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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任无为扫过玉简里的内容,沉吟良久,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是不是一直学不好八卦步?”
    八卦步是八卦类身法的基础,炼气习轻身术,筑基练八卦步,这是《基础法术》里的步法,人人都能学,学好的人却不多,殷渺渺不幸就是其一。
    “是啊。”
    “照理说八卦步才适合你,你做事向来有条理,吻合八卦步这种有规律的功法。”任无为屈指敲着桌子,“但是你学不好,琅嬛书洞偏偏给了你这个,老实说我也想不明白。”
    殷渺渺叹气。
    任无为又道:“不过既然是这样,你就不该用学八卦步的方法去学它,不是步步为营,是身随意动,你的问题就在这里了——魂术让你的神识变强,你的身体跟不上了,两者不同步。”
    “啊。”电光石火间,殷渺渺明白了。
    任无为道:“这是没有诀窍的,一千次,一万次,千千万万次,不停地练,直到你的身体熟悉为止。”
    殷渺渺全都懂了,肌肉是有记忆的,她必须让身体自己跟上意识的反应。
    任无为又给她指了一条明路:“你去找你师兄,让他帮你练,不然就轻飘飘的几朵花根本没卵用。”
    殷渺渺叹口气:“离秘境开还有多久?”
    “半年啊。”任无为回过神来,“哎,我忘了告诉你了,素玉秘境的准入人数是150人,宗门出101,另外49个是其他门派的,他们人还没到,急什么?不过半年时间你是不可能脱胎换骨的,慢慢练吧,一百年后就有效果了。”
    半年时间看似很长,但对于修士而言,太短了!
    殷渺渺叹了口气,转身找云潋帮忙修炼去了。
    她的要求,云潋是从不会不答应的,只是挥剑时并未如平时一般握住,而是虚虚一指。
    这一指也很要命了,万千花叶瞬间化作钢刀,片片朝她周身飞去。殷渺渺步法只慢了一刹,左边的手臂腰身就被花瓣割破,留下数道血痕,鲜血渗出染透衣衫。
    “疼吗?”
    “疼是疼,不过正好。”殷渺渺运转灵力,皮肉伤很快就愈合了,“再来。”
    云潋便指了第二下。
    “再来。”
    疼痛是最好的记忆方式,越是痛,身体就记得越牢,殷渺渺全然不介意多痛一点。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次伤,灵力已然所剩无几,神识更是因为留意着每一片花瓣而消耗殆尽。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熬了几天的夜,精神萎靡,身体困顿,就在山穷水尽的某个刹那,她松懈下来,身体不再听她使唤,随随便便的退了一步。
    这一步,让她避开了所有的花瓣。
    云潋微笑了起来,既不出声也不停,又无缝接了一剑,殷渺渺仍然避开了,这下她回过神了,可精神一被提起,第三剑避让再度失败。
    “哎!”她后悔不迭,刚才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还没有体验几秒就没了,实在可惜。
    云潋道:“师妹已经悟到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不行不行。”她摇头拒绝,“我睡一觉就恢复了,再来。”
    云潋想想:“会更疼。”
    “师哥,你再磨叽我生气了。”她眯起眼睛,“让你来就来。”
    “哦。”
    第102章
    不断自虐后,殷渺渺又进入了几次状态。她发现只有神识减弱到某个程度时, 身体才能凭借本能做出反应, 换言之, 不能太用心。
    一旦用心, 就会想着去避开每一朵花瓣,既想避开左右,又想避开前后, 大脑给出的指令自相矛盾,身体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反而会弄巧成拙。
    所以,关键在于放松。神识要感知,却不要判断,该怎么做, 交给身体自己。
    纯粹的身体修炼是殷渺渺过去的盲点所在, 她想要以魂术之长补身体之短, 却未曾想过短板效应始终存在,幸亏为时未晚。
    她想得很开,身法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必然需要多年苦功。然而一片空白也就意味着每一点进步都是极其明显的, 她给自己定了无数个小目标,每完成一个就能得到莫大的满足。
    因此之后的一个月,虽然天天满身是血, 她却修炼得非常开心, 毫无苦闷之情。
    悄咪咪用神识关注的任无为放了心, 这个徒弟的心性与通透无可挑剔,不过也让做师父的有点小失落就是了。
    而后,殷渺渺自觉该劳逸结合了,遂找了一天给自己放了个假,赴沉香阁去也。
    谁知时机不巧,不早一天也不晚一天,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正正好在门口碰上了出来的梅落雪。
    “好巧,在这里碰见梅师妹。”殷渺渺心里吃惊,脸上半分不露,笑盈盈地与她寒暄。
    梅落雪亦是一派平静:“是很巧。”
    她没有寒暄的意思,殷渺渺也干脆道:“我不耽误梅师妹了,师妹自便。”
    梅落雪对她微微颔首,面不改色地离去了。
    殷渺渺问送客人的小霜:“梅仙子来干什么?听琴,还是喝茶?”
    两个客人撞一起不是一般得尴尬,小霜低眉顺眼:“梅仙子才来不久,听了一曲就告辞了。”
    这是在变相地解释了,然殷渺渺不置可否,掀了帘子进去:“别进来了。”
    小霜被竹帘甩到鼻子,一听这话,揉着鼻梁掉头就走——殷仙子明显心情不好,他还是不要触霉头了,茶么,无所谓,反正来沉香阁的喝茶的想喝的都不是茶。
    露华浓不知道门口的事,犹笑道:“总算舍得来看我了啊。”
    “我是惦记着某人,只可惜某人不惦记我。”殷渺渺凑到香炉旁,余香未散,焚后的灰烬如心字,“心字香。”
    露华浓不慌不忙地收起琴:“怎么,醋了?”
    “不敢不敢。”殷渺渺吹散炉中的灰,“缘楼挂牌做生意,哪容得了旁人置喙?我哪里有这么大的脸说个不好?”
    露华浓听了她夹枪带棒的话,竟然一丝怨气也无,唇角含笑:“消消气,喝茶。”
    “气?”她推了茶,“不敢不敢。”
    露华浓少见地温柔小意,亲手把茶端过去:“就弹了首曲子。”
    “不用解释,我没生气。”殷渺渺把茶盏接过来放到一边。
    露华浓顺着她的意思道:“是是,你没生气,你只是不太高兴。”他偎过去,紧紧拥住她,“但我高兴。”
    他炽热的身躯环绕着她,衣衫上沾染的心字香气钻进鼻中,芬芳沁脾,压抑在心底的火气渐渐熄弱,最后化作一缕青烟。
    “唉。”她叹口气,“梅落雪……”
    他笑道:“你当人人是你呀,梅仙子的身可不是我这样的人能近的。”
    殷渺渺:“……夸她至于踩我吗?”
    “做了还怕人说?”他轻舔她的耳垂,幽幽笑,“梅仙子说她爱音律,却又找不到一处能够听琴的,听闻我善琴艺,便来听一曲。”
    殷渺渺反省了一会儿,半信半疑:“我说我是来喝茶的,你信吗?”
    “你看我同她看我的眼神不一样。”露华浓的吻落到她的后颈上,“她觉得我好看,却不会亲近我这样卑贱的人。”
    这殷渺渺倒是信的,梅落雪也好,夏秋月也罢,或者说冲霄宗中任何一个女修都有名门大派的自傲。她们就算不在意贞洁一说,也只会挑选同是修士的男子亲近,露华浓再美,不过是个卑微的妓子。
    她抬手抚摸他的面颊:“你不卑贱,我很喜欢你。”
    “我知道。”他垂下眼眸,眼睫如蝶翅微颤,“就你不一样。”
    “身份这种东西本就不需要太在意。”殷渺渺端起凉了的茶水喝了口,不以为意,“我出生在凡间富贵之家,不过几年就国破家亡成了乞儿,后来又拜入冲霄宗,好像是翻身了,偏又失忆流落,活得像是散修,身份变来变去,高高低低,我仍然是我。”
    露华浓笑了:“你看的透彻,我却是个浅薄的人。”
    殷渺渺听这话大有深意,思忖片刻,忽而问:“以你的能耐,未尝不可改换身份,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呢?”
    “等你呀。”他笑,“你走了那么久不回来,我怕我走了你就找不到我。”
    殷渺渺所问的是他为何不赎身,亦或是赎了身又不曾离去,没想到他这样敷衍,看来是别有隐情,便不再问了。
    露华浓的唇角勾起,他就知道她一贯体贴,看自己不想说就不会再问,但有时候,他真想她胡搅蛮缠打破砂锅问到底,想归想,口中却道:“该我问你了,比试不是早结束了,怎么隔了一个月才来?”
    “当然是修炼。”
    露华浓欲言又止,犹豫许久方问:“可有把握?”
    “全身而退的把握?我可不敢说。”殷渺渺托着腮,“尽力而为吧。”
    露华浓知道修真之路千难万险,然而这心悬着是怎么都放不下来的:“那你这段时间不要来了,好好修炼。”
    多一分实力,就多一分生机。
    殷渺渺调侃道:“你舍得我吗?”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拥住她,“我只想你平安回来。”
    殷渺渺安抚道:“你放心,素玉秘境里只有金丹以下的修士,我打不过难道还不能跑么。”
    话虽如此,但秘境里的危机又何止是修士呢,不过宽慰他罢了。露华浓心知肚明,也就不再提及,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携手入了罗帷。
    第二天,殷渺渺临走时留下一个竹篮:“帮帮忙。”
    露华浓掀开蒙在上头的白布,只见是一篮灵果,个头饱满,甜香四溢,灵气充足:“哪来的?”
    “就是我们翠石峰自己种的,吃都吃不完。”殷渺渺又把篮子里的木盒拿出来,“本来是想做成莲心茶再给你,但我实在没空了。”
    露华浓打开木盒一看,里头全是湿漉漉的莲蓬,莲子都未取出,别说剥开莲心了,遂哭笑不得:“你这礼送的也太没诚意了吧。”
    “你就看在是我自己院子里种的份上收下吧。”殷渺渺眨眨眼,“我太忙了,一会儿回去还得修炼,你少弹几次琴不就能剥完了么。”
    露华浓怔住:“你院子里种了莲花?”
    “是啊,你不知道?”她讶然。
    他似笑非笑:“你从未和我说过。”
    “你没去过翠石……哦,我晓得了。”殷渺渺忍俊不禁,“我肯定是不好意思让你去,哈!”
    露华浓被触动心事,喃喃问:“不好意思?”
    殷渺渺随口道:“是啊,十年前翠石峰是座荒山,除了石头什么也没有,比外门还不如,从来没有人来我们那儿串过门,好在现在种了花,算是能看看了。”
    原来是这样吗?原来只是因为从前翠石峰不好看,才一直没邀请他去么?露华浓心中酸甜交织,说不出话来。
    殷渺渺瞥见他的神情,怔忪会儿,明白过来,佯装一时兴起:“要不然你跟我回去吧?”
    “什么?”
    她道:“山上山下跑太折腾我了,何况说好的三个月,你不是想耍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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