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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节

      他是散修,掐指一算,没地方搞请帖,只好另想它法。
    说来也巧,弱水城到鲸岛的路上,他碰见了个熟人,凰月谷的水悠然。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熟不熟了,认识就行,他跟上去打了个招呼:“水道友。”
    水悠然吓了一跳,扭头看到是他,更是惊讶万分:“你怎么在这里?”
    “有点事。”他含糊其辞,“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水悠然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追问道:“你没事?”
    向天涯顿住,反问道:“我有什么事?”
    她踟蹰不言。
    “我之前遇到了一些麻烦,最近才脱身。”向天涯观察着她的表情,“是渺儿和你说我有事吗?”
    水悠然摇了摇头:“是文道友。”
    “文茜?”他想起当年的旧事,耸耸肩,“哦,她是说我死了吗?”
    水悠然的目光变得复杂万分:“不,她去找游百川,想救你。”
    向天涯仿佛听见了什么离奇的事,讶然道:“她想救我?等等,她想救我,和游百川又有什么……噢。”
    他并不蠢,马上就想通了关窍。文茜可能从哪里知晓了藏龙殿与游家的关系,所以想找游家后人去救他……啧,这倒是奇了。他还以为文茜巴不得他早点死,没想到居然有情有义至此。
    “我小人之心了。”他爽快地认错,“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儿?我该和她道个谢的。”
    水悠然想想,道:“我不确定,但她肯定会去找游百川,游百川这会儿一定在南冥群岛。”
    “说起这件事。”向天涯靠在门扉上,浓眉紧拧,“你能不能和我说说,渺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传闻里她一会儿和慕天光在一起,一会儿和游百川,现在又要和什么龙君成亲,我真的糊涂了。”
    水悠然踟蹰片刻,低声道:“我也不太清楚,听说之前是和慕天光,后来他斩了情丝,便分开了。后来素微道友到了南洲……”
    她的声音清灵如泉水叮咚,闻之悦耳。向天涯垂眸听着,终于将近些年的事了解了个大概,待她说完,问道:“那你此行去万水阁,也是为了参加婚礼?”
    “素微是冲霄宗首席,于情于理,我等都该去祝贺。”她道。
    向天涯看着她半天,缓缓道:“道友,相逢就是有缘……你方便带我去吗?”
    水悠然的一双美目紧紧锁定他,语气狐疑:“你要干什么?”
    “一夜夫妻百夜恩,于情于理,我也想去祝贺她一下啊。”他勾起嘴角,“干什么,你怕我去抢亲?”
    “你不是?”她反问。
    向天涯“哈”一声笑出来:“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抢她干什么,难道自己娶?饶了我吧。”
    水悠然对他的人品存疑,不肯轻易答应。
    “不愿意就算了。”他从来不勉强女人,摆摆手消失,“我自己想办法,走了,多谢。”
    *
    万水阁。
    云潋站在海边,遥望着龙宫的方向,久久不动不言。
    飞英原来还陪他站着,熬了半天坚持不住改成坐着,念叨不已:“云前辈,你倒是说句话呀,难道我们真的就这么去参加婚礼?”
    “不然呢?”云潋问。
    飞英正色道:“我姐姐绝不可能同意嫁给他,我们必须救她出来。”
    云潋道:“师妹的情况很不好,随时会死。”
    昭华在南洲的动静不小,要打听龙宫所在,并非难事。难就难在如何把人救出来,毕竟对手可是在化神老祖手下安然而退的人,等闲元婴不是对手。
    飞英想了想,沮丧地问:“真的不要通知小师叔吗?他虽然已经斩断情丝,可是姐姐出了那么大的事,他肯定会来的。”
    “师妹不想,何苦惹她伤怀。”
    “那我们也得有个计划吧,比如摔杯为号,大家一起动手抢人什么的。”飞英挠挠头,自己也觉得这主意有点馊。
    云潋沉思道:“我没听过昭华这个人,先见见师妹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给糊涂的宝宝们排个序:1号卓煜,2号向天涯,3号莲生,4号慕天光,5号凤霖,6号称心。排序是以感情为依据,不是啪啪或者结尾诗,7号待定。
    第510章
    婚期定在春季。当年, 殷渺渺在冬季遇到卓煜,开春不久便成了亲, 故而昭华也选择了春日作为新婚的日子。
    “你放心,都同那个时候一样。”昭华如是道。
    殷渺渺看着他那张与卓煜一般无二的面孔, 沉默半晌, 淡淡道:“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我不是当年的我,你也不是他。”
    她的力气有限, 说话亦十分吃力,花了不少时间才把这个长句说完。昭华耐心地听着, 温和道:“我知道,但无论如何, 我都要替皇帝陛下完成心愿。”
    “他的心愿是要你娶我吗?”她半讽半笑。
    昭华沉吟片刻, 笑了:“我给娘娘讲个故事吧。”说着, 也不管她想不想听, 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这件事发生在她走后的第十一年,卓煜三十二岁。
    那个时候, 朝堂之上分为以张阁老为主的保守派,和以少壮派为主的变革派。卓煜有意改革, 但不敢操之过急, 须小心平衡二者间的关系。
    张阁老等人皆在朝堂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便纳了诸多心腹的女儿、孙女,来抬举主张变法的新贵派。
    前朝的风波,投射到了后宫之中。
    中宫空虚, 所有请立皇后的奏折,都被压住不发。朝臣们知道他的心意,又畏惧殷渺渺残余的影响力,默契地不再提起此事。
    于是,后宫位分最高的就成了贵、淑、贤、德四妃。卓煜为制衡后宫,避免再次出现郑后残害皇嗣的悲剧,特意设定了一个奇特的规矩:春夏两季,由贵淑二妃协理宫务,秋冬两季,则由贤德二位接替。等到次年,便是贵贤、淑德的新组合,俨然是前朝流官制度的另一种演绎。
    晋位同样如此。
    后宫女子,皆是按照出身、资历、生育给予分位,最多给喜欢的赐些东西,而且再喜欢,一月也不会超过三天。
    噢,他招妃嫔侍寝的日子也很规律,一月1015天。
    勤政克己,赏罚分明,这是大多数大臣对他的评价。但仅仅是这样,远远称不上是明君,古往今来,雄心壮志、节俭爱民的帝王并不在少数,可治理国家,看的并非是帝王的品德,而是他的能耐。
    卓煜自小在郑太后膝下长大,郑太后有意把持朝政,岂会真心实意培养他?他空有雄心壮志,亦有高尚的品德,但要成为一个明君,还早着呢。
    花了整整十年,他才学会如何做一个帝王,能与朝臣分庭抗礼了。
    “我从前以为,人间皇帝享尽世间富贵,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知道原不是如此。”昭华看着她道,“那些年,他过得很是辛苦。”
    殷渺渺默然。古代的臣子对君王忠诚吗?绝大多数都是忠心耿耿的。但他们会对皇帝言听计从吗?不可能。
    君臣本就是博弈的双方,帝王强悍,臣子便是他治理国家的棋子,臣子强悍,帝王便是他们施展抱负的傀儡。所以,帝王奢靡好色,其实算不得过错,懂得如何管理大臣、治理国家,才是重中之重。
    而卓煜那个时候,尚未修炼到家。
    可很多事,不会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才出现,往往就是在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候,就这么发生了。
    三年一度的选秀,他看中了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姓尹,生得不算顶尖美貌,但气质柔和,温顺秀丽,令人心生好感。
    进宫没多久,宫里有了传闻,说尹美人长得像乘鹤而去的皇后。
    “当时,我灵智已开,算是个妖修了。听闻此事,特地在她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过去看了一眼。你猜怎么样?”昭华微微笑,“她长得一点都不像你。”
    卓煜不喜欢和殷渺渺长得像的女人。最初的时候,不是没有人打过替身的主意,他一见就说:“你生得很像皇后,这是你的福气。”
    然后就让她出家修道去了。
    因为,容貌再像也无意义,神女只有一个。
    尹美人不像殷渺渺,却和她有相似的气质,不卑不亢,待人宽和,闲来喜欢听书看游记——很多人都教女儿读道经,以为能讨帝王欢心,却不知卓煜很清楚,殷渺渺从来不看经书,反而喜欢看杂书。
    他对尹美人上了心。
    但这种上心很奇怪,并非夜夜专宠,画眉举案。他只是赐给她许多东西,有珠宝首饰,也有书籍玩具,知她喜欢听戏,还下旨允许她召梨园的戏子去宫中唱曲。
    如此盛宠,前所未有。
    “我当时只是个修为低微的鱼妖,除却修炼,唯一的消遣就是听小宫女们聊天谈笑。”昭华解释道,“这件事让我很好奇,有一天,我忍不住亲自去问他了。”
    殷渺渺露出了微微讶异的表情。
    昭华笑道:“我问他说,她长得又不像你,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好?你猜皇帝陛下对我说了什么?”
    或许别人猜不透卓煜的用意,可殷渺渺稍稍一想,心里就有了猜测,只是不说。
    昭华却像是看透了,自顾自道:“你肯定知道了,是的,他对她好,是因为不能对你好。”
    时至今日,他还能回想起那日卓煜脸上怅惘的表情。
    “她走了十年了,这十年来,我总是忍不住担心她过得好不好。海外仙岛的传说固然多,可得道者能有几人?风餐露宿,真的比得上宫里锦衣玉食吗?天堑难越,真的能一路平安吗?想及此处,我便难以安枕。”
    他不解:“这和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她远在天边,所有的艰难险阻,我都无能为力。”卓煜平静道,“尹美人就在我眼前,我照拂她一二,就好像照拂了她一样。”
    他用了两个“她”,但昭华只他指代的是两个不同的人,故道:“这般毫无意义,你若真想助她,何不替她积累功德?”
    卓煜一怔,细细询问。
    昭华并非时常待在宫里,偶尔也会顺着池水出宫瞧瞧,也曾从其他妖怪口中听说过类似的事,一五一十道来。
    卓煜决定采纳他的建议,建立神女祠。
    可朝臣们极力反对,建个祠堂没什么,就当哄皇帝玩,可要失德的女子入祠修行,成何体统?
    第一次提议,失败了。
    更糟糕的是,尹美人遇到了麻烦。宫妃的手段尚且局限在罚跪抄书,暗中下药,可大臣的手段却要凌厉很多。
    尹美人的父兄被爆侵占良田,殴打良民,甚至借女儿的盛宠,暗箱操作撸掉了一个秀才的功名,让她的弟弟取而代之。
    这触到了读书人的逆鳞,众臣联名要求严惩。
    卓煜不知道这是个圈套吗?他知道。但老臣们的手段自有高妙之处,被侵犯利益的那些人并非出自张阁老一派,而是变革派的中坚力量。他不能让这些冲锋陷阵的自己人寒了心,更不能贬谪,否则便是涨了旧党的势力。
    他别无选择,只能下令严惩尹家父子,却未夺去尹美人的位份。
    可她自己投缳了。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晓自己死了,家人还能保住一条命,自己毫发无损,家人就必死无疑。
    这一切,卓煜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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