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谋划
十余搜战船汇合在一起,驰骋在浪涛滚滚的大运河上,发出澎湃空泛的号啸,冲激着八面船舷。
本是一望无际天水相接的碧水静湾,被搅混泛着滚滚波涛汹涌的浪花。
藏身在不远处的谢迁,将程溁的话听个满耳儿,他若不是与程溁一同长大的,瞧着那般赤诚的模样,恐怕也同刘敷、余子俊一般信以为真,他谢迁敢肯定程勤八成都没听说过这二人名讳。
想他谢迁本欲藏在岸边伺机而动,恰好在芦苇荡中遇上来打探消息的卫凌,遂悄然跟在卫凌后面,上了大官船,这才发现他家溁儿为了救他,竟调集了五百亲卫队,要和匪汉们火拼。
这次匪寇可是倾巢出动,足足五千余人,甚至还有沿海一带的倭寇作为外援。他家溁儿到底有何种底气,用区区五百亲卫队战五千穷凶极恶的匪汉。
但瞧到这里他谢迁懂了,原来他家溁儿压根就没想正面迎敌,而是要用郡主的身份,引来两浙巡抚刘敷带兵前来。
难怪声势提前便造的这么大,就连两浙的百姓,皆是称赞溁仙郡主虽是女儿身,却识大体,勇于为民除害。
是啊!一个深闺女眷都知道带着亲兵救大明的好男儿、好壮丁,而那些拿着朝廷俸禄的高官,却还寡廉鲜耻佯装不知,若是被圣人知晓这些臣子尸位素餐,定会严办。
不过溁儿这招棋也太险了,若是那群官员等溁儿剿匪失败了才来,那可如何是好!
谢迁想到这里不禁心头一紧,瞧着程溁一人进了指挥舱,即刻运着如影随形,跟了上去,他要好好教训一下,这胆大妄为的坏丫头。
战鼓擂擂,五牙战船指挥舱中,却是一团祥和之气。
程溁不知为何,从灵狐变回人后,嗅觉倒是灵敏不少,早就嗅到谢迁身上熟悉的味道,是以刻意避开众人,进了指挥舱小憩片刻。
瞧着谢迁果真从窗子纵身而入,顿时程溁笑得见嘴不见眼,习惯性以姿态优美的蹦起来,欲往谢迁怀里扑去。
但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变回人的程溁,早就失去了灵狐超强的弹跳力,却总是没适应过来,如今又加上轻断食,一口气减了整整十八斤,饿得更是手软、脚软得没有力气。
“噗通!”一声,用力过猛,脚下一滑,脸颊与雕花桌来了一个热辣辣的贴面吻。
“刷!”又一下,左腿肘狠狠地砸了到了桌角,膝跳反射下。猛地,一屁股又栽倒在地上,摔得四脚朝天。
谢迁伸出搀扶的手停在半空中,只差一步便接到了程溁。
瞧着疼得厉害的程溁,赶紧给揉了揉,担心道“溁儿,摔疼了没有?都磕哪了?”
程溁抿抿嘴,只觉得无地自容,一年不见后,她就已这种方式出场,真是丢大人了!可真是苦了她,忍饥挨饿的瘦身,想要以最美的面目出现在谢迁面前的,却来个这种奇葩造型登场。
越想心里就越委屈,头也不抬,憋屈的哭了起来,嘟囔道“呜呜……呜呜!真是没脸见人了,呜呜!”
陡然间,谢迁只觉得心疼得碎了一地,恨不得疼在他身上,焦急道“溁儿,哪疼啊?”
说着谢迁也不待程溁回答,便给程溁检查着小胳膊、小腿儿,虽没检查出什么大问题,但谢迁瞧着程溁哭的时候,心头还是不舒服极了。
程溁顺势倚在谢迁怀里揩油,小肉手偷偷摸着人家肌肉,但却摸着如纸质的东西,灵狐的直觉告诉她,这是银票,猛地眸子一亮,破涕为笑,道“迁表哥,你背的是什么?”
谢迁瞧着程溁泪痕未干,就一脸财迷的小模样,既心疼,又喜欢,忍不住笑道“噗,呵呵!这是几个富商贿赂王锐的钱财,迁表哥瞧着便意那群匪寇,还不如拿回来,讨我家溁儿欢心,溁儿开心嘛?”
程溁即刻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笑得露出如吸血鬼般的小虎牙,道“嗯嗯,溁儿喜欢,喜欢,就我那点俸禄养五百亲兵早已是杯水车薪了,封地又不景气,若不是亲兵们打猎补贴,养着我这郡主,我都舍不得沾点儿荤腥了呢!”
谢迁是一点没看出来,那小狐狸是哪里吃糠咽菜、缩衣节食。一顿都能吃掉一只鸡,两个猪蹄,再加是两碗白米饭,饭后还要吃甜甜的水果,将不甜的果子留给他,美其名曰他不爱吃甜,特意留给他的。
那小白狐还挑食的不食一点儿蔬菜,他倒是劝过,但那小白狐,却停下本是摇得欢实的小尾巴,小嘴一开一合,一本正经的告诉他,狐狸是肉食动物,食蔬菜会拉肚子的。
问题是吃水果的时候,怎么不见那小狐狸拉肚子呢?
有谁能告诉他,一只巴掌大的小身子为何能食下这么多,且每天食欲还这么好,明明吃的圆滚滚的肚子,为何还能接着吃,明明吃饱了,为何还能再加盘水果。
不过他家溁儿倒是勤俭节约了,连大骨头上的白软骨,都抱在怀里啃得干净,告诉他补钙。
还有几次他喂小白狐饭食,碗里的落下一块还没有指甲大的肉渣,程溁竟伸着毛茸茸的小肉爪子,指着那肉渣告诉他,夹起来喂给她。
还说什么粒粒皆辛苦,可那剩的满碟子青菜,他都没见小白狐瞥过一个眼神!
忽然想起卫凌曾经调侃说她,养的是猪,而不是狐,毕竟谁见过吃饱喝足后就补觉的狐狸,其实他也这么想过,只不过没敢说,心里还觉得很讨喜。
不!除了吃喝拉撒睡,小白狐还喜欢磨它的小肉爪子上的指甲,每个爪指头都磨的锋利,在木家具留下很多印记。
慢慢的他也算想通了,他家这只小白狐,着实狡猾的紧,总能找到她的道理,虽说口刁了些,食量大了点儿,调皮捣蛋了些,但只要身体建健康康的就好。
程溁没搭理走神的谢迁,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裹,顿时犹如苍蝇见了肉,目光灼灼道“哇!宝贝啊!”
程溁激动极了,她上辈子看过电视,品相还不如她手中这套精致的冰糖玛瑙对镯,还拍卖了一百万,那也就是说她这套冰糖玛瑙头面,价值远远不止一百万人民币。
“哇!还有一只黄粉色的镯子,上面有着细细的金沙,在光下还有荧光,好美!”心道若是之前她都不敢戴黄粉色的首饰,但如今她可是堂堂从一品郡主,自是不会僭越啦!
即刻,小肉手快的密不透风,将首饰一样样仔细包好,装进自己特制的帆布背包。
咦!竟忘了这油纸里,还有这么一大摞银票,傻笑道“哎呦!我去,发财了!”
卫凌瞧着关上的舱门,一愣,但也没有多想,敲门后道“咚咚咚!郡主,属下已经安排好,请郡主示下!”
程溁即刻将银票往背包里一塞,又指了指舱梁,让谢迁先躲一躲,将空的包裹,往窗外一丢,消灭了罪证,这才得空,喘了口大气,道“请进!”
卫凌大步跨了进去,拱手道“是,郡主!”
挎着篮子的苜蓿,紧随其后,道“郡主《奇效良方》中的辟谷凝灵膏,奴婢已经做好,您尝尝味道可对?”
卫凌疑惑道“郡主身子骨不舒服吗?”
程溁笑道“这方子可是十分珍贵,方为茯苓十八斤为细末,松脂十二斤,松子仁六斤为末,柏子仁六斤为末。右先取白蜜七斗,内于铜器中微火煎,一日一夜,次下诸药搅令匀,微火再煎七日七夜,取出。
每服如鸡子大一丸,温酒下,后十日再服一鸡子大,三十日更服一鸡子大,满四剂当延年不老,忌食米醋。久服轻身明目,不老而复壮,发白更黑,齿落重生,延年益寿。”
瞧着卫凌一脸懵懂的样子,简单道“有了它,咱们这几日就算船上备的粮食不足,也能熬上十天半月。”
卫凌虽没听懂,但依旧拱手,道“属下,受教了。”
顿了顿,继续道“郡主,探子来报,匪汉们已得知郡主前来剿匪,迅速转移,不仅挟持王锐,就连壮丁也成了俘虏,护船精兵们死伤数目不定。”
程溁用小肉手轻敲着桌子,道“九里村,那是什么地方?”说着指指对面的椅子,让卫凌坐下。
卫凌拘谨的坐下,道“回郡主,有句关于九里村的歌谣,‘九里九九弯,马跑九九日,九死一生’,此地里面不仅千沟万壑,河道纵横,地势复杂,且里面还有毒瘴气。”
程溁想了想,道“若是用神枢炮炮轰,会伤了那些无辜壮丁的。”
苜蓿坦白心中所想,补刀道“还有个从二品大员,在匪寇手上呢!”
程溁眉毛一挑,道“在我的计划里,可没有将那王锐救出来的打算。”
苜蓿微微摇头,劝谏道“如此这般,那王锐可就成了为国捐躯,青史留名的忠臣了,其他的暂且不说,单单只谈损失了个朝廷命官,那郡主这一趟就算是无功,反而有过,哪怕是圣人那里也不好交代。”
程溁想了想还是算了,无奈的喘了口大气,道“哎!好吧,那本郡主暂且忍忍,将王锐救了再说,等事后再修理这斯文败类。”
对着一旁淡定的卫凌,继续道“若是寻到机会用神枢炮时,在炮尾装填炮弹时记得将药粉塞进去,炮闩关闭炮膛击发炮弹时切记咱们一定要在上风口,每炮一定要瞄准再打。”
卫凌点头道“是,郡主!属下还有一事要禀报,匪汉们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还制造了两头有舵、进退神速的‘两头船’,以及特种战船联环舟与子母舟。
联环舟船体长丈余,分为两截,前截占三成,装载火器,后截乘战士冲撞对战船时,舟首倒钩顶牢敌船,火器爆炸后与敌船同毁。
撞击时,联结前后截的铁环自解,后截得以在爆炸前回驶。
子母舟长三丈五尺,前两丈是舰船,后一丈五尺只有两舷侧帮板,腹内空虚,藏一子舟,母船发火与敌船并焚,待时可驾子舟回巢。”
程溁即刻在脑海里描绘出那战船的模样,顿时脑仁抽痛,道“这种快速攻击的战船,船体修长,顺水而下,疾行如飞,作战的威力很大。看来这匪寇不仅是匪寇这么简单啊!”
卫凌连连点头,道“郡主英明,这群匪寇和沿海的倭寇有瓜葛,这些战船也是由与他们勾结的高官、富绅的。”
听了这话,程溁愤怒的拍着桌子,道“啪!倭寇?还有一群卖国贼!据本郡主所知从建国初,倭寇对我大明沿海一带便屡次侵袭,这些岛寇倭夷,到处剽掠,沿海百姓深受其害,如此说这问题可就严重了。”
卫凌义愤填膺,道“是啊,郡主,这些匪寇混合倭寇,在各个村子,杀人放火,掘坟挖墓,甚至把婴儿束在竿上,用开水浇,看着婴心啼哭,还拍手笑乐。”
程溁猛地想起曾经历史学的那一幕幕,几百年后,那些倭寇的后代,一路屠城奸淫,将我中华毁得屋舍城墟,人烟绝迹。比强盗还没人性,如野兽一样虐害妇女儿童,放火烧房,简直是无恶不作,罪孽深重的倭寇。
陡然间,拍着桌子,怒道“这些畜牲真是心里畸形!倭寇对于我国的罪行,又何止这一点,那可真是罄竹难书。真想灭了这些横行在我国的倭寇,保护咱国家的黎明百姓啊!”
转年一想百年后,为灭倭寇而生的戚继光,可是她心中偶像,若是让她程溁此时动手会不会,抢了人家偶像的功劳、苦劳呢?
算了,管他呢,打倭寇人人有责,自己先小试牛刀一下。
猛地想起往事,眸子一暗,道“那群匪寇用的武器,是不是与咱大明的武器不一样。”
卫凌连连点头,道“郡主睿智啊!匪汉的兵器,比咱们的武器长好多!”
程溁微微点头,道“那群匪寇八成用的是倭寇的兵器,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在作战中吃的亏,可就是性命之忧,倭寇的弓比咱们的长大,箭也是又长又重,遂射程比较近,不轻易发射,不过一旦发射,命中率极高,威力也大,中则人立倒。
倭刀极其锋利,其质量远超咱明军的腰刀,长度也要长一倍,往常一交手就将咱大明的一排刀枪都砍断了。加上倭寇精良的刀法,双刀挥舞,一片雪白刀光,咱们明军未战便先恐慌,哪里还会胜利。”
卫凌低声嘟囔,道“咱们明军也不是都这么胆小的。”
程溁微微一笑,道“本郡主的亲卫自是不一样的,个个都是铁血男儿。不仅熟读兵法,在战略战术上,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就连在防御中伺机反攻。”
猛地又一拍雕花大桌,道“对了,卫凋家里面是大匠人吧?”
卫凌点点头,道“郡主过奖,卫凋家里面的确是手艺人,自幼便与其父亲雕刻玉器,郡主若是需要什么首饰自可以找他。
卫凋又与其母亲学木匠活,兄弟们的雨伞,噢!还有迁公子的爱宠小白狐,喜欢的花灯笼、团扇、折扇,也都是迁公子画图,由卫凋制作的!”
程溁露出一抹狡邪的笑容,道“很好,苜蓿去叫卫凋来。”
程溁猛地想起自己做灵狐时无聊,让谢迁带着亲卫们耍“鸳鸯阵”给自己当现场电影瞧,看来真是没白练阵法啊!
瞧着苜蓿小跑离开的背影,程溁眸子顿时一亮,继续道“之前听说迁表哥给亲卫队喂招,教以击刺法,长短兵选用,发挥互助、长短兵器结合的灵活、严密,炼成了独树一帜鸳鸯阵的阵法,听说如此便能有效地打击敌手,此阵法真有这么厉害嘛?”
卫凌想起谢迁,即刻满是敬佩,滔滔不绝,道“是啊,郡主,这阵法教以长短兵选用,从其所编的六编中《武》,获得灵感的鸳鸯阵,此阵法以十一人为一队,居首一人为队长,旁二人夹长盾,又次二从持狼筅,复次四从夹长矛、长枪,再次二人夹短兵。
阵法可随机应变,变纵队为横队即称两仪阵,两仪阵又可变为三才阵,三才阵攻防兼宜,适合于山林、道路、田埂等狭窄地形。”
程溁做灵狐时自是见过无数次,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的,佯装若有其事的点头,道“嗯,听起来不错,就是不知有没有生疏啊?”
一身戎装的卫凋,从舱门外进来不待卫凌回答,生怕程溁看不起他们,遂抢答道“哪能生疏啊,郡主我们兄弟好歹也是仅差一步就做了锦衣卫的皇家亲卫啊!其实……咱们弟兄不过就是朝廷没人,否则就凭着咱们的本事,就是圣人的锦衣卫也做得!”
卫凌眸子一瞪,冷冷道“咳咳,不可对郡主无礼!”
程溁瞧着一本正经的卫凌,这会儿眉目中隐含的赞许,又哪能瞧不出这两人在唱双簧,笑道“无妨,都是自己人,有话但说无妨的。”
心道哎呦喂,男人的自尊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