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步步生虹
这会儿吉惠也是喝了不少绍兴陈酿,正是酒劲上头,瞧着莴嫩娘被程溁拐跑了曲调,顿时心中愤愤不平,又酒后壮胆,抱着替心中白月光撑腰的心情,道“溁仙县主可是被圣人赞誉丽质轻灵、风姿雅悦的贵女,不如和莴大家台上一赛,让世人见证是吉王赞誉的南直隶第一美人姝艳,还是圣人亲封的县君姝秀如何?”
顿时谢迁和汪直不由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怒火,暗骂这吉惠真是该死,这区区一个贱籍优伶如何与圣人亲封五品县君比试!一齐怒发冲冠的瞪着吉惠,恨不得即刻宰了这昏官。
酒后吐真言的吉惠,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求之不得的南直隶第一姝艳佳人莴嫩娘,哪还有心思搭理这怒目而斥的二人。
醉酒的程溁也把那二人忽略是彻底,脑子如浆糊般,被话一激道“好啊,本县君应战!”
莴嫩娘按捺着喜意,从台上款步姗姗而来道“县君,嫩娘自知本是贱籍,又岂能有资格与县君比试,不如算了吧!”
吉惠皱着一张老脸如菊花般,心疼极了,道“莴大家万万不可自贬,莴大家洁身自好,最是圣洁的很!”
脑子发懵的程溁,这时也被激将法,激起斗志,道“本县君绝不是以尊欺卑之人,为表公证,咱们就去人多的地方,让世人来评判!”
莴嫩娘佯装满面忧愁,娇声道“县君之命,嫩娘又岂敢不从?那嫩娘便先谢过溁仙县君的抬爱啦!”
暗叹这个蠢县君,真是送给她扬名立万的机会,她莴嫩娘本是罪臣之女,全家获罪,她也沦落风尘。为了讨生活她献身于吉王殿下,且百般讨好,但吉王却始终把她当做玩物。如今却让她委身于那阉人汪直,她更是奉命一路追到了绍兴府,魅惑汪直。但若是她以优伶之身,胜了盛宠正浓的五品县君,岂不成了史上第一人,日后再无人会看不起她!
莴嫩娘话落,便恭敬的站在吉惠一旁,媚眼如丝的轻瞟着吉惠。
吉惠顿时觉得自身形象高大起来,笑得嘴裂到腮帮子,又一连闷掉好几杯酒。
程溁虽然脑子晕晕乎乎的,但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八成是中计了,暗自懊恼,她哪里会劳什子才艺啊!顶多几首上辈子的流行歌曲,又如何与南直隶第一美人拼才艺,这不是找虐嘛!
不经意一瞥瞧见谢迁担忧的眼神,随即程溁悄悄凑了过去,和谢迁、汪直二人耳边低语几句。
汪直听后还是一头雾水,自从他认识了程溁,就深深觉得脑子不够用。
谢迁听后提着的心稍稍放下,让汪直把锦衣卫借给他用。
汪直会意后,叹气道“今日溁仙县君酒后不适,不宜应战,三日后,咱家在红莲湖畔搭建高台,隅中三刻,由溁仙县君与吉王亲谕的南直隶第一美人莴嫩娘,一决胜负。”话落大袖一挥,便和程溁、谢迁一齐走了。
醉醺醺的锦衣卫们,不明所以,酒水吃得正开心了,但瞧见汪直走了,即刻跟上。
回到厢房后,程溁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即刻提笔入墨,画了详细的图纸,又将之前从运达当铺顺来的水晶,一齐交给锦衣卫连夜带去外省,找最好的匠人把大水晶切割,打磨成大的三棱镜,那切割下的碎水晶,则令匠人切割成小钻石的模样后,再运回来。
程溁自己则亲自监督,用那些风波刹的玄铁融化,打造成的细钢丝,又做了几个小滚轴。没错,她是比不过人家专业的莴嫩娘这个舞蹈大家,但她可以吊威亚另辟蹊径。
锦衣卫日夜兼程,两天一夜后终于回来,汪直即刻便令赶回来的锦衣卫们和仪仗队一齐收集鲜梨花。
程溁则和谢迁连夜一齐动手,将打孔后的水钻用金线,摆成花朵图案,再一一缝在衣裳上。
夜半三更,程溁实在撑不住了,拿着针线已是开始迷离。
谢迁将睡得脑袋一点一点的程溁,抱到里间床上,压好被角,转身又回了外间,照着程溁画的设计图,把水钻按照大小摆好图案,仔细的一颗颗缝在新衣上。
一夜好眠,程溁一睁眼便瞧见,叠的整整齐齐的新衣裳,仔细一瞧,竟比她的设计图更加精巧,她设计的舞衣是现代婚纱和广袖流仙裙的结合体,再配上五丈余长雪色的蝉翼披帛。
汪直这几日更是忙的脚不沾地,他觉得自己给圣人办事都没这么费心劳神过,但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喜悦,真是感觉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
汪直早在三日前就按照程溁的意思,在周边设上折叠方形帐伞,遮阳伞下是从各大酒楼和客栈借来的桌椅,顺便连各店的伙计、小二也一起借来,也规定客人的打赏一律由店铺自己收着。
他们锦衣卫只收门票,由王英带着衙役巡逻,韦瑛和吴绶则按程溁的安排拉着玄铁钢丝,其余锦衣卫们均藏身在附近的树冠里,每人均拿着数个超大三棱水晶。由谢迁拿着程溁写的乐谱,指挥仪仗队的乐师们吹箫、奏曲。汪直则坐在最豪华的位子上,坐阵整个乐场,威慑众人。
还规定离湖畔最近的为一等座位,一百九十九两银子一人,可带两名随从。二等座位,九十九两银子一人,可带一名随从。三等座位五十九两银子一人,不准带随从。四等则是长凳,二十九两银子一人。最末的五等为站票九两银子一人。
还有特等座位五人,当场按竞拍价格出售。
茶叶均请自带,开水免费,旁边的一条街道,可供小吃出售,但入场店铺请按照此次盈利的三成盈利,缴纳入场费。
当汪直瞧着程溁给他写的整整一篇规章制度时,简直笑弯了腰。
小肉团还告诉他,这些银子两成上交给万贵妃,两成给锦衣卫,两成是给她程溁的饭钱。
剩下的四成则让他汪直拿回京城建个孤儿村,安排孤寡老人去照顾孤儿,并雇佣穷书生教孤儿们读书识字,若是有一些性子吵闹的便把他们挑出来,安排习武强身,待孤儿们有了生财的能力,便要把银子再还给孤儿村,如此循环生生不息。
三天前,汪直瞧着程溁一本正经的模样,欣然应下。但今日他亲眼瞧见,绍兴人乃至早该已该回乡的府试各学子,甚至就连南直隶得空的世家子弟,均聚集在小湖畔,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为了有一入场票简直就是打破头,特等座居然拍卖到万两白银一位。
不过还好有他汪直和锦衣卫坐阵,还真没人敢闹起来。
众人不仅想瞧瞧被吉王赞谕南直隶第一美人的莴嫩娘是何等风姿,更想一睹一月之间,从乡君晋升为县君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汪直不由得赞叹,程溁真是生财有道,这种事也能想着提前准备好捞一笔,用不了几天万贵妃拿了红封心情愉悦之下,又得知新建孤儿院的大善之事,定会再嘉奖程溁一次。
隅中三刻,才艺比试终于开始了。
莴嫩娘身穿一身柳绿色千水裙,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粉色的宽边腰带,紧紧束着,更显得身材欣长高挑,凹凸有致。
九大优伶一起上台,向众人行礼后,莴嫩娘媚眼如丝、美目流盼的瞧着众人。
观众席上的男人们均心跳不已,不约而同想到莴嫩娘是瞧上自己了,顿时热血沸腾,忍不住喝了几杯凉茶降火,来抑制那躁动的心。
随即,一曲荡人心魄的琵笆声轻扬而起。
莴嫩娘轻轻抛袖,紧接着又一扬袖,这才荡袖娇声的吟唱,道“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綌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诸优伶长袖漫舞,由磬、箫、筝、笛等乐器独奏或轮奏,不舞不歌。
柳绿色的身影如同雏燕般的轻盈,由慢转快的几次变化。
伴随着幽幽的琴声,九大优伶一齐舞了起来,莴嫩娘纤纤玉手抻出剑鞘里的青剑,手腕轻轻旋转,青剑也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剑光闪闪,却与那另一优伶柳绿色柔弱的身影相融合。
青色的剑光在空中画成一弧,莴嫩娘的腰肢随机顺着剑光倒去,却又在着地那一刻随机扯出水袖,绕袖缠着剑柄,舞了起来,上下翻飞,莴嫩娘软腰倒立在另一优伶身上,舞优美婉柔,节奏舒缓,犹如敦煌的壁画那般。
随即莴嫩娘把手中的青剑甩出,正中剑鞘,由慢转快的几次变化,按节奏载歌载舞。
速度从散板到慢板再逐渐加快到急拍,结束时转慢,那九名优伶若绽开的花瓣,莴嫩娘如花蕾在中间清影翩翩起舞。
随后莴嫩娘举足旋身,使出反弹琵琶,眼睛似睁未睁,神态抚媚,反手持琵琶,宛若游龙惊凤,纤腰摇曳生姿,项饰臂钏则在飞动中叮当作响,别饶清韵,舞而不歌,曲罢!
紧接着,观众席上传来喝彩。
霎时,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绿地上二等座位,某个搂着小妾的乡绅,抹了把口水,道“莴嫩娘不愧是南直隶第一美人,竟会‘反弹琵琶’的绝技。”
头戴紫色六合一统帽的骚客,赞叹道“莴嫩娘将《绿衣》悲伤凄美,吟唱的身临其境,妙啊!”
“怎么还不见溁仙县君上台?”身着黛色儒衫的瘦脸书生,手中握着杯子品茗后道。
一等座位的一中年男子一口闷掉杯中的绍兴陈酿,言笑晏晏道“溁仙县君估计这下都不敢上场了!”
另一,二等座位的挺着将军肚的中年男子,摇着扇子,道“依我看莴嫩娘堪比西施、貂蝉之貌,这莴嫩娘定是大明第一美人,无疑了!”
坐在靠左边的一等座位,长的如白果仁似的官绅,点头道“对,莴嫩娘实乃大明第一美人。”
带着衙役巡逻的锦衣卫王英手握着绣春刀,大喝道“闭嘴,安静!”
话落的瞬间,箫声响起,古筝轻弹。同时无数雪白的梨花轻轻翻飞于碧波红荷之间,氤氲着沁人肺腑的梨香,众人均身处漫天花雨之中。
‘满塘素红碧,平池碧玉秋波莹,绿云拥扇青摇柄。
风起玉珠落,碧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苹。’宛转悠扬的女声朗朗传来。
骤然,只见一座丈余长的七彩霓虹桥立于清澈湖水的朵朵红莲之上。
一美若天仙的霜衣少女,如空谷幽兰般飞身而来,在阳光的照射下,周身闪耀着霓彩七色光,头上的水晶玲珑花冠散发着潋滟之彩。
随着五丈余长的蝉翼披帛,随风轻扫在湖面之上。就连湖中那一群群红色锦鲤也不停的跃出水面,与此女一起偏偏起舞。
此女不是众人口中躲起来的溁仙县君,又是谁!
此时箫声骤然转急,程溁以右足为轴,玉手挥舞,数十条蝉翼绸带轻扬而出,落在红莲之上,被湖中的红色锦鲤夺去。
锦鲤拽着蝉翼绸带在水中转圈,形成一个个漩涡,阳光下本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仿佛有了波涛。
随即程溁凌空飞到一水漩涡之上,水漩涡被闪耀着霓光的水晶莲鞋轻踏之后,每个水漩涡之上,便添上了一道七彩霓虹。
脚踏七彩霓虹的程溁轻扬着蝉翼披帛,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忽然自水上翩然飞起,一跃便丈余,娇小的三寸金莲轻踏着朵朵红莲。
程溁继续在湖中纤足轻点,踏着红莲之上的霓虹跃到湖畔外围,美目流盼,青丝墨染,水晶仙衣飘逸得若仙若灵,宛若从梦境中走来,光芒万丈的凌波仙子。
随着程溁足尖轻点红莲上的霓虹,飞身靠近湖畔,众人才看清溁仙县君的面容,峨眉纤细,目若清泓,浅浅回眸,举止处有幽兰之姿,仅是淡淡然笑,便不由得令人身心一颤。
众人如痴如醉的看着程溁曼妙的舞姿,几乎忘却了呼吸,忘却了鼓起掌声,也忘却了赞叹。
且不说众人,此刻就连汪直都看惊了,那霓虹之衣难道就是那些不起眼的碎晶做的,那湖上丈余的霓虹又是从何而来,为何红色锦鲤会配合程溁的舞姿跃出水面,时机竟取得分毫不差,总不会是小肉团給锦鲤也使了银子?在种种疑问下汪直,降压下混乱的思维,汪直继续看。
随着程溁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箫声渐急,程溁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清澈见底,流光飞舞,在飞荡着的蝉翼披帛衬托下,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七彩霓虹,舞姿轻灵,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
步步生虹的舞姿,如花间飞舞的灵蝶,如深山中的冰魄,如潋滟的人鱼,出尘如仙,傲世姝好,恍若玄女下凡,说不尽的姝秀清雅。
程溁瞧着自己总算快糊弄过去了,忍不住得意,随手摘了两朵红莲,握在手中,又拿出少年宫的功底将蝉翼披帛,转、甩、合拢握起,玉袖生风,跟着乐声典雅的舞动着蝉翼绸带,流水行云,若龙游,若凤舞,动作越来越块,连续几个凌空翻。
“嘎吱,嘎吱,嘭!”玄铁做的钢线断了。
程溁在听到第一声“嘎吱!”之时,便察觉钢线一抖,暗道完了!这个年代的技术,真是不敢恭维。
即刻便寻找落脚点,但她不知不觉竟踏着七彩霓虹,跃到湖水最深处。
刹那间又是“嘎吱!”一声,钢丝抖得更厉害,无奈之下接着惯力,找了片三尺余大的荷叶,落脚其中,刚一站到荷叶里面,便是“嘭!”随后便连一点拉力都感觉不到了,无奈顺着力度坐在如碧的荷叶中,她明白钢线断了,若是没这荷叶撑着,她程溁便是落汤鸡,那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五丈余长的蝉翼披帛随风落在红莲上,荷叶间,由于披帛的尾端,提前浸泡在鱼食里,这会儿被饿了三日三夜锦鲤纷纷跃出水面,争抢蝉翼披帛。
之前为了方便她把蝉翼披帛的一端直接缝在半臂的胸带上,再披搭肩上,旋绕于手臂间,已是摇摇欲坠的大荷叶,哪里禁得起这群如狼似虎的红锦鲤拉扯。
刹那间急得程溁都想哭了,但湖畔的观众成千上万,她又不想丢了颜面。
微微抿唇,不经意瞧见手中的红莲,嘴角微微勾起,伴着箫声,朗盛念着金刚经,道“须菩提,于意云何,须陀洹能作是念。我得须陀洹果不,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须陀洹名为入流,而无所入,不入色声香味触法……”
程溁一边念着,一边佯装用小肉手把湖水洒在红莲上,实则将藏在袖兜里的鱼食放入红荷里,如此便可分散了饥饿的红锦鲤的注意力啦!
随后对着湖面微微挥着手腕,红莲上的水珠便撒入湖水中,引得湖中的红锦鲤纷纷跃出水面。
微风徐徐吹着荡着涟漪的湖面,程溁的衣决飘飘被清扬起,在数百道霓虹组成的千丈七彩霓虹映衬下,程溁宛若佛祖座下的仙子,朗声念着金刚经,度化着满湖的锦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