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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傷别离

      淡淡的花香飘过,一簇大红的紫薇花搁在红木桌上,一点点果香融合着花香,微微在卧房中徘徊。青色的帘帐轻轻垂下,若隐若现的房间里,母女二人各抒己见。
    疏榛将平安如意锁重新包好,装在铁盒里放回原处,道“今日阿娘与婽羽说的事,任何人都不能说,否则婽羽将有灭顶之灾!如今阿娘怕是活不长了,以后再也教导不了婽羽了。”
    婽羽猛的站了起来,紧紧着皱眉,叫嚣道“呸呸呸!阿娘说得什么丧气话?”
    疏榛即刻起身,抬手紧紧捂住婽羽的樱唇,低声道“李莹虽让阿娘给婽羽做陪嫁嬷嬷去谢家,但阿娘知道李莹,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又怎会安心放阿娘离开程府。”
    这时婽羽也缓过神,压下愤怒,轻声道“阿娘!那咱们怎么办,李莹这是打算肆无忌惮的去母留子!”
    疏榛含泪,哽咽道“阿娘这一辈子早就活够了,只要婽羽不再为奴为婢,阿娘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婽羽嘴角挂着一抹冷笑,神色不屑道“阿娘觉得谢迊是能够托付终身之人吗?谢迊不过是谢家义子,不仅靠着谢家,也同样要靠着程家,待时女儿虽没了奴籍,但依旧要被李莹掣肘的,呜呜!”
    疏榛也开始止不住的流泪,哽咽道“呜呜!我的女儿啊,那可如何是好?”
    婽羽拿着被她攥得不像样子的帕子,擦着泪,道“阿娘觉得,谢家嫡长子谢迁如何?”
    疏榛没有多想,如实道“阿娘往常跟在李莹身边,不说学士府中来往的那些翰林院中的众位人杰,就是宫中也未少去,但却从未见过谢迁如此的人物。此人年纪虽轻,但却有着与生俱来的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依阿娘的经验看,谢迁此人定是,人中龙凤,马中赤兔,不可小觑,前途可期。”
    得了阅人无数疏榛的认可,婽羽坦然接受自己对谢迁觊觎的心思,说出心中的主意,道“阿娘,女儿实话和您说了吧,婽羽不想做程月仙的替代品,也不想做李莹手中的木偶,女儿更不愿嫁给谢迊。女儿想趁着谢迁此时还尚未成势,嫁给谢迁,将来享夫福,做诰命夫人!”
    不料疏榛断然拒绝,连连摆手道“婽羽,这个想法可万万不能有,谢迁虽是谢家嫡长子,但自幼养在那荣卿溪身边,又与溁仙郡主青梅竹马,据阿娘所知,谢迁就连谢家给安排的世家贵女的婚事,都断然拒绝了,阿娘说句不好听的,这样固执的谢迁,又如何会瞧上婽羽啊!”
    婽羽哪里接受的了这般事实,连连摇头,面露狰狞道“不,阿娘!婽羽就要嫁给谢迁,凭着夫福让谢莹仰视,待谢迁得势后,女儿便杀了谢莹,以报杀母易子之仇!”
    但当想到谢迁的俊美如俦,便红着脸,羞涩起来,温婉着继续道“再说谢迁学识出众,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绝对是可托付终身的良婿。”
    疏榛不愿瞧着婽羽走上弯路,劝解道“我的女儿啊,这是魔障了不成,依阿娘的经验瞧那谢迁绝不是个好驾驭的,且有主见的紧啊!”
    婽羽自幼跟在程月仙身边,见识自是不少,捂着嘴娇羞的笑,道“阿娘,曾经不可,但如今程溁不过是捡来的野种,又有哪里是配得上出类拔萃、杰出非常的谢迁的?
    再说如今程克勤可是将那妾室边亚焟抬成平妻了,李莹也为程圻、程月仙守墓一年,这几天虽会安排回京,但夫妻之情早就淡了,待时咱们一同跟去,到了燕京便投靠边亚焟。”
    疏榛觉得婽羽异想天开,遂分析道“边亚焟不过是个妾转正的,又没有得力娘家,不过是凭着男人恩宠度日的花瓶而已,待其年老色衰,还能同李莹争宠?待时李莹只会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婽羽不以为然,摇头道“那时婽羽早就嫁给谢迁了,咱们又哪里还需再依靠边亚焟!”
    疏榛的心完全替自己女儿考虑着,知无不言道“远的不说,阿娘说些近的,李莹这几天是要回京,但已着手安排谢迁前往筑橐驼城,恐怕今日巡抚王锐等人,已去了句容村捉拿谢迁。”
    婽羽连连摆手,不可置信道“不说谢家门楣,单说谢迁好歹也是个秀才,还是院试案首,朝廷规定可是免役的啊!抓壮丁筑边墙,防御鞑靼,也轮不上秀才公啊!”
    疏榛叹了口气,道“李莹与林淑清早已恨透了程溁,只要能打击到程溁,便是无所不用其极。李莹其父李贤生前与巡抚王锐交好,如今王锐正管着筑橐驼城,天气如此炎热,各地受灾,谢迁服役后,不待谢家反应过来,便可再搞个由头,让其永远消失在这世上,婽羽可懂?”
    婽羽这才不甘心的打消了,爱慕的心思,心灰意冷道“李莹真是好狠的心啊!看来谢迁是活不长了,女儿自是不愿做个寡妇的,如今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嫁给谢迊啦!”
    句容村,小院。
    红艳艳的朝霞,从暗色雕花的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撒在东北角摆放着的一组墨色书柜上,书案的一侧书籍散开,摆着半干的笔墨。
    雪色的纱帘随着风从窗外带进一些花瓣,屋里摆着硕大四个大冰盆。
    圆润得如雪球似的程溁,睡得格外香甜,四肢小短腿朝天,如死鱼一般反着白,小肉腿儿时不时的踢一脚盖着的薄被,鼻中打着轻鼾,半张着的小狐嘴留着口水,黑黑的鼻头不时动一下,就算平躺下隔着被子,还是隐约可见小白狐那吃得溜圆的小肚子。
    谢迁宠溺的瞅着小白狐,舍不得吵醒,轻轻地给睡梦中的程溁穿好连体襦裙,连着小被子一同抱了起来,稳步到了院子。
    对着早已等在此处的花,道“花大夫,溁儿尚未醒……”
    花深深作揖,瞄了眼一年不见竟有了双下巴的小脑袋,他花活了数万年,都未曾见过有双下巴的灵狐,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老了,记忆出了偏差,难道灵狐不是该有尖尖的小脸嘛!
    不由得淡笑,道“谢公子不必多言,速速随花某去河洞吧,不然误了时辰,可就坏了大事!”
    谢迁抱着酣睡的小白狐,本是腾不出手回礼,但行云流水的深深鞠躬,却没有半分的违和感,淡笑道“有劳花大夫。”
    随后,众人刚出了村口,便被前来抓壮丁的精兵们齐齐堵住。
    但见坐在五百年紫薇树下一官威慎重的男子,身着二品绯色团领袍,在其前胸后背处,分别有一块方形绣着锦鸡的补子,乌纱帽用珠用玉点缀着,束带,杂色文绮、绫罗、彩绣等物无一不齐全,无一不妥帖。
    卫凌上前一步,在谢迁耳边低语,道“迁哥儿,这是巡抚王锐,与已故的李大学士李贤私交甚好。”
    巡抚王锐只要想起曾经被这群莽夫无视,心里就来气,这会儿自是得意非常,从树下的檀木软椅上起身,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讽刺道“呦!这不是皇族亲卫队统领卫凌嘛?恕本官眼拙,卫统领这是在这山野乡村高就呢?呵呵!厉害,厉害!”
    卫凌面露冷色,抱拳道“卫某不才,不如王巡抚,事必躬亲的带数千精兵来一个小山村,卫某如今得溁仙郡主眷顾,被圣人恩赐给郡主,依旧还是亲卫一职。”
    王锐弹了弹绯袍上绣的锦鸡补服,冷笑,道“哼,粗鲁匹夫!也只配在这穷山沟里打打猎、种种田了!”
    后面的卫冶、卫凋互相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的上前一步,抱拳道“王巡抚,好久不见,可还记得当年……”
    王锐快速打断卫冶未完的话,道“哎呦,人可真是齐全,竟连左右副统领都在小山村谋仕途呢?不过还是闲话少许,本官今日可不是来找什么郡主亲卫的。”
    转过头对着,人群中身着白衣如谪仙般的男子,明知故问道“何人是谢迁?”心道男人长得那么俊俏有什么用处,不过还真是与李莹给的画像那般丰神俊朗,但可惜了,此人不过是个短命鬼。
    谢迁怀中抱着被锦被包裹严实的小白狐,从善如流的鞠躬,道“晚生,便是谢迁。”
    王锐摸了摸脸上的胡子,嘬着牙花子,冒着酸气道“啧啧!本官就知道是你,果然是个以色侍人,吃软饭的面首!遂本官可做不得面首的前辈。”
    听了这话的瞬间,将程溁逗得也不装睡了,伸出小肉爪子捂着嘴笑,道“吱吱!可真是个嗯嗯!”
    谢迁对于他人的辱骂,心中早已再泛不起任何涟漪,低头瞅着那裹在薄被里面,露出一双滴溜溜直转如黑曜石般的圆眸子,正在嘲笑自己的小狐儿,嘴角微微勾起。
    无奈的微微摇头,道“在下,可有何处得罪了王巡抚。”
    王锐大手一挥,问也不问,便令精兵齐齐上前,道“来人啊,将谢迁拿了,同壮丁们一齐抓走,共筑橐驼城,防御鞑靼,为黎明百姓出一份力!”
    听了这话,霎时,程溁的心头犹如挨了一个晴天霹雳,笑容卡在半截,暗骂你妹的,防御鞑靼、筑橐驼城,说的如此冠冕堂,若她没记错的话,朱见深可是令下面的人,三个月就修好橐驼城。
    如今天气炎热,各地受灾,就连百姓都吃不饱,何谈这些强招的壮丁,估计抓走后就连米汤都吃不上。
    林淑清和李莹这是想待自己归来后,来个孟姜女哭长城?真是好歹毒的心,你妹的!真是气死本郡主了,谢迁除了本宝宝,没人能欺负,看来本郡主若是不仗势欺人,都对不起这身份。
    卫冶、卫凌、卫凋等一干众亲卫,将谢迁一行人保护在内侧,齐刷刷的露出汪直送的百把冒着寒光绣春刀。
    谢迁无视拔出腰间大刀的数千精兵,轻乖着怀中,气得露出尖牙的小白狐,心头流过一汪温泉,将捧在手上的小白狐,郑重的交给花。
    眸子中流露着不舍,道“谢某如今遇到麻烦,小狐儿便交于花大夫照料。”
    卫凌上前几步,拱手道“迁哥儿,咱们兄弟一齐杀出去,何必躲着这群酒囊饭袋!”
    谢迁如往常那般云淡风轻,道“王巡抚是有备而来,说不得会捏造个罪名,当场斩杀了谢某与众人,不然也不会亲自带几千精兵来‘捉壮丁’,多说无益,今日谢某心中虽有万般不舍,但不能让溁儿的众亲卫们白白丢了性命。”
    花瞧着与人说话的谢迁,目光却不瞧着他人,满心满眼都是他手中的小白狐,哎!真是理解不了人间的痴男怨女。但万年的修炼,早已养成面上喜怒不形于色,拱手郑重承诺,道“迁哥儿放心,花某定会护着小狐儿,不让她受丁点伤害。”
    花心里明白,文曲星自打下凡成了谢迁后,便完全为程溁而活,他若未能再三允诺,谢迁定走的不安心,不!就算是他花答允了,估计谢迁也就放了两层的心,反正将小白狐无论是交给谁,谢迁他都不放心,如此想来,心中也平衡了一些。
    程溁从薄被里挣扎出毛茸茸的小脑袋,道“吱吱!迁表哥将溁儿脖子上挂着藏着银票、药粉的竹节手镯,还有那削铁如泥玄铁所铸的戒指,戴在身边防身吧!”
    谢迁将声音放得极低,打趣道“迁表哥不能要,那可是溁儿的爱物,就算是幻化成灵狐,都要戴在身边寻求安全感的。”
    程溁固执的皱着小眉头,连连摇着小脑袋,道“不成,迁表哥不拿,溁儿不放心。”
    谢迁嘴角微微勾起,心里暖暖的,道“溁儿不带着护身,迁表哥也不放心!”
    程溁将小脑袋一扭,抿着嘴角,狐眸含泪,道“迁表哥若是不拿,溁儿便再也不理迁表哥了!”
    谢迁最怕程溁这个模样,心里酸酸的,道“等迁表哥回来!”
    “才不咧!迁表哥不拿,本郡主就不等!”程溁瞪圆了黑眸,炯炯有神的瞧着谢迁取走了三样东西,这才喘了口大气,道“迁表哥,等溁儿去救你!”
    谢迁刚一听程溁不等自己,心头一紧,随后听了这话,心头紧接着又是一甜,伸手捏着那黑黑地狐儿的小鼻子,道“好!迁表哥等着溁儿来。”
    王锐摆出巡抚的官威,带这几名精兵上前,道“好了没有,真给读书人丢人,也不知怎么考上秀才功名的,和一只畜牲嘟囔什么呢?”
    谢迁脸色一沉,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道“王巡抚,这小狐儿可是溁仙郡主的爱宠,不知王巡抚可是对百姓爱戴,圣人多次嘉奖的溁仙郡主不满?”他可以容忍别人诋毁自己,但绝容不下任何人对程溁说三道四。
    见多识广的王锐,本能的惧怕此时的谢迁,攥紧腰身上的玉带,道“本官可没有这么说,你个小小秀才可不要污蔑本官!”刚刚不还是一副任人欺负的模样,怎么忽然间气场就变了,他不过就说了一句狐狸是畜牲,难道狐狸不是畜牲嘛?
    戾色四溢的谢迁,冷冷的质问,道“王巡抚这时想起谢某是秀才了,那可还记得秀才可免除个人的赋税与徭役?”
    王锐不禁脸色一沉,尴尬道“闲话少叙,如今已是多说无益,本官且问你,跟不跟本官走?”
    “看王巡抚这意思,连件换洗的衣裳,都不让谢某收拾带走了?”谢迁走近比他矮上一头的王锐跟前,俯视着,继续淡淡,道“还是说在王巡抚眼里谢某这个秀才,根本活不到换洗衣裳的那一刻?”
    王锐忽然想起自己可是堂堂从二品巡抚,遂胆子也壮起来了,丝毫不做退步,理直气壮道“那怎么可以,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谢迁瞧着对面人头上折得像善字的乌纱帽,心里流过一丝鄙夷,淡淡道“王巡抚是心虚的怕谢某以秀才的身份,进京告御状,敲登门鼓?”
    王锐抬起养尊处优的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溢出的冷汗,又摸了摸二品锦鸡的补子,强忍着惧意,道“笑话,本官岂是那种人!但本官可是从二品朝廷命官,你谢迁只是个小小秀才,本官无论怎样,你谢迁都只有听从的份!”
    谢迁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没有再搭理叫嚣的王锐,转身,对着众人,道“小狐儿,保重!诸位保重,谢迁告辞了,后会有期!”
    话落便大步跟上已新抓来的壮丁,一齐离开。
    被花抱着的程溁,留着狐泪,声嘶力竭道“迁表哥,记得要等溁儿来救你啊!别人打你,你就跑,反正没人能跑过你的如影随行!”
    喘了口气,继续道“迁表哥,可别饿着自己了,但他们给的东西一定不能吃,小心投毒呐!路上也不要相信任何人,说不好就是林淑清派的内奸!”
    圆滚滚的小白狐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不会儿便打起了嗝,但这次可没有谢迁的娇哄,轻乖。
    耳聪目明的谢迁,离得虽远,但却依稀听清了这话,嘴角微微勾起,远远的比了一个程溁教的胜利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