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英宁坐在望乡台上,不知叹了多少次气。她皱着眉心对孟婆道:“你说,他为何不是他呢?”
孟婆听得一头雾水:“谁不是谁?他是谁?他又是谁?”
英宁又叹口气:“九王为何不是吾期?明明是同一个名字,怎么人却不一样?”
孟婆舀了一碗汤,递给前方最后的鬼魂。等他喝完,将他送入轮回,便到英宁身旁道:“这天下之大,有几个同名同姓的再正常不过了。”
“可九王排行第九,吾期也是第九代鬼王。这莫非只是巧合?而不是在暗示什么吗?”英宁自从九王府回来,便一直耿耿于怀。这事情太过于巧合,她便生出几分不信来。
孟婆见她似乎魔怔,便打击她道:“也许真的只是巧合,你太过于思念吾期,才会有此执念。英宁,放下一切,往前看才是对的。我觉得夜君很是不错,对你温柔体贴,又肯为你遮风挡雨,你何不给他一个机会?”
英宁愣了愣,低头说道:“夜君很好,就是因为他太好了,我才不能去辜负他。”
英宁提起裙摆欲走,孟婆在她身后问:“你又要去哪里?”
英宁看向远处,彼岸花开得正盛,她道:“去凡间一趟。”
孟婆纳闷:“不是已经确定九王不是吾期了,你还去凡间作甚?”
“我想不明白,还是要再去一趟,弄清楚方能死心。”英宁头也不回地答。
已近深夜,九王府熄了不少灯火。院子里一片安宁,书房里倒还是点着通明的烛火,想必九王还未歇息。她隐身进去,他正坐在灯火前看书,正襟危坐。旁边是一盏清茶,香炉里点着一炷香。这习惯和吾期很是相像,所以英宁更加无法说服自己这只是巧合。
英宁坐在一旁,看着他读书。他读书的时候很专注,偶尔端起茶杯啜上一口。烛火暗了,便拿起剪刀剪掉长长的烛芯。他看了很久,英宁都有些忍不住打瞌睡,他才合上书,慢慢踱着步回了寝殿。寝殿里放着一个大大的浴桶,几个小厮正往里倒热腾腾的水。一切准备妥当,九王便命他们下去,似乎并不要他们伺候。
虽说非礼勿视,英宁还是怀着几分好奇。她熟悉吾期的身体,总要看一看,才能确定,九王到底是不是吾期。她躲在那一片屏风后,像是一个小贼一样,小心窥视。
九王脱了衣衫,背后有几处重叠的刀疤,也是在沙场上九死一生的人。他身上的伤疤太多,人又健硕,完全不是她熟知的身躯。她又开始失望,所有人都告诉她九王不是吾期,可她总是不死心。总想着也许入轮回时,出了差错,才造成这样的错误。
她从屏风走出,正要出门回去,却猛然瞧见九王肩膀处,那一排清晰的牙印。吾期肩膀上也有这么一排牙印,那是她初尝云雨时又爱又恨咬下的。
她心中惊喜交替,走到他身旁,他的手上也有一处伤疤。当年他用锁魂链锁了自己,她气急之下咬得。若说这些还是巧合,她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英宁呵呵笑了起来,他回来了,他到底是回来了。他一定是听到了她的祈祷,他一定是怕她一个人太孤单,才以这种方式回到她身边。
她整夜待在吾期的房里,看着他沐浴更衣,看着他到床榻上休息。她拖着脸窝在他床边,握着他宽大的手掌,细细地摩挲他手上的疤。那时他应该很疼,却一声不吭地忍下。想来她也是心狠,曾经有一刻她是希望他死的。
无论他如今是什么模样,她都不在意,只要他是吾期,便什么都是好的。她整夜地看着他,怎么都看不够。一会傻傻地笑,一会又默默地掉眼泪。
凡间天色大亮,英宁看着吾期翻了个身,大概是要起床了。她不舍地望着他,还是悄然离去。来日方长,她还未想好怎样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他眼前。
她刚到鬼门关,就瞧见夜君正负手站在关口。英宁心中高兴,笑着与夜君打招呼。
只是他脸色不佳,眼神也是沉沉的。他盯着英宁,语气冰凉,似这晨间的霜露:“你去了哪里?为何夜不归宿?”
英宁正要回答,她急于想要跟人分享九王就是吾期的好消息,夜君却不等她开口,又道:“你又去了九王府是不是?”
英宁点点头,道:“是,我觉得事有蹊跷,便想要去弄个明白。”
夜君皱眉,一脸不悦:“他不是钟吾期,你还去那里做什么?你要怎么才能相信?”
“不,他是。”英宁坚定地说道。
夜君去牵她的手,却被她躲开。她仰着下巴,倔强地道:“虽然长得不同,可他身上有我曾经咬下的疤。这一定不会是巧合,定是他故意留下的,好让我找到他。”
夜君心里一凉,眼睛的哀痛转瞬即逝,他隐忍着道:“那你想如何做?他既然投胎为人,应是忘记了所有的事,你要怎么让他记起你?”
“自然是到他身边去,朝夕相处,才有可能唤回他的记忆。哎,早知那时我也种株彼岸花在他身上,我也能不少功夫。”英宁暗自叹息。
夜君更是一声叹息,他淡淡道:“可你是冥王,冥界的主,你怎能到一个凡人身边去?”
英宁想了片刻,认真道:“我不在乎,当初我入凡间为人,吾期堂堂鬼王,不也是到我身边来了吗?实在不行,我辞去冥王一职,换你来做好了。你论灵力,才情,都在我之上,我本就德不配位。”
夜君终于心死,袖子下的手指,几乎刺破了皮肉。他缓声道:“罢了,你只管去吧,我替你守着冥界。若需要我帮忙,就尽管开口。”
英宁抬起头,对他灿烂地笑,拽着他的衣袖,柔声道:“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最是体贴。”
夜君心里在滴血,他宁愿他不要这样体贴。他有一刹那,想要将她锁起来,哪里都不准去,只留在他身边。可是他不能,这些年来,她过得如此痛苦。脸上几乎很少有笑容,整日郁郁寡欢,闷闷不乐,日日待在望乡台,痴痴地盼着他能回来。他全部看在眼里,过得并不比她痛快。
如今钟吾期终于回来了,她难得这样高兴,他不忍心阻止她。就算自己再心痛,也要大方地说一句,你去吧。
英宁回去换了身青色衣衫,梳着普通发髻,看起来像极了凡间女子。她欢喜地出门,路遇望乡台。孟婆瞧见她便问:“你怎么这副打扮?像个丫鬟似的。”
英宁攥着搭在肩头的辫子,皱眉问:“怎么像个丫鬟,我不好看吗?”
孟婆托着下巴仔细打量了一会,伸出手在她头上比划了一阵,说道:“嗯,这会像个*了。”
英宁抬手摸摸头发,似乎变了发髻,上面还别着几根珠钗。她问:“这样就好看了吗?”
孟婆得意地道:“好看,那九王看见你,一定会移不开眼。”
英宁笑得不能自已,已经开始幻想九王瞧见她,便深情不忘的模样。
只是一切并没能按照英宁的设想发展,她刚到了九王府,便被守卫拦了下来。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景王府?”那守卫高大威猛,黑黢黢的脸阴沉沉的,英宁竟肝颤了片刻。
也只是片刻,她瞬时便镇定了下来,她可是堂堂冥王,还能被这凡间的守卫吓住。真动起手来,她还不一掌将他们给拍飞了。不过她身在凡间,自然是不好使用灵力,她只好装柔弱:“我是来找九王爷的,有话要跟他讲。”
守卫十分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大概见了太多前来纠缠他家王爷的女子,对她丝毫没有好脸。守卫冷冰冰地道:“我家王爷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自不量力。早些回去吧,以你的姿色,是入不了王爷的眼的。”
哎呀,她的姿色不差好吗?她从前在天界也是排的上名号的,在冥界更是无几人能及,虽然冥界的女子并不多。吾期也是极其钟情于她的,怎么到这守卫嘴里,她的长相竟这样不堪呢?
“你又不是你家王爷,你怎么就知道他不喜欢我呢?你让我进去,叫他见我一面,才能知晓我是否能入得了他的眼。”英宁叉着腰,不服气地道。
守卫极是不耐烦,推了她一把道:“王爷不在府里,你快些离开,若再纠缠,就别怪我不气了。”
英宁被推了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捋了下衣袖,她这暴脾气,今日不发飙,还见不着吾期了,她还偏不信这个斜了。
手指微动,嘴里念了个咒,正要去定那几个守卫,只见不远处行来马队。为首的那个威风凛凛,气宇轩昂,可不就是九王钟吾期。
英宁心中一喜,正要迎上去,却被方才的守卫一把抓住。狠狠将她拽到了一旁。她此刻也不便使用灵力,便挥着手张口大喊:“吾期。”
吾期看着与守卫纠缠在一起的英宁,眉心紧蹙。他一旁的陌颜冷声呵斥道:“大胆,你是何人,竟敢直呼王爷名讳?”
英宁不解,这名字不就是叫人喊的吗?怎么还不能叫了,无妨,这不是重点。她扬起笑脸道:“我是英宁啊,白英宁,你可还记得我?”
吾期面色沉沉,未曾开口,倒听见他另一侧的人笑道:“九哥,都说你不近女色,可这姑娘看起来倒是与你很相熟的样子,不是你哪里惹来的风流债吧?”
吾期瞪了那人一眼,淡淡道:“十弟,我看你最近武艺有些生疏,一会到了校场,得要好好练一练才行。”
那人嘴角一抽,急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九哥不要太当真。”
吾期哼了一声下马,竟然也不看她一眼,便径直进了王府。
“哎,钟吾期,你看看我呀,我有话要说。”英宁瞧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陌颜忽地站在她面前,抽出手里的佩剑,阴沉地道:“再敢直呼王爷的名讳,便割了你的舌头。”
“哎,陌颜,你跟在九哥身边久了,怎地也这般不知怜香惜玉?这样漂亮的美人,你怎舍得割了人家的舌头?”那个被吾期叫十弟的人,柔声说道。
陌颜将剑放了回去,也哼了一声,便进去了。
那人伸出手指托起英宁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便松开手笑道:“美,生的确实美。也只有我那不解风情的九哥,才会看不上眼。小美人,我叫钟子荣,九哥不准你唤他的名字,我是准的。”
英宁好奇地看着他,皮肤白皙,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倒有几分像个女子。她道:“你是吾期的弟弟?怎么长得不像?他已经算很好看了,你却比他更甚。”
钟子荣哈哈笑了几声,似是对她十分感兴趣,他低头在她耳边道:“你想不想进这王府?”
“可他们不许我进。”英宁郁闷答道。
钟子荣眨着桃花眼道:“我可以带你进去呀。”
“当真?可吾期都不肯看我一眼。”
“我可以让他看你。”
“你说话算话?”
“我好歹也是个王爷,何必欺骗你这个小姑娘,那岂不是毁坏我的形象。”钟子荣拍着胸脯说道。
英宁蹙眉想了一会,开口道:“可你看起来似乎很怕他,你不怕他打你吗?”
钟子荣愣了一下,但夸下的海口,此时也不好收回了。他道:“无碍,我有靠山,他不能把我怎么样。再说我有尚方宝剑,皇祖母说了,今年必要让九哥娶个王妃进府,我看你就很不错。”
英宁羞涩地笑笑,伸手拍拍钟子荣的肩膀道:“好好,你就快带我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