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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

      今儿的日头已隐约有了夏日里毒辣的架势,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顾之澄又穿得厚,不过下了马车一会儿,额间就沁出一层薄薄的汗珠,倒是衬得杏眸更加潋滟了。
    幸而陆寒不知从哪寻来一支油纸伞,替她将大半毒辣的日头都遮了去。
    饶是这样,顾之澄还是出了一身的汗,身上黏黏腻腻的难受得很。
    虽出宫受了一遭罪,但顾之澄却心情极好,不仅出宫透了风,还尝了美食。
    只是这选址的事情,却还没定下来。
    今日去看的几个地方,用来引河渠都不大适合。
    所以陆寒送她回宫时又约了她明日再去瞧。
    顾之澄纠结片刻,对出宫去玩儿的向往终究还是胜过了对陆寒的抗拒,所以点点头便应下了。
    只是她出宫是打着处理政务的名义,所以有些可惜不能带阿桐一块去。
    翌日的选址,依旧未能定下来。
    顾之澄出宫一趟,又出了满身大汗回宫,累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过想到上一世选址都是陆寒去操办的,仿佛也费了不小的功夫,所以她也就释然了。
    更重要的是,近日出宫,陆寒又带她去吃了好吃的。
    今日去的是澄都另一间有名的酒楼,专做切鲙。
    顾之澄躺在龙榻上,垫着小小的玉枕,舌尖那鲜嫩凉甜的味道仿佛还没散去。
    想起那切得极轻薄极细嫩的切鲙,旁边堆着一叠小山似的嫩绿得青翠欲滴的葱碎,衬得那丝丝片片的半透明白色切鲙愈发肥美鲜嫩,再配上豆豉、蒜泥、橙丝这些调料来......
    啧啧啧,顾之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当真是又鲜又甜,又滑又凉,从舌尖滑到了喉咙里的爽快滋味,难以忘怀。
    这一夜,顾之澄陷入了切鲙海洋的美梦里,难以自拔,睡得极香。
    第三日,还未等陆寒开口邀约,她便主动开口道:“六叔,选址未定,今日朕同你早一些出宫吧。”
    早些出宫,不仅能吃好吃的,还能多逛逛街市,想想便是美滋滋的。
    可陆寒却面露难色,踯躅一番说道:“望陛下恕罪,臣今日有约,只能明日再同陛下去选址了。”
    “......”顾之澄微怔片刻,立刻释然道,“无妨,六叔公务繁忙,先处理旁的要紧事也不为过。”
    陆寒点头,正要告辞,可顾之澄又有些不死心地喊住了他,“六叔,你要去做什么。”
    陆寒微顿,便解释道:“臣要去参加一位挚友的生辰宴。”
    顾之澄眨了眨眼,没想到陆寒竟然还有挚友......?
    上一世她一直以为陆寒冷血无情心狠手辣,所以是不会有人与他当朋友的,以为他一直孑然一人,既没有娶妻生子,也无兄弟好友。
    看来,真是她对陆寒所了解得太少了。
    顾之澄杏眸中黑碌碌的眼珠微微转了一下,有些好奇道:“六叔的这位挚友,朕可认识......?”
    陆寒抿了抿唇,依旧耐着性子回答着顾之澄的问题,“是宁国公世子宁远,不知陛下是否认识。”
    顾之澄摇了摇头,宁国公虽有爵位,却无官职,就连宁国公她也不常见到,更别提这位宁国公世子了。
    不过知道是宁国公的世子后,顾之澄心底又对陆寒有了些新的认识。
    没想到陆寒结交好友,竟然不在乎对方的家世权力。
    要说这宁国公府,不过是从开国便传袭下来的爵位,但是宁国公府的子嗣都没什么出息,所以近百年来入朝为官的甚少,这宁国公府也徒有个国公府的空架子,瞧起来富贵,实际上却已是在渐渐的没落了。
    所以宁国公府在朝中不可能对陆寒有任何助力,可陆寒却称宁国公的世子为挚友,倒让顾之澄有些讶然。
    顾之澄蹙着眉尖,轻声道:“宁国公世子可是与六叔年岁相近?”
    “嗯。”陆寒敛下眸子,倒愿意与顾之澄说些他以前的事,“我与他年幼相识,也算是一同长大的。”
    “那六叔为何不举荐他入朝为官?”顾之澄拧了拧眉,以陆寒的地位,只消一句话,就能给宁国公世子一个不小的官职,也能在朝中对他有所助益。
    不知陆寒是怎么想的。
    不料陆寒却没接着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拱手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若是晚了,臣便要迟到了。”
    顾之澄眸子一转,不知想到什么,晶亮的杏眸中浮起几丝狡黠之意,“朕......朕可以和你一同去么?”
    “天下偌大,陛下乃天下之主,自然是想去何处都是去得的。”陆寒画风一转,又露出些凝重的神色,“只是......”
    “只是此乃臣好友的家宴,陛下若是去了,只怕要折煞了宁国公府,惹得众人惶恐。”陆寒眉心紧紧皱着,仿佛有些难办。
    “这倒无妨,朕便如以前一般,扮成你侄子前去便是。”顾之澄摆了摆手,倒是很快就想到了这样的一个好法子。
    不料陆寒却摇头道:“如此不妥,哪有带晚辈去参加好友生辰宴的道理,都是平辈人,若是让他们以为陛下是臣的晚辈,又是侄子,免不得调笑打趣几句,臣怕陛下脸皮薄,受不了他们说的浑话。”
    这样一说,听起来陆寒的好友还不知那宁国公府世子一个,所以顾之澄就更想去凑热闹了。
    不知为何,她就是对陆寒的好友很感兴趣,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人,会和陆寒成为挚友。
    只有了解陆寒的过去,才能知道他为何会有如今这样扭曲的性子。
    顾之澄咬了咬唇,不依不饶道:“那六叔觉得朕以什么样的身份去为好?都听六叔的便是,在这宫里闷得一日了,朕只想出宫解解闷。”
    陆寒眸光微闪,垂下眼帘,掩住眸底的一片深幽,淡声道:“臣以为,陛下不如......便扮成臣的表妹前去最是合适。臣的好友都是些跳脱顽劣的性子,男女有别,他们才不至于唐突了陛下。”
    话说罢好久,陆寒都不曾抬眸看顾之澄,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掌悄悄握成了拳,一直在等顾之澄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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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89】一更
    “......”顾之澄杏眸圆睁,仿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陆寒一眼, 又很快收回视线道, “朕......朕突然觉得有些乏了, 还是六叔自个儿去吧。”
    陆寒眉目深深地望着她, 没有说话。
    场面有些静得可怕, 顾之澄只好又继续说道:“六叔,那个......朕觉得您与好友聚会, 朕去了倒显得没那么自在了,还是不去叨扰你们了......”
    陆寒脸上蓦然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眸色深浓动人, 却满是危险的气息, “陛下这是......在与臣说笑么?”
    “朕......朕没有。”顾之澄硬着头皮, 努力让自个儿不在陆寒面前输下阵来。
    陆寒抿唇, 笑容愈发显得六亲不认,嗓音幽幽沉沉,“臣听闻,陛下与闾丘连逃亡时, 是身着素钗布裙......那时臣便在想, 不知陛下身着裙装时, 会是何等模样。”
    顾之澄将淡粉的唇瓣咬得有些泛白, 勉强一笑道:“六叔说笑了, 男扮女装,瞧起来不过只剩些滑稽的模样。朕这样丢脸的事情,六叔就莫要再提了。”
    陆寒又往前一步, 趁御书房内无人,强势地揽住了顾之澄的腰,龙袍上的龙头云纹也被他的大掌所遮掩住,紧紧贴着顾之澄的耳边道:“陛下,你就只愿给他看么......?”
    顾之澄微怔,陆寒的嗓音又低又沉,贴着她的耳廓仿佛什么不知名的烟花在耳边炸开,让她将他的话听得并不真切。
    再加上看不到陆寒的神色,她心里便愈发惴惴不安了。
    顾之澄伸手推了推陆寒的胸膛,可坚硬如城墙一般,尽管她用足了力气,也纹丝不动。
    但已经从陆寒周身的气场上,嗅到了极其危险的气息。
    她知道,陆寒可能又上头了,即将就要失控。
    她必须让他冷静下来才行。
    “六叔......”她轻轻地唤了他一声,少年音色清冽如泓,盼着能浇灭一些陆寒已经灼烧起来的理智。
    可惜,这个词却勾得陆寒的眸色更暗了一些,“六叔......?为何......自从接陛下回来之后,陛下就甚少唤过臣一句小叔叔了,陛下可是与臣生疏了?”
    见陆寒已经开始哑着嗓子计较起她的称谓来,顾之澄就知道他已经彻底失控了。
    她着急地瞥了眼御书房窗牖上偶尔有一两个宫人经过时投下的影子,不由咬住唇轻声唤道:“小叔叔......这样总可以了么?”
    略带焦急的尾音微微上挑着,仿若轻易能挑动人心的小钩子,越发让陆寒的眸色深浓起来。
    他舔了舔唇角,只觉得嘴角有些发干,嗓音也愈发喑哑,“陛下,既然今日提到了这事,那么......陛下即便不想出宫,只怕也要跟臣走一遭了。”
    因为,他想看到这小东西穿上裙装,同他一起出行的模样。
    就如同他和闾丘连当日逃亡一般。
    但不一样的是,如今是正大光明,从容不迫的。
    顾之澄心里觉得不妙,干巴巴地按捺着声色问了一句,“若是朕不愿意呢?”
    “半年后,臣答应陛下的事,若是反悔呢?”陆寒也反问了一句,语气里的深意,引得顾之澄不敢再说什么。
    她埋下头,思忖片刻,才抬起晶亮的眸子道:“朕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朕,以后不能再拿这件事来威胁朕。”
    陆寒眸色深深,凝视了顾之澄一会儿,才道:“好。”
    “还有就是......朕这半年可以与你和平共处,但是......你不许再与朕有肢体接触。”顾之澄顿了顿,威胁似的看着陆寒道,“不然你也知道,朕若是想躲着你,会是什么境况。就算你想方设法逼朕,也没什么意思,不是么?”
    陆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顾之澄。
    他原本,就只是想能趁最后的半年,多看他几眼。
    旁的,他没奢望,也没奢求过。
    只要能每日与他说几句话,真的,就足够了。
    ......
    陆寒带着顾之澄出了宫,先去摄政王府换一身女子衣裳,再扮成他的表妹去宁国公府参加宴席。
    衣裳不知是陆寒何时准备好的,虽都是崭新的衣料,但看上去倒是极精巧细致,仿佛是早早就准备好了有这一天,一直在等着顾之澄的到来一般。
    原本陆寒留了几个丫鬟在屋子里伺候顾之澄穿衣,但她以不喜旁人碰触为由,将她们全打发了出去。
    没了丫鬟伺候,这些繁复的衣裳穿起来倒是要费不少功夫。
    待顾之澄穿戴整齐,不知花费了多少时辰,总之是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额间也起了些薄汗。
    但因眉心仿佛和着细碎的光,倒显得容貌愈发清丽动人,惊艳得应声进屋给她绾发的丫鬟一时看傻了眼,怔在门边,半晌才缓过神来,替她绾起发来。
    再走出来屋子里时,顾之澄已经换了身粉霞锦绶藕丝罗裳配上一条散花如意云烟裙,绾着的缕鹿髻上插了一支白玉兰翡翠簪,却不及她半分的雪肤玉色。
    她提着裙摆,径直去了前厅找陆寒。
    此时太阳已落山了,陆寒站在前厅里,烛火昏黄的灯影映着他冷峻挺拔的身子,仿佛等得有些焦灼不耐烦了,一直负手在踱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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