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六、牵忧
花惜听杨青峰所说,刚刚斗胆为师父叫曲喊冤,心思师父对师伯一片深情,却是师伯辜负了师父对她的情意,师父心中愁恨难解,方致变得如此这般,此时听师伯如此说,虽不曾以疾言厉语苛责,却是于理于道,都应如此,心知是自己说错了话,只低了头再不敢出声。
杨青峰待了一待,将身去到花彤身前,道“花彤师侄,刚刚我之所言你尽都已是听见了,先前师伯不知你身世有那许多悲凄,但正如我刚刚所说,你自身先前便有许多不幸,但如今如此这般,便是要将不幸加于他人之身,那人心中悲凄便也必是要如你先前一样,你先前已是尽尝悲凄之味,今怎能忍心他人再如你一般受那悲凄之苦?今你师父下落不知,我心中有愧,我自会竭尽全力找寻于她。日前我在马集上,有你马府的管家,在我临去之时,悲泣涕零,要我转告于你,如今你马家只你一滴血脉,无论如何,希望你能将身回去马府,师伯知你对你师父情深意重,但如今你如再如先前一般肆意妄为,定是对你师父更是不利,延续马家烟火,师伯一定会竭尽全力,只待师伯寻着你师父之身,你自与你师父相商,或回去马府,或去神农百药门时时随在你师父身边,尽都由了你。”杨青峰说完,将花彤手上所缚之绳去了。
便在此时,似听屋外咯吱一声,便似树枝断折之声,心中一惊,却也不动声色,心中暗暗寻思难不成有人在屋外暗窥于我?这却又是何人?拿眼向屋外一瞥,只见天色昏暗,正有下人进屋来亮燃灯烛。
花彤身上所封穴道时过已久,此时已自解了,刚刚听杨青峰说了许多言辞肯切的话语,心中担忧师父,只怕如是自己一意孤行肆意妄为,真如杨青峰所说,会对师父更是不利,又寻思师父受伤为人凌空接了去,不曾有一丝行迹可寻,如今要寻师父,也只能依靠师伯杨青峰相请江湖朋友帮忙,此时便是身在十三家七十二营之中,如是再得罪了这些人,可是不好,心中有了此样之想,便自强压心头之火,不做声言,只嘟嘴暗暗生气,也不理会众人。
时候不大,下人捧了饭菜进屋,一一摆在桌上,俱是珍味佳肴,杨青峰刚刚谢绝了冯陈褚要大摆宴席为自己一众人洗尘接风的盛情,冯陈褚心思杨青峰此时定然有许多事要与他五个师侄商议,便不做勉强,却特意吩咐下人,所上菜食尽是要堡中最为上等的佳肴,不可有一丝怠慢。
杨青峰心中有事,纵使是山珍海味,又怎能食咽的下?花惜花影花若花雨四人也只草草食了数口,花彤更是赌气不吃,下人身立一边,欲要进劝,又是不敢,杨青峰催了数次,下人方始将菜食收了。
杨青峰悄悄说知花惜,要她夜间警觉,照顾她众位师妹,刚刚听屋外声响,只怕有人不怀好意。
一时各人安歇。
杨青峰合衣躺在床上,却那能睡得着,心中千思百想,只是猜不透那凌空接了悯无双而去之人是何方神圣。看看到了夜半,忽地听屋瓦之上传来似人轻轻行走之声,心中一惊,暗思这人也不知是冲了自己还是悯无双的这几个徒弟而来,只是自己如今身无寸力,这人如要发难,却是无可阻挡,心思至此,索性燃了焟烛,将身坐起,直至天明。
第二日一早,乌木城城主冯陈褚和横天王屠申早早便来拜见杨青峰,见他一脸倦容,忙道“杨少侠昨夜安歇的不好?”
昨夜那屋上声响花惜也已听着,悄悄叫了众位姐妹小心,此时花彤听乌木城城主之问,心思便是你这乌木城中有人作祟,夜中来房上暗探,你却又在此做假意惺惺,便要发作。
却听杨青峰只淡淡道“多谢二位当家挂怀,不碍事。”
二人此来,本是有意再要向杨青峰叙说众人推举他做十三家七十二营盟主之事,见杨青峰神情恹恹,便不好开口。却不知杨青峰心中记挂悯无双,只不知冯陈禇昨日传令一共有三十七个营派出打探的兄弟,可曾有了消息。冯屠二人坐了一时,起身告辞。至了正午,宋承贤又来探视,杨青峰终于隐忍不住,开口,问道“宋兄可知,昨日劳烦众位兄弟派人四处探寻悯姑娘,可否,可否有了回讯?”
宋承贤只是摇头,道“杨少侠仔细想一想,心中真是想不起那凌空接了悯姑娘而去之人是何许之人吗?”
杨青峰不知他为何有此之语,只道“在下昨日不能进去人圈内中,只远远在府衙前门台阶之上相看,悯姑娘为左花翎尊者掌力所击,那一人凌空接了悯姑娘去,与在下相距甚远,实是难以看得清此人身形面目。”
宋承贤道“难怪,昨晚我曾详细问询过日间亲眼见着凌空接了悯姑娘而去的兄弟,心中便觉奇怪,兄弟们说那人衣衫翩翩,似是风度不凡,能凌空而起,接了一人悠然而去,武功定也不弱,只不知他何以要以纱巾遮了面目,杨少侠难道不觉如此有着蹊跷吗?”
杨青峰一愣,昨日问过花惜,她亦是说道那人面上遮了纱巾,难以看得清他面目,自己也未曾去想,此时听宋承贤一说,心中方是悟到这人既是以纱巾遮面,便必是不愿使人见了他之面目,难不成他是相熟之人心怕为人识得?这人却又是谁?脑中一连掠过数人身形,却也不由自主摇头,心中寻思那救悯无双之人,觉决不是自己所能想到的这几人。
宋承贤见杨青峰面现迷茫,道“在下倒是想起一个人,只是不曾证实,不敢随便瞎说,不过杨少侠切记,江湖险恶,万不可轻易便信了别人,虽是害人之心不可有,却防人之心不可无。”
杨青峰不知宋承贤何以要出此话言,听他所说,似他心中已有猜测那凌空接了悯无双而去之人身份,却说不曾证实,不便瞎说,他是一个谨慎之人,杨青峰也不好问他。
宋承贤将身欠了一欠,双目四下一扫,却压底了声音,道“杨少侠,有一件事我必是要说了少侠知得,如今我十三家七十二营之中,已有三十七个营的大当家共同推举少侠做我十三家七十二营的盟主,只缘众人尽为少侠德义所折,即便是我,也是存了这一份心思,此对少侠,却定然也会带来许多不便,先不说少侠允应与否,却有这许多人共推少侠之事,只怕如今已是尽为江湖中人所知,先前我十三家七十二营为广结江湖能人异士,便曾放言,说道人人皆可有意做这十三家七十二营的盟主,只要是德艺双馨,为众人所望,便可做得。如今虽是少侠不愿做这盟主之位,然江湖之中窥伺此位之人只怕是大有人在,这些人未必便有少侠一般胸襟,其间便有屑小险恶之人也未可知,少侠今得有我十三家七十二营一共三十七家大营的大当家共举,定会为人所嫉,说不得便会使了阴谋手段,少侠行事光明磊落,不拘小节,如今只怕要处处小心,不要为小人所乘。”
杨青峰道“宋大当家不必担心,在下虽得有三十七家大营大当家的厚爱,奈何杨青峰艺疏德浅,不足以担当十三家七十二营的盟主之职,杨青峰本人也无意于此,在下在众人之前早有声言,人人尽是听在耳中,想必不会再有人会以在下对那盟主之位有意,必不会与在下为难。”
宋承贤忙道“杨少侠此言差矣,如今有我三十七家大营的当家尽推杨少侠做那盟主之职,虽少侠无意,然众位当家却是心意满满,屑小之人即便知了少侠无意此位,只怕心中也自惴惴,如不置少侠与死地,绝了后患,必不会心甘,少侠万万不可大意,不瞒少侠说,昨夜我便隐在此屋之外的幽林之中,便……果是不出我之所料,便见有蒙面之人在房上暗探,只不曾对少侠下手。”
杨青峰心中一凛,想起昨晚房顶之上的声响,心思宋大当家所说一丝不假,这宋大当家果是有心,忙将身立起,恭恭敬敬对宋承贤施了一礼,道“多谢宋大当家关护,宋大当家所说,在下记住了。”
宋承贤忙将身起,还礼不迭,口中道“少侠切不可如此客气,如不是少侠,我许多人的性命此时早是赴了阴曹地府,如今尚能苟活于人世,全仗少侠高义,我宋承贤这条命是少侠给的,为少侠安危稍进绵薄之力,自是应该,自今而后,如是有人要算计少侠,便是与我宋承贤过不去,不论他是何许之人,我拼了自身性命不要,也要保了少侠无虞。”
杨青峰心中感激,却深知江湖之中似宋大当家的这般豪爽人物,心中以实在为本,少有虚情假义,真情所至,必不会拘之于礼,当下再不与他客气,道“宋大当家,在下如今有一事忧塞于心,优胜于杨青峰自身安危,尚望宋大当家多多费心。”
宋承贤道“杨少侠可否是为那悯姑娘之事挂怀?”
杨青峰道“正是,数年前,悯姑娘的父亲,也是她的师父,便是江湖之上人人尊崇的不医神医,对在下有恩,他临逝之时,托我照护悯姑娘,却在下有事去了关外辽东,数年不能回身中原,只悯姑娘单身一人,背负师仇家恨,又身单力薄,为恶人所害,受尽苦难,致她心性生变,方始有了今日之毒。悯姑娘本是良善之人,行了今日诸般之恶,也是我杨青峰之过,杨青峰愧对不医神医当日之托,更是愧对无双姑娘期盼希冀之心,不曾尽到顾护之责,昨日她为左花翎尊者所伤,虽是她咎由自取,我心实是焦虑如焚,只求她平安无事,自此痛改前非,承袭她神农百药门治病救人之旨,为天下苍生百姓造福,却如今不知她丝毫音讯,如何不让人心忧。”
杨青峰说了心中肺腑之言,宋承贤听在耳中,心内先前便是对杨青峰佩服的五体投地,此时那由衷之敬不由再升一层,心思以悯无双累累恶行,杨少侠尚能对她如此,难怪先前在我一众素不相识之人性命倾危之时,他亦是慨然相救,直以自己性命不要,也是毫不犹豫,真是一个高义之人;他的高义,不是为的某一人,而是相对于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我十三家七十二营若真能得他做了盟主,必会得天下众人拥护。
花彤一意期盼杨青峰与自己师父好,却亲眼见师伯伤了师父的心,师父又为人所伤下落不知,心中愈加对杨青峰怒恨不已,今听杨青峰吐了肺腑之语,花惜花影一众姐妹俱在心中暗想,师伯对我师父也不是绝然无情,师父今失了影踪,师伯心中受那煎熬之苦,尽是写在脸上,面容憔悴,师伯其实是一个实实在在有情有义之人,那先时存于心中对杨青峰的恨怒,不由自主便自去了七分。
一连数日,乌木城城主冯陈禇及横天王屠申领了许多十三家七十二营的兄弟来拜见杨青峰,欲要出言相劝他出任十三家七十二营的盟主,却见杨青峰面色憔悴心神不宁,屡屡话到嘴边,又不好出口。
杨青峰暗自心焦如焚,心思各营所派四处寻探悯无双下落的兄弟,定然是未曾探询到消息,冯陈褚及横天屠申一连四五日所来,都未曾向杨青身说及此事,杨青峰也不好追问。
这一日天晚,杨青峰自在心中寻思,如此在乌木城中坐等消息,以眼前之势,不是上好之策,花惜花影花若花雨花彤五人侍立杨青峰身周,虽是不出声言,心中却也尽如杨青峰所思一般,对师父牵念如渴,恨不能将身飞出乌木城去寻找师父,只待杨青峰出言定夺。灯光摇曳中,忽见有影一闪,一人飘身入了屋内。杨青峰见那来人是宋承贤,心中稍稍宁定,道“宋大当家所来正好,我今正有事要与宋大当家商议,数日前相烦众位大当家各差兄弟查探悯姑娘下落,如今已去了五日,还不曾有消息,我寻思那凌空接了悯姑娘而去之人,定然是隐藏的极深,让人难以查探得行踪,我在这乌木城中坐等消息,心中实是难抑焦虑,我心决意携了我五个师侄出去乌木城,一路向中原而行,沿路打探寻找悯姑娘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