲜血,昏暗光线犹如混浊河水,伴随着腐败的腥臭味弥漫整个房间。
少年无力靠坐于墙角,血液顺着他的脸庞向下滑落,汇聚成的溪流流淌至少女脚尖。后者却对一切毫不在意,半蹲着身子,喂给他一勺布丁。
他没有张口接下,而是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你不怕我?”
这是个经常出现在小说和影视作品里的问题。
大魔头们总是会这样询问主角,在得到诸如“你并不是坏人,绝对不会伤害我”一类的答案后对其好感度大增。
但林妧没兴趣刷好感度,想必这小子也不会吃那一套,干脆遵循本心回答:“你要是不乖,我会把你揍趴下。”
一句话说完,她近乎粗鲁地把布丁塞进对方微张的嘴里。
迅速占据整个口腔的奶香让少年微微愣住,他不知为何轻笑一声,将注意力从周身残余的疼痛上移开。
奶油口感奇妙,如同轻软的泡沫,刚一接触口腔便飘飘然化开,溢出一片醇香。
布丁由淡奶油、牛奶、鸡蛋与白砂糖烤制而成,入口冰凉。最初与舌尖相碰撞时,软绵滑嫩的触感如流动水波般轻盈,轻轻一抿就被撵碎于唇齿之间,与冰淇淋融化有异曲同工之妙。
牛奶味、绵密奶油与焦糖特有的微苦香气充斥口中,焦香和蛋香交融,其间还夹杂了些许香草气息,清甜解腻,把鸡蛋的腥气消弭殆尽。
无需多加咀嚼,布丁便自然而然滑入喉咙里,留下悠悠不绝的浓香在舌根跳舞,甜滋滋的愉悦感顺着口腔神经流入心底。
少年不知不觉也感到一丁点莫名的开心。
“好吃吧?”
林妧猜出他没有动弹的力气,一勺勺把布丁喂给他,百无聊赖间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迟玉。”
像是很久没有念出过这两个字,语气间带着迟疑。
“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叫做“迟玉”的男孩子没有回应。
良久,他弯起双眼,眸子里映着混浊的光,用喑哑却含笑的声音轻轻告诉她:“我困了。下次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末了,又补充一句:“我爱吃甜食。”
这是在明示她下次再带甜点来。
林妧很少在和别人对峙时跌跟头,这回却被他牵着走,完全落入了被动的那一方。
她虽然不甘心,却又难以遏制好奇,只能无可奈何地答应:“好。”
“在那之前,你别死了。”迟玉抬手抹去脸颊上的血渍,语气悠然,“特遣队的工作可不轻松,小女孩。”
林妧看一眼满地的血:“我们可以比比,谁的命更长。”
*
林妧回到家已近傍晚。电话铃声响起时,她正把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糖雪梨银耳羹端上桌。
她靠躺在沙发上,看一眼来电联系人。
陈北词。
特遣队成员都是精通各个领域的精英。她算靠身手吃饭的体力劳功者,现年二十四岁的陈北词则在网络技术方面天赋过人,负责信息搜集和联络通讯的工作。
林妧悠哉按下接听键,听见清晰响在耳畔的青年嗓音:“队长,新任务。详细资料发到你邮箱里了。”
不知道究竟因为昼夜颠倒还是嗜睡,陈北词一天到晚都处于或睡眠或无精打采状态,说话声音懒洋洋,比碗里的银耳更软。
她笑了笑:“没问题。大致情况是怎样?”
“时间限定明天夜里六点到八点,地点在城郊的‘花间’俱乐部。值得一提的是,听说这次任务对象是个货真价实的天使。”
“天使?”
林妧说罢吞下一勺银耳羹,胶质饱满的食材经充分浸泡后微微发软,清甜梨香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冰糖的甜腻,粘粘糯糯的银耳被汤水包裹下滑时,喉咙如同正在被洗涤一般。
是夏天的味道。
“对啊。”电话那头的陈北词打了个哈欠,尾音拖得模糊不清,“被囚禁在地下俱乐部里的天使……挺带感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小破孩是看了《杀死伊芙》后的产物_(:3」∠)_
我的小天使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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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冰糖银耳
俱乐部,即是由经营者出面组织,会员自主参加,并享受相应服务的自由团体。
它更倾向于一种社团或兴趣爱好团体,但如果加上“地下”这个前缀,含义就变得暧昧许多。
见不得光的、只能在暗处享受的爱好,着实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两个月前有人打来热线电话,声称在遥山山巅发现生有雪白翅膀的雄性‘天使’。等保安队赶到现场时,却被告知他在不久前被其他人强行带走。”陈北词的语气里带了嘲弄,“三天前传来消息,花间俱乐部老板在成员间秘密宣布自己捕获了一名天使,将在明晚九点钟展出。”
林妧一挑眉:“抢了收容所的东西,还恬不知耻地公开展示……我该说他胆大还是蠢?”
她说着打开邮件,在附件里大致了解到事件经过。
得到消息之后,外联部尝试与俱乐部老板进行交涉,对方装傻充愣,称自己毫不知情。保安队随即动用搜查令,对俱乐部地下会所和他的私宅进行搜查,结果一无所获。
后来经过技术部分析,发觉地下室之上的废弃楼盘存在一部分区域空缺——密室藏在地表三楼,而并非俱乐部所在的地下一层,保安队从一开始就弄错了搜查地点。
“那群鲁莽的棒槌用掉了搜查令,我们又没有天使存在于俱乐部的确切证据,再去那里调查无异于私闯民宅。本来以这个任务的难度系数,根本轮不到特遣队出面,但领导层被保安队气得不行,干脆让我们去密室里直接把他带出来。”陈北词笑了笑,“这样一来,即使老板猜出是收容所带走了他,也根本不可能前来质问。毕竟天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谁能偷走不存在的东西呢。”
这招真损。
领导层那群正值更年期的叔叔阿姨果然不好惹。
林妧悠哉喝了口清甜浓稠的汤汁,若有若无的枸杞清香盘旋舌尖:“所以说,我要无声无息地秘密潜入?”
“尽量不要被察觉,事成之后江乾会去楼下接应你。”他顿了顿,半开玩笑地问,“队长,以你的身手,潜入应该不成问题吧?”
“别小看我,我曾经可是在刺客组织呆过一段时间。知道我们的教条是什么吗?”
电话那头的青年陷入沉默,她饶有兴致地继续说:“要啥啥没,爱咋咋地。若被发现,全部杀光——死人永远不会说话,只要杀掉所有目击证人,就算是潜入成功。”
陈北词:?
陈北词:“队长,你现在是国家公务员,可不可以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点?不过看你履历,没提到过在刺客组织工作啊?”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林妧语气沧桑,轻叹一口气,“我与兄弟会途经君士坦丁堡、耶路撒冷和罗马,我的老东家叫育碧,组织是《刺客○条》。”
倍感被玩弄的陈北词愤怒地挂了电话。
*
城郊,花间俱乐部会所。
会所本身建立于地下一层,地上的居民楼废弃已久。紧闭的玻璃窗覆着层灰蒙蒙的烟尘,蛛网遍布于墙角与窗台,迎着微风轻轻晃动。
任谁也料想不到,这幢看起来破败不堪的楼房会是诸多富商巨贾秘密集结、夜夜笙歌的会所。
俱乐部集会时间未到,郊外人迹罕至,寂静随晚风一同弥散于夜色之中。
一切再寻常不过,但若细细看来,很容易便能发现猫腻。
在荒废的三楼大厅站着两名男性青年,身形高大,露在衣袖外的手臂清晰可见小山般壮硕的肌肉。
忽然一个娇小的人影跳窗而入,悄无声息地绕至其中一人身后。
她动作极快,安静得犹如鬼魅,转瞬之间抬起右手,一掌击在他颈动脉上。
对方闷哼一声,顷刻失去意识。
另一名青年听闻声息,还不等他转身一探究竟,身畔便掠过一阵利剑般迅捷尖锐的风——林妧一个侧踢正中脖颈,青年吃痛倒地,挣扎起身时,口鼻之上被蒙住一层涂满催眠药剂的白布。
这一切所用时间不过五秒钟或是更少,短到连林妧本人都没意识到战斗已经结束。
“就这样?”她愣了一下,在视讯通话里问陈北词,“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男性战斗,这就是他们保安队平时的任务?”
陈北词看一眼那两个倒地的大块头。
有没有搞错,这两人涂一点原谅绿都可以直接去cosplay变身后的绿巨人了好吗!他们分明是两座大肉山啊喂!
拜托不要侮辱“手无缚鸡之力”这个俗语了!它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歪曲!俗语不要尊严的吗!
林妧新上任不久,这是她的第二次任务。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实力了得,但透过摄像头亲眼目睹这场单方面虐打……
陈北词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他之前是不是很没礼貌地挂过她电话?
“真是的,把集会地点定在这么隐蔽的地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的活动肯定不单纯。大隐隐于市,这个道理都不懂。”
林妧漫不经心地吐槽,被空气里弥漫的烟尘熏得皱起眉头。
根据拦截的情报,花间老板会在六点钟准时与一名基督信徒共进晚餐,大概率商讨与天使相关的事宜。
楼层内只有两名保镖看守,毕竟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收容所会恬不知耻地直接来抢人。
这栋居民楼还保留着些许老旧的家具,途经大厅向房间深处走去,依次路过卫生间、卧室与书房。
陈北词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队长,看见那个靠着墙的书柜了吗?把它挪走。”
这一层的面积明显比其他楼层要小,根据技术部提供的数据,密室最有可能藏在右侧书房里。
林妧依言将空空荡荡的书架推开,果不其然,在本应是墙壁的地方立着一扇防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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