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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决战

      匪寇失去了头目,无人指挥,立刻陷入混乱。
    此刻,倭寇的余兵已陨七、八成,阵前对峙着的松浦家族的武士们,疲惫而迷茫。
    谢迁却很沉着,瞧准战机,向众亲卫轻轻摇了摇手,重整战阵。
    命卫凌一队为前锋左哨,从正路迎战。卫凋一队为前锋右哨,由运河下前进击匪寇。卫冶一队为中哨正兵。
    卫丑、卫卯两小队为左右翼,分随左右前锋。卫午、卫申两小队率缓一早救下,无伤的明军战俘、壮丁,列阵于村外壕边,来往策应。
    倭寇继续悄然向后移动,寻找机会逃窜。
    这令伺机而动的谢迁,即刻下令,开始猛烈进攻。
    谢迁纵身一跃,立于树冠之上,注视着纷乱的倭寇,冷冷的命令,道“弓箭手,准备!”
    待倭寇蜂拥到比较集中的地方,谢迁举起那腕间覆盖着盔甲略带薄茧的手,猛地往下一挥,道“放!”
    但见大批倭寇又纷纷倒了下去,侥幸没有被打中的,慌忙回身逃命,你冲我撞,互相践踏,队伍大乱。
    谢迁瞧着大决战的战机已到,大喝一声,道“杀!”
    刹时间,左右前锋奋勇冲了上去,展开新一轮绝杀,被激励士气的亲卫,将手中的兵器挥的是密不透风,刀起刀落,便是一颗倭寇的向上人头。
    松浦石柱终于苏醒过来,瞧着大势已去的战事,拄着倭刀站起来,阻止起纷乱倭寇,列一字长蛇阵迎战。
    本就在与谢迁的激战中,受了内伤的松浦石柱,这会儿更是雪上加霜,一连吐了几口鲜血。
    倭寇由于战线太长,这些时日一直东奔西跑的烧杀抢掠,不仅身体疲惫不堪。
    这会儿,就连精神上也更是胆战心惊,力量以及斗志,皆被削弱得所剩无几,越来越处于被屠宰的地位。
    大明的亲卫队人数虽少,但各个都是皇家亲卫,功夫好得自是不必说,这会儿在谢迁的率领下,在气势上则是逐渐由弱变强,斗志俱增,自是越战越勇,士气大涨,越来越掌握着战斗的主动权。
    如今倭寇见了亲卫队,便吓得腿脚打颤,松浦石柱绝望的瞧着,船身被前后击穿的子母舟,与被炸得稀烂联环舟,黄色的土地上满是焦黑,或残缺尸体的同族。
    遂不得不命松浦家族的武士,捡了几个村中的竹筏,趁着运河水涨潮,撑至运河深处,为族人寻得一线生机。
    京杭大运河深处,停泊洌港的五牙战船上,程溁站在的高台一角,凝目望着纷乱逃来的倭寇。
    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越来越近的倭寇,暗骂一句你妹的,她藏在雾气缭绕的战船中,还能碰巧被发现,运势真是够衰的。
    她程溁可不想落在倭寇手中,倘若到了倭寇手中,自己还能有好不成?她情愿自尽,也不愿意落在倭寇手里,成为人质拖谢迁后腿儿。
    立时,当机立断,概略对向目标,与苜蓿的配合下,点燃火绳施放神枢炮。
    从未摸过神枢炮的程溁,准确度自是不及谢迁,但足矣引起倭寇慌乱。
    陡然间,炮火轰鸣,硝烟弥漫,遮云蔽日,炮火落入水中,飞溅的水到处都是。
    本已经军心大乱的倭寇,一见明军还有“伏兵”,就更加慌乱,纷乱仓皇之中落入运河水里,全部溃散开来。
    清晨运河上的水雾甚浓,自幼武痴的松浦石柱目视力奇强,望着宏大五牙战船,却未见到一人。
    任何人在怒急攻心之时,皆是最容易犯错的,而这犯错的瞬间,就如同棋局里的错子。对手趁虚而入,乘胜追击,灭卒斩车。执棋者则一步错,步步乱,很快便会被将军。
    心思百转之下,松浦石柱以为明军设下“空城计”,即刻全力撑着竹筏掉头,不奈用力过猛,竹筏散架落入水中。
    调兵遣将忙个不停的谢迁,这会儿哪里还有对敌的从容淡定,陡然间,焦急得直冒汗,他最担心的便是倭寇逃窜到,程溁所在的五牙战船那里。
    谢迁来不及抹一把把汗,浑身散发着戾气,大喝道“倭寇已乱,乘胜追击,不留寇等踹息!”
    话落便立时率亲卫队乘船紧随而至,将纷乱的倭寇驱离五牙战船,乘胜追至京杭大运河深处,近战接舷将倭寇赶入水中。
    黎明前救下的明军战俘,重伤的被送到明军后方。未受伤留下来的明军,瞧着亲卫队的所向披靡,也恢复了往日的士气,一起擂鼓呐喊,陡然尘土飞扬,杀声满天。
    岸边战鼓四起,黑烟滚滚,运河上也是人仰马翻,炮火连天,倭寇的殊死搏斗,在明军看来不过是垂死挣扎。
    在英勇亲卫队的众志成城下,不过片刻,便淹死五百余人,斩首五十余级,将这股倭寇歼杀得片甲不留,且活捉松浦石柱。
    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翌日,天色微明。
    战火初歇的焦黑土地,在许多马蹄践踏之下,沉闷地哼哼着,万蹄齐发黄沙滚滚,被各五匹枣红色骏马拉着的马车,各四辆皆是四蹄翻腾。
    镇守太监秦刚,刘敷、王锐两位巡抚,布政使余子俊,一同亲自率领明军,高扬着军旗和仪仗,敲着战鼓,由远至近。
    大军从后方出发,一路上人喊马嘶,旌旗遮天,不宽的土路上挤满了兵士,连同车辆、马匹、粮草、辎重,前前后后足有百余里长。
    乌云挂在天际,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片刻又喧闹的废墟之上,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
    不仅忽然而至的明军,目瞪口呆的瞧着伏尸若山,流血若河,命染黄沙的万余倭寇尸首。
    就连秦刚、刘敷、王锐、余子俊都惊了,他们本以为探子的消息,颇为夸大其词,不成想亲眼瞧见后,竟比耳听更加让人难以置信。
    程溁站在五牙战船的高台上,凝目望着来者不善的四位,脸色一沉,迈着小步子,缓缓进了主舱,坐在鸡翅木太师椅上。
    暗道还好她程溁昨日战胜后,即刻便飞鸽传书给远在燕京的汪直,就是防着这群朝廷大员来抢功劳,或找麻烦。
    她程溁可以不要功劳,但这是她的五百亲卫队浴血奋战,殊死搏斗才打败倭寇的,再说她的亲卫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值得这份荣耀。她程溁决不能看着自己人吃亏,还有那些枉死的黎民百姓,需要有人给承担责任。
    苜蓿拿着摆在雕花大案上的羊脂玉茶盏,泡了杯福鼎白茶,递给程溁。
    斜斜的木楼梯,躺在那里,被交集的官靴脚印,踩得咔咔作响,几人上了五牙战船。
    王锐瞧着屋中悠闲品茗的程溁,顿时怒发冲冠,率先垂范,质问道“既然溁仙郡主的五百亲卫队,便能歼灭一万二千余人的倭寇,为何昨日才动手。”
    说着快速扫了一眼刘敷,冷笑道“呵呵!难不成是想用吾等的无能,来衬托郡主你杰出?”
    果不其然,刘敷被这话激怒,将官袖一甩,不满道“溁仙郡主,可知这些时日,吾等为了此事有多为难!”
    不待话落,王锐从窗子缝中,瞄到那被捆绑严实的松浦石柱,气急败坏的怒目圆睁。
    厉声打断道“溁仙郡主,你可知这三日本官在倭寇手中,过的是什么日子?尔等是不是存心不良,就等着本官一死,才来?”
    “嗡嗡嗡!”一支羽箭极速射了过来,直钉穿在王锐的官靴子上。
    还在清理战场的谢迁,担心他家程溁被这几人欺负,立时撂下手中的事务,运着如影随形,及时赶到,将这几人的话听个满耳儿。
    谢迁放下手中的弓箭,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道“抱歉,手滑了。”
    心道还好他来了,否则这几个不知羞的大男人,还不知要将他的溁儿欺负成什么样子!
    正在用雕成金箍棒银耳勺挖耳的程溁,心里暖暖的,暗赞一句“弩发若碧涛吞日,矢飞超电掣风驰。”
    莲步微移,在芍药花香篆炉里,点了盘清欲的沉香熏烧,丝丝缕缕的香烟袅袅往上升。
    谢迁余光快速一扫,瞧见程溁无碍,眉宇间的戾色变缓,冷冷道“王巡抚可还记得,自己是有多喜欢在倭寇手中讨生活……”
    王锐没去瞧被钉死的官靴,不待谢迁话落,伸手直直指着对面逼近的人,惊讶的结舌,打断道“你……你……你……你竟没死!”
    刚从战场下下来的谢迁,虽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但那身杀气未退,足够震慑众人。
    谢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道“托您王巡抚的福,在下命大的很,被数万倭寇持倭刀包围,不仅没死,连点伤也没受,九死一生从倭寇手里活下来了。”
    四位养尊处优的高官,哪里见过这种浑身上下散发着杀气的男子,虽心中不平,但欺软怕硬是人的本性。
    何况更知晓眼前这男子,便是五百亲卫队大胜一万二千余倭寇的关键,虽心有芥蒂,但同样有着拉拢之意,是以不得不将肚子里的怒气,强行压下。
    程溁给谢迁泡了一壶滋养元气的虫草人参茶,将手中热水轻轻撂下。
    这才抬起头,脸色一禀,道“本郡主倒要问问各位大人,为何我大明两万精兵,竟敌不过区区一万余人的倭寇?”
    杏眸一扫而过,站了起来,继续道“本郡主苦等了三日,未等来一个捷报,倒是战败频传,本以为秦刚公公在布置什么套子,弄些引敌深入,诈降等计谋。”
    眉梢眼角挂上戾色,道“本郡主足足等了三日,却等来倭寇在我大明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祸害我大明百姓的消息。再等下去又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因此而失去了宝贵的性命?”
    程溁对着天边微微俯身行礼,道“皇恩浩荡,遂本郡主瞧不下去,各位大人如此的作战方略,便亲自率领日日食着稀粥填不饱肚子的五百亲卫队,将一万两千余倭寇尽数歼灭。难道说我大明的铁血精兵,不如身材仿若矮冬瓜似的倭寇?”
    程溁走近几步,直视着王锐,气场全开道“王巡抚被倭寇作为人质,挟制了我军战斗力,说句不好听的,您今日,昨日,前日,大前日,也是这么跟倭寇说话的?”
    小肉手摸了摸,寓意方胜平安的辟邪方胜红结,冷笑道“呵呵!忘了告诉王巡抚了,本郡主的亲卫昨日恰好搜到,倭寇手中的大明防卫图。说来也巧,看着上面标注的字迹,倒是像极了王巡抚的字迹呢?”
    王锐不禁被程溁忽然散发的气场惊住,不知是吓得,还是在担心自己的官途,心惊肉跳得冷汗直冒,不死心的问道“什么!你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瞧见对方阵脚已乱,程溁继续露出气死人不偿命的微笑,淡淡道“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扫了一眼秦刚,眉毛微挑,笑道“噢!还有、还有众位大人是如何剿匪,如何‘英勇的不畏艰险’,溁仙也一同写进飞鸽传书中。”
    王锐张皇失措的伸手指着程溁,怒目而视道“你……你撒谎,飞鸽传书能有几个字,怎么可能写全吾等的事儿!”
    程溁微微一笑,走到书架前,随手从书中拿出日常用钢笔写的笔记。
    抚平递给一旁冷眼旁观的刘敷,道“有人说字如其人,本郡主人小,心也小,字迹自是更小,巴掌大的纸,本郡主清晰写上千余字,那可是轻松的很。”
    王锐赶紧挤过去,瞧刘敷手上的笔记,豆大的冷汗,冒得更厉害了,眼神闪烁不定。
    自我劝解着,暗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还曾受过胯下之辱。
    随即咬咬牙,可怜的作揖,道“还请溁仙郡主大人有大量,放过本官这一次吧!”
    程溁不可置否的挥挥衣袖,道“本郡主才懒得参和你们官场上的事儿,但竟然不给本郡主的亲卫粮饷,他们在战场上奋勇绝杀,为了百姓浴血奋战不说,还日日夜夜饿着肚子!”
    秦刚猛地上前,一把推开请罪的王锐,目露不屑,道“王锐你的骨气呢,她溁仙郡主宫里有人,咱家就没有嘛?”
    转过头对着程溁,满脸嘲讽道“溁仙郡主,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秦刚猛地瞧见,上前一步挡住程溁的谢迁,不得不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张口结舌道“尔等……哼!走着瞧!”
    程溁不可置否的微微点头,脸上不辨喜怒的微笑着,道“您客气了,舱门在那里,慢走不送。”
    瞧着王锐蹒跚的背影,做了个请的手势,泾渭分明的在空中画了条线,道“您了一路走好!”
    王锐听了这话,本就吓得发抖的双腿,更是不听使唤,脚下踉跄几步,直接压倒走在前面的秦刚,二人一起滚下了木楼梯。
    程溁眨着水汪汪无辜的眸子,嘟着嘴,道“迁表哥,咱们即刻动身离开这里,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说不好杀个回马枪,将咱们一行人全部灭口,待时圣人过问起来,天高皇帝远的,也是死无对证。”
    谢迁微微点头,随即令乌澞紧随乌漩一同去,骑兵的战马处捣乱,但见被缰绳束缚的马匹,被惊得撂起蹶子,大部队也跟着乱了起来。
    谢迁趁乱举着望远镜,站在五牙战船的最高处凝目望着,猛地发现藏在辎重部队里的十几口火炮。
    斩钉截铁道“迁表哥也正有此意,王锐与秦刚摆明是一条战线上的,这回他们带着精兵倾巢而出,八成就是来将咱们灭口的,刘敷与余子俊这二人,目前瞧着是打算作壁上观。”
    程溁摆弄着插在白瓷瓶中的芙蓉花,眸子滴溜溜一转,狡黠笑道“还好咱们连夜便从倭寇那里,将倭刀、金银珠宝等众多战利品,通通搬上了五牙战船,否则这会儿只顾着逃命,这些财物可就通通都要便宜给秦刚那大坏蛋了!”
    眉飞色舞的得意着,笑得露出小虎牙,继续道“哦,对了,我已经托人办了手续,迁表哥直接参加乡试便好,省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
    谢迁宠溺的瞅着程溁,暗道每当被溁儿这样信赖的瞅着,他便会想自己够不够努力,值不值得被如此美好的人儿,瞧上一眼。
    这一生只要能看到溁儿的笑脸,他谢迁便甘愿奉上一切,哪怕是自己的性命,也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战斗结束后经统计,匪寇与倭寇共伤亡一万二千余人,倭寇全军溃败,溁仙郡主亲卫队无一人战亡,仅轻伤三人,救出被掳明军战俘、壮丁五千余人。
    如此悬殊的战果与伤亡对比下,仿佛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谚语,踢进了粪坑里。
    兵锋所指,所向披靡,成就了五百亲卫队的虎狼之师,谢迁更是勇冠三军。
    鸳鸯阵的威力,自此流传开来,大明也从此多了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队伍。
    剿匪之战,以明军大胜,倭寇惨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