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阳错
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
但见丹诚赤如血,谁知伪言巧似簧。
海底鱼兮天上鸟,高可射兮深可钓。
唯有人心相对时,咫尺之间不能料。
凌婳蝶紧紧低着头不知还以为是大姑娘羞愧难当,但其脸上却挂着一抹阴狠。她凌婳蝶怎么会瞧不出谢迁爱慕程溁,虽谢迁克制着爱意,但他那眸子却总在不经意一瞥中,溢出满满的爱意、宠溺。她凌婳蝶嫉妒得快要发狂,凭什么程溁这么个被家族所弃之人,会得到如谪仙般男人,谢迁的爱慕。
程溁她根本不会给谢迁任何家族上的助力,甚至因着万贵妃的关系,还会影响谢迁的官途,但她凌婳蝶就不同了,她不仅貌美如花,还能聚集凌、程二家对谢迁的助力,可谢迁为何连个完整的眼神都没给过她!
是以她凌婳蝶利用了表妹程月仙,这一同爱慕谢迁的女子,反正程月仙又定亲了,有个泼辣的名声也不会怎样,再说给气焰嚣张的从月仙吃点苦头也是好的,她凌婳蝶这是在帮程月仙这个表妹知事儿呢!
于此同时,朱见浚走到马车前,顺着女人的娇喘声往里一瞅,那衣裳被撕成碎条,凌乱的摆在旁侧,花白的大腿满是青紫。
二人对他的到来熟视无睹,就算见过大场面的朱见浚,都不由得感叹,不成想瞧起来干瘪瘪的小姑娘竟这么有料。战况太激烈了,他都舍不得挪开眼珠子,可比那歌舞有意思多了,金陵这个地方他喜欢。
这时喷饭的嘉祥公主与挨浇的广德公主收拾好仪容,在众丫鬟的簇拥下也到了后院马棚,嘉祥公主拉着广德可劲的往前凑热闹。
自以为否极泰来的林淑清,哪里注意到梁芳给她递的颜色。
被程水仙扶着的林淑清,迫不及待的上前几步,忍着喜意,大义禀然的望着众人道“朗朗乾坤下,竟行如此龌蹉之事,如何对得起程家列祖列宗,就算万死也不可恕其罪行,来人啊!将这逆女拖下去,去菜市口活活烧死,以正程氏门楣!”
随着林淑清一派义正言辞,众人也上前瞧着马车里赤裸的男女,依旧如此授受不亲的拥在一起,但他们可是瞧清坐在那男子身上的女子面庞了,均是不禁差异的瞧着林淑清。
自以为得偿夙愿的林淑清,早就失了往日的冷静,依旧强令侍卫上前拿人。
不明所以的侍卫长一脸尴尬,硬着头皮上前,询问道“程老夫人可还给姑娘穿上衣裳?”
林淑清大袖一挥,摆出尚书夫人的威仪,戾色道“程家的姑娘竟敢做出这般的下作事儿,难道还需要遮羞嘛!”她倒要看看程溁这样一个大姑娘,如此赤身裸体的出现在众男人眼前,会不会羞愧而亡。
侍卫们无奈下,将马车里面的一对还在难舍难分,赤裸的皮肤上满是吻痕的男女拉了出来。
围在外围乌压压的众人,这时才得以看清苟且的这对男女,可不正是林淑清的孙女程月仙与其未婚夫谢迊,即将大婚的二人竟在马车里做这档子事,不由得神色各异的瞧着程家人。
被程水仙扶着的林淑清,被惊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老脸涨的紫红,声嘶力竭,道“怎么是你,程溁那小贱人在哪?”
程溁、汪直、谢迁以及锦衣卫一众锦衣卫,从前堂迈着四方步而来。
听了这话,程溁依旧笑得甜甜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被人赞美了呐,眨着水汪汪的眸子,朗声道“程老夫人,圣人可是说了‘溁仙乃兵部尚书程信之孙女,褆躬淳厚,垂训端严,亲友姊恭。淑慎其仪,柔嘉维则,宣训辞於朝夕,不忘孝儒,集庆泽於门闾……’为何到了程老夫人口里却成了‘小贱人’呢?哎!说的还这么顺口,看来叫了可不止百遍,若不然也不会如此熟练吧?”
说着便走到马车前,侧过身对着众人俯身行礼,继续道“请问吉王殿下、广德公主、嘉祥公主,程老夫人这般说可是不敬圣人之言?”真当姐是泥捏的不成,忍着你们,那只因你林淑清没有把柄落在我手上,今日就告诉你们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吉王回忆着,第一次见腾云驾雾伴着蝴蝶的程溁,他以为顶多是个有点灵气的花瓶。第二次在宴席上见了程溁,他则以为是个胆小怕事,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直到第三次见,他才认识真正的程溁,竟是如此伶牙俐齿,原来不是不懂那些人的算计,而是静待时机一击即中。
不错,的确比莴嫩娘更值得培养,且汪直对程溁好像有些别样的纵容,若是将此女收入盔下,不知世间又有多少男儿,从而听他吉王号令。
思虑百转,不过片刻之间,朱见浚脸色一沉,道“县主说的在理,程老夫人看来是在金陵作威作福惯了,竟敢将皇兄也不放在眼里!”只要能收服程溁,他不介意做一次程溁手中的刀。
林淑清‘扑通’一声跪下,膝行着上前几步,老泪纵横道“吉王赎罪,老身不敢!”
广德公主远远瞧见谢迁在人群中,不禁刷起存在感,抢夺众人的注意力,凤威全开,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本宫被程月仙掀了食桌,浇了热汤,不还是因着程家的关系,宽恕你们这对祖孙嘛,如今本宫倒要瞧瞧,程老夫人刚刚说的那些话,可否依旧作数?”
已失了次孙程圻的林淑清,来此庆功宴不过是要为了,名正言顺的让程溁偿命,如今她着实舍不得程月仙,为难道“广德公主,非要如此逼迫老身嘛?”
趾高气扬的嘉祥公主插着腰,大喝道“放肆!你什么身份,竟敢如此对本宫的皇姐说话!本宫也算看明白了,程老夫人的那些话是冲着溁仙县主来的,这不过是换了一个孙女,态度却是完全反转了,看来程老夫人在外贤良慈祥的名声,都不过是骗人的罢了!”
这会儿穿着侍卫衣裳的程月仙,由于媚药与银珠粉混合在一起,早就失了往日的心智,跋扈道“真是好啊!你们竟倚仗着长公主的身份,欺压我们程氏一族!当我程家是好欺负的不成?”
朱见浚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怒目而视道“本王看程家才是真的好,叫程信来见,本王倒是好奇程信是怎么教出如此目无王法内宅的,修身不成,又如何治国,难怪皇兄会令程信告老还乡。”别人以为程信是辞官,但他堂堂吉王会不知内情嘛,这程月仙真是目无王法,如此淫荡也就罢了,竟还敢同皇族叫嚣。
嘉祥公主听了皇兄给她撑腰,更是连连点头,唾沫横飞道“真是不将朱家当一回事儿,难道大明的天下改姓程了不成?”她堂堂金枝玉叶的公主,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气种窝囊气,她不就喷个饭嘛,这程月仙至于当众掀翻桌子嘛!害的她挨皇姐、皇兄训。
看到此景程溁心中了然,这皇族叫嚣起来可真霸道,朱家姐弟三人一致对外,看来程月仙落今日不着好了,她也是理解不了程月仙的脑构造,这时不应该示弱嘛?难道将王爷、公主骂了她程月仙就能脱罪了?
这朱、程二家的浑水,她程溁不想趟,便打算慢慢的退出公主与王爷的聚集地。
此时只见程月仙如同崩溃了般,憎恨道“祖母你是打算放弃我了吗?月仙可是您自幼带大的,呜呜!如今为了吉王不去找祖父告状你的状,祖母便要将月仙活生生的打死!”
这会儿的林淑清早就失了尚书夫人的风度,老脸上的胭脂也早就被汗、泪冲刷得变花,狼狈不堪,哽咽道“月仙,你如今犯下的罪行,呜呜!不是祖母求情便可宽恕的,这关系到程家的颜面,还有忤逆皇族……”
程月仙仿若癫疯了似的,打断林淑清的话,撕心裂肺般道“不,这是借口,通通都是借口,你们都想我死!呜呜!”
广德公主被丫鬟搀扶着,如同瞧狗屎一样鄙视着程月仙,冷笑道“真是笑话,你以为侮辱了皇族,有谁还能全身而退不成?”
嘉祥公主跨了一步,一手拉着广德公主,另一手指着程月仙,嘲讽道“程月仙你真是荡妇,光天化日之下,竟行苟且之事,难道不应已死谢罪吗?本宫若是这样早就自缢了!”
程溁换位思考了一下,若不是她中了媚药被谢迁及时发现,如今被众人嘲讽逼迫的便是自己,不!她没有程家为后盾,再加上林淑清的落井下石,她现在恐怕早就被灌下毒酒,最多留个全尸,但荡妇的名声可就远近闻名了。
不过还好她有谢迁这个‘贤内助’在亲亲时,竟能察觉自己体温比往常高。这才吃了她给谢迁特意配的清心丸,这还要怪自己魅力四射,只要一亲亲,谢迁就有流鼻血的毛病,遂亲吻前谢迁总会偷吃两粒,不再留鼻血不说,且还能清新口气。
要说这清心丸可不简单,是她上辈子跟兽医那个中医师姐学的,用金银花、连翘、穿心莲、大青叶、板蓝根、蒲公英、菊花、败酱草、射干、栀子、蜂蜜等精确配置的,此药丸能泻三焦火热,而且不会很燥。
但若要解媚药之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她程溁吃了整整一斤清心丸,媚药的那股热劲儿才下去。多亏了她平常懒,往日给谢迁一做便是五斤,要不这回清心丸都不够她吃。
这清心丸是解了媚药,但她却将清心丸吃的有点多,这不!刚从茅厕蹲坑回来,连宿便都一泻千里,现在腿还软着了。
可她至今没想明白为什么一桌人吃饭,却只有她一人中了媚药,若是将她跟前的菜品都投毒了,就不担心公主会吃了?若是只下了一道菜的媚药,又怎么会知道她一定会吃那道菜。
再说谢迁也是吃了自己带回去的菜,也没有中媚药,则也证明不是每一道菜品都投了媚药,她定是在宴席上中的媚药。
看这打得如火如荼的情形,朱、程二家也不是一伙人啊!估计不会提前商量好,不禁暗骂程月仙胆子也太肥了,竟连公主的膳食都敢动手脚。
朱见浚瞧着揉着肚子的程溁,又嗅到程溁身上淡淡的屎臭味儿,便想通了其中原由,他也是拿不准,如今该不该与程家结怨,毕竟程信虽辞官,但那程克勤前途似锦,不如将球踢给程溁。
遂摇着扇子,淡笑道“溁仙县主,觉得如何处置程月仙才好呢?”
程溁瞧着朱见浚不怀好意的笑,心道,不愧是皇家人,自幼在勾心斗角下长大的,她若是回答处罚程月仙,朱见浚便能依自己程氏的小女子都能大义灭亲,他更要维护皇家颜面,找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做借口。
她虽被除了族谱,但圣旨都说她程溁是程氏女,世人又不会拿着族谱来评判,是以最后她程溁便是程家的罪人,白白给朱家背黑锅。没有家族荣誉感的人,则注定被世人所唾弃。
但她程溁若是不处罚程月仙,便是得罪二位公主,甚至是不维护皇室颜面,她同样有罪。
她若是回答模棱两可灰色地带的话,她程溁是迷糊蛋的名声,可就要在外传扬开了。
你妹的!这么欺负她一个小姑娘真的好吗?
瞬间程溁心思百转,但面上不显,依旧儒雅的淡笑着,道“回吉王殿下,我泱泱大明是礼仪之邦,自是依法治国,但法外不外乎人情,程月仙又是程氏之女,程家自有家法来管束,殿下觉得如何?”能想出这种不偏不倚的回答,我佛慈悲,她真的是尽力了!
朱见浚瞧着程溁瞬间竟是有一丝恍惚,这小丫头片子竟在片刻间,找到了两不得罪的办法,如此一来朱、程两家的颜面便都有了,皇家大度宽和将罪女交给程氏家法处置。程氏一族又依据家法,给了朱氏皇家的颜面。随即朱见浚邪魅一笑,点头道“如此便给县主个面子,将罪女程月仙领回去家法处置吧!”
“谢吉王开恩!”林淑清话落,便要拉着发癫的程月仙一起磕头。
这会儿程月仙癫狂的更厉害了,白眼仁里涨满红血丝,根本不听林淑清的劝谏,狂笑道“哈哈!贱人!都这个时候你程溁还要假仁假义嘛,这世上最狠不得我死的便是你吧!”
程溁心道,这程月仙绝对有被害妄想症,若不是她程月仙给自己下烈性媚药,要令她程溁当场失仪,她会这样反击嘛!
再说她程溁何时要害死程月仙了?她程月仙本就即将要与谢迊大婚了,如今不过是提前两月圆个房,她程溁若心狠手辣点儿,给她程月仙的马车里丢个老乞丐进去,那才是恶心人咧!
程溁觉得自己已经够手下留情了,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她没想要下死手。
是林淑清将场面弄得这么大,让你程月仙的酮体被百十个男人瞧见,林淑清在下令的时候,她程溁还在茅房蹲坑,这才刚站起来,好不好!为什么坏人都要她来做,她程溁真是比窦娥还冤呐!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衬托着渐深的暮色,天地间皆被夕阳染成了血红色,如若燃起了熊熊烈火。
正在程溁还在心中抱怨时,程月仙不知从哪里摸出随身匕首,悄悄的上前对着程溁极速扑了过来。
程溁又不是傻子,且第六感还灵敏的很,她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小腿儿撩得快,但程溁这一躲,便将后面的广德公主露了出来。
发狂的程月仙是用了猛劲的,哪里收的住,手中紧握的匕首,直接沒入广德公主小腹,染红了衣襟的血,瞬间浸了出来,汨汨的流出,血滴答滴答滴落在地上,染红了地面。
一旁的吓傻的丫鬟们呆若木鸡,嘉祥公主离得最近,即刻便去推程月仙。
这一推,好巧不巧,程月仙在推力下将拔出来的锐利匕首,慌乱之中反手又划伤了嘉祥公主的脸颊,顿时伤口血喷不止,如喷泉般喷涌而出,地上满是一滩滩的鲜血。
这一切不过只发生在电闪雷鸣之时,但转眼间程溁便预感到,自己此次恐怕小命休矣,程月仙这次伤的可是大明的两位长公主。
虽不是她程溁亲手伤的公主,但却是因她程溁躲闪,这才伤到了两位长公主的,说不好到了程家那里,她的责任比程月仙还严重。
你妹的,姐拼了!随即侧过脸,暗暗给谢迁使了个眼色。
正是因为谢迁懂了这个眼神的含义,心才十分的痛,但这是程溁的决定,强忍着上前阻止的冲动,即刻手掌对着地面一伸,偷偷的用内力吸了几颗碎石,紧紧握在手心里。
晚风带着雨后的湿意,随着暮色层林浸染,片片落叶随风飘舞,隐含一种说不出的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