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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节

      “咱们就算去也最多分到一个胳膊半个腿,还不如去趟阳间呢。那些个小鬼虽然才死,胜在新鲜啊。”
    他们说着话过去了,松之秋记下了他们的打扮——低阶鬼修没有实体,都喜欢披着斗篷,乍看上去好似飘过去两件衣服。
    但这点消息还不够,他继续等着。
    一刻钟后,又来了两个打扮仿佛的鬼修。他们也在讨论中元节的事。
    “府官养的食魂就是好,我吃了半个,修为长进不少。”
    “废话,要不然怎么说咱们的食魂谷是幡冢山第一呢。”
    “嘿嘿,闻名不如一吃啊!听说昨天又放进几千个,明年也能喂出七八百个吧。到时候咱们又有口福了!”
    “你个蠢货,几千个吃到七八百,最多也就是个鬼兵。咱们受益无穷,府官那等鬼将,不过塞塞牙缝。起码要叫他们吃到一百来个,那还有点意思。”
    “一百来个,那不得一年到头吃个不停才行?!”
    “你当食魂是我们?看看这是什么,我们的蜡烛可不一般,喏,只要点了这个,它们就会饿得受不了,拼命找东西吃。”
    松之秋这才发现他们宽大的斗篷下面罩着一个篮子,里面摆了许许多多手指粗细的蜡烛,香味十分奇异。
    他思忖片刻,跟上了这两个鬼修。
    他们说说聊聊,最后在一处石灯前停下了。那个口吻老道的鬼修拿起一根小蜡烛,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灯罩下,而后小心翼翼地点燃。
    一缕绿色的香烟袅袅升起。
    “好香啊……”另一个鬼修咂摸着嘴巴,“要不是服了药,我也抵抗不住。”
    同伴拉了他一下:“走了,不要耽误时间。”
    两个人飘远了。
    前脚刚走,后脚就有许多才成型的小鬼拥了过来,贪婪地闻着香烟。不久,它们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孔变得扭曲,开始不管不顾地朝着身边的鬼咬下去,互相吞噬撕咬。
    力量微小的很快成了别人的腹中餐,强大的吞噬了力量,从什么也不是的小鬼变成了最低等的鬼卒,烟雾般的身躯凝实了不少。
    它更加肆无忌惮,不放过看见的任何一个小鬼,拼命争抢蚕食,直到被蜡烛引诱来的小鬼一个不见为止。
    松之秋皱眉不已。原来这就是喂魂,引诱鬼魂们自相残杀,短时间内迅速增长力量,而他们今日吞吃别人,来年便会成为鬼修们的盘中餐。
    食魂谷,想必就是一个专门豢养阴魂的大瓮。
    他居然落入了这么麻烦的地方……不对,新一轮的喂魂已经开始好几天,大部分的鬼魂都丧失了神智,眼里只有食物,怎么会放过昏迷的他?
    活人在阴间,可是大大的滋补之物。松之秋疑窦迭生,却找不到蛛丝马迹,只好暂且放到一边,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
    *
    半月后,松之秋终于离开了食魂谷,付出的代价却也不小——虽然谷中的鬼修境界很低,可他几乎不能动用法术,体内的灵力用一点少一点,阴间又是借不到半点灵气的,必须慎之又慎。
    如此一来,原本就不轻的伤势愈发严重了。
    他怕留在人多的地方会被发现身份,专挑偏僻的地方走,却没料到鬼修的行事和人修截然不同,荒凉的野外、堆满枯叶的死水潭、破败的庙宇……都是鬼修的洞府。
    “活人啊。”霸占了破庙的鬼修是一对七八岁的双生子,女童梳着两个小揪揪,系做蝴蝶结的红绳一晃一晃,声音甜美,“弟弟,我还从来没在这里见到过活人呢。”
    男童拍着手,笑嘻嘻地叫:“活人、活人!”
    他们看起来是如此天真烂漫,松之秋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心中已然决定不计代价尽快解决他们,而后占了这地方慢慢调养再说。
    “大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们?”女童歪着头,抿着嘴笑,“难道是不喜欢我们吗?”
    男童瞪大了眼睛,眼珠子慢慢凸出,像是只青蛙:“不喜欢?不喜欢!”
    松之秋依旧不作声。
    女童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你不喜欢,我偏偏要把你留下来!”话音未落,和男童前后夹击,不留丝毫情面。
    松之秋调动全部灵力,正想出手,后背却感到一股极其可怕的剑意袭来,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两个鬼修。
    男童和女童双双变色,倏地分开退让,下一刻,庙中的泥像轰然开裂,化作飘扬的齑粉。
    女童尖叫起来:“红姑,我们和你无冤无仇,干什么毁我的神像?”
    一个披着红斗篷的人影倏地出现,她的兜帽比其他人都要大,连下巴也严严实实地罩了起来,手中握着一柄黯淡无光的木剑——看着不复存在的泥像,谁也不会觉得它真的像看起来那么普通。
    “干什么?”男童瞪大了眼睛,恨恨地重复。
    她没说话,拽起松之秋就跑。
    女童跳脚:“岂有此理!你要这个活人早说啊,偏偏毁我神像!我和你没完!!”
    没完——没完——回声接连不断。
    松之秋不动声色地看着救了自己的人,她没有丝毫反应,拉着他一口气跑出十里才松开了他。
    “多谢……”松之秋才张口,她却一点都不想听,掉头就走。
    他怔忪,忙道:“道友留步。”
    第400章
    松之秋自离开食魂谷后, 不止一次遇到危险,但奇怪的是,有时候他分明发现了有人跟着自己, 没过多久却不见了。再加上初来时昏迷却未遭到小鬼们的骚扰,他愈发怀疑有人在帮自己。
    因为摸不清对方的路数,他没有贸然试探, 假作不知继续前行,没想到她沉不住气,这么快就冒了出来。既然露了面,他不可能放她轻易离去, 自是要想办法找出她襄助的缘由。
    “道友留步。”他稍加思索, 诚恳道, “多谢你仗义援手。”
    藏在红斗篷里的人摇摇头,好像在说“用不着”。他假装没有领会到, 还想继续开口,谁知她立马塞了一个卷轴给他,趁他接过来的功夫一溜烟跑了。
    松之秋怔了怔, 觉得她这做派像是被人派来跑腿的,背后可能另有其人, 想了想便没有追上去,而是展开了手里的书卷。
    一幅简陋的地形图跃入眼帘,标明了附近的几个鬼修洞府,还写明了他们的修为和爱好。比如刚才的破庙叫“双生庙”,内有一男一女两个两百年修为的鬼修, 喜欢玩游戏,落到他们手上的鬼修都会被迫玩捉迷藏的游戏,被捉住了就是个死。
    而再往前走有一条河,河里住了个女鬼,喜欢长得漂亮的男人,遇见了就要设幻境把人拐回去——河面上飘着的破斗篷都是这么来的。
    如此等等,看起来像是专门售卖给新人的注意手册。他想着,余光捕捉到一处异样,定睛一瞧,果然是和其他地方不同的墨迹,写着“灵隙”两个字。
    松之秋眉头微皱,对方竭力模仿卷轴原本的字迹和墨水,想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地方,却不知他能通过笔锋判别。而她处心积虑的想把他引到那个地方去,意欲何为?
    是佯装不知,过去看看,还是假作未觉,换一个方向走?他沉吟半晌,还是决定试探一二。
    他往地图上标着的“太平镇”走去,上头说此地归一鬼将管辖,治下严明,只要老实不犯事儿,低阶的鬼修也可以安稳生活。
    然而,他的伤势不足以支撑完成这个计划,行到半路,他便因伤势过重而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一股灵力徐徐渡入他的体内。
    有了灵力,伤势自然很快好转,不出半夜,松之秋醒了过来,抬头四顾,却不见救他的人。他微垂眼睑,维持靠在树上的姿势不动,手慢慢负到身后,摁在依靠的树干上,发动了神通。
    霎时间,一草一木都成了他的耳目,视野朝着四面八方拓展开来。不多时,隐匿在西北边第十棵树上的身影落入眼帘。
    她规规矩矩地盘腿坐着,好似在打坐。松之秋一动不动,趁机观察着她。
    斗篷很大,罩住了她整个人,从外面的轮廓来看,应该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人,许是少女,许是老妪,那柄乌黑的木剑藏在下面,看不见踪迹。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什么鬼修,仙椿山庄和鬼界也素无交情,莫名其妙的,她为什么要救他?最奇怪的是,他昏迷时分明感觉到了灵力。一个鬼修,拿什么给他补充的灵力?
    一时千头万绪。
    松之秋尚在沉吟,忽见她倏地动了起来,应该是发现了他的举动,但她没有质问也没有出手,反而是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茂密的树叶里。
    这架势……仿佛十分了解他。
    她到底是谁?
    *
    杏未红遥遥缀在松之秋后面,愁得快把头发揪光了。她也纳闷,自己不过看不惯食魂谷,想找个机会搞破坏,怎么就会发现重伤昏迷的少庄主——他不待在仙椿山庄,好端端的跑来鬼界干什么?
    可他一个大活人落在阴间这种真会吃人的地方,又受了伤,她不可能坐视不理,只好辛辛苦苦地一路跟着,还要想方设法提前解决麻烦,免得被太多人知道这儿来了个活人。
    “烦死了。”她揪着头发,恨不得朝他踢上个七八脚出口恶气。
    *
    松之秋全然不知杏未红的愤慨,靠地图上的提示避开了危险区域,一边赶路一边养伤,到达太平镇附近时,总算恢复了些许自保之力。
    进镇前一天,他在树下小憩,头顶却掉下来一个手掌大小的扁盒。他拣起来打开,里头是七、八颗大小不一的“珠子”,阴而凉,仿若凝聚成水珠的雾气。
    他有了猜测,却假作不知,问道:“这是什么?”
    她犹豫了下,出现在他几步远的地方,用那柄黑漆漆的木剑在地上写字:鬼珠,买东西。
    果然。松之秋笑了笑,语气更温和:“那这一颗能买多少东西?”
    她的手僵了僵,半晌,慢吞吞地划拉出三个字:买路钱。
    松之秋就有点怀疑。等他进了镇子,猜测证实了:盒子里一共八颗珠子,买路费要五颗,如果不是太平镇的收费太贵,那就只能是她太穷。
    不,不是如果,应该就是她太穷。
    松之秋摸着袖中的钱盒,徒然觉得它是如此沉重。
    另一头,杏未红亲眼看着松之秋进了店卖了个什么东西,松了好大一口气——仙椿山庄的家底有多厚她是知道的,好些东西在鬼界也很受欢迎,想必不会再缺钱,于是心安理得地去交任务了。
    酬劳是八十个鬼珠。
    她觉得有点低了,但是人家一口咬定就值这个价,爱要不要,她口袋里的钱都给了松之秋,一分钱也没有,只能答应。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现在越来越厉害,可是赚的钱总是攒不起来,总是一下子就花完了。
    太奇怪了。活着的时候,她的月例用来买了丹药,可是如今不服丹药也不用吃饭,钱都去哪里了呢?
    杏未红摸着新买的钱盒(花掉了她三十鬼珠),烦恼地揪起了头发——这是她新养成的坏毛病,但改不掉。自从莫名其妙被要求必须成为鬼界第一剑修后,她烦恼的事情就越来越多,简直让人抓狂。
    她唉声叹气的回去找了松之秋。
    他住进了一家僻静的客栈,慢慢汲取着两生花吐出的灵气,泛青的面颊多了些许血色,看起来没重伤时那么恐怖了。
    她认真地思考要不要丢下他。
    跟着,浪费时间又不能赚钱,还容易被发现身份,不跟,万一他死了怎么办?
    活着的时候,他照顾了她一百多年,虽然待她不好,但是没有短过吃穿。尤其她现在自力更生了,更清楚当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是何等优渥。
    “我以为你走了。”松之秋感知到她的踟蹰,却没打算放走这个知情人,表露出一副友善的态度,“这个还给你。”
    他递回钱盒,盖子打开,里头有十六颗鬼珠。
    翻了个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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