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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眨眼间,那黑影竟瞬移到了院门前,形如鬼魅,他们甚至都没看清黑影伸一下腿。
    二人又眨了眨眼,确认自己不是眼花,腿立即软了。
    与此同时,走进来几名官差,拦住了贞白的去路。
    那人迎面一愣:“你是何人?大半夜在此作甚?”
    贞白笔直而立,不欲与官府纠缠,刚要敷衍几句,赵九挤了进来,喊:“道长,道长,您走错了,我家在那边儿。”又转向官差,圆滑道,“不好意思啊各位官爷,咱走错门儿了。”
    正堂外吓腿软的两人此时回过味来:“等等。”
    他们抬步走近,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瞅着贞白一阵打量,一个道:“有问题!”
    另一个道:“对,肯定有问题!”
    贞白神色淡漠:“官府跑来砸人灵堂的事,我可以当作没看见。”
    “啥?”居然被反咬一口了,当差的当下急眼,“胡说八道!我说怎么灵堂突然着火呢,八成就是你所为,趁我们进去灭火,再弄来一阵风,把门关了又把门阀给插上,然后闯进来,想毁灭什么证据?!”
    贞白面不改色:“所以你是说,我能呼风唤雨吗?”
    那人一愣,新来的衙役听闻,也觉得这罪名扣得有些智障。视线往堂屋里一扫,里头被搞得乌七八糟。
    赵九适时叹道:“人都死了,还不得安生,官爷……”
    “行行行了!”衙役抬手制止:“你打住啊,衙门办案,我们自会妥善处理,你们,赶紧走,别跟这儿妨碍府衙办差。”
    “诶。”赵九连忙应下,朝贞白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赶紧离开,自己则脚底抹油地跑了。
    其中被关进灵堂的那名衙役欲要阻拦,新来的那人按住其肩头,对身侧人颔首示意:“你去跟上。”
    “是。”那人奉命出了院子,一路尾随而去。
    圆月参了杂色,星光斑驳,赵九刚要开口,就被贞白截断了:“有人。”
    赵九连忙住口,差点咬了舌头,两人行在夜色中,拐入一块空旷的荒地,四处杂草丛生,枯枝遍野,赵九纳闷儿他俩怎么越走越偏,正心底发慌,突然被贞白猛力一推,赵九摔进了一处草坑里,枯枝在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他来不及喊疼,更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就见近处一黑一白的身影挥剑横扫。
    被那道骤亮的剑光闪了双目,赵九抬手遮挡,随后扒拉开枯草,定睛一看,当即睁大眼,由衷感慨:“高人啊!道长果然身手不凡!”
    只是,这白衣人从哪儿冒出来的?为什么背后袭击他们?
    那剑光着实有些晃眼,在月隐星稀的旷野外,除了能辨雌雄,看不清长相。
    赵九挠了挠腮帮,觉着那又长又细的骨头架子略有些眼熟。
    思至此,赵九灵光一闪,这瘦成具骨头架子的大高个儿不正是他千辛万苦背回来的修士吗?
    救命之恩不报,居然偷袭,中邪了丫!
    赵九一寻思,那人从乱葬岗出来,说不定丫真中邪了呢。
    中邪的骨头架子挽出一个剑花,朝贞白眉心刺去,后者身轻如燕,凌空一跃,脚尖点在其剑上,借力一旋,沉木剑直逼其面门,修士半身后仰,剑尖贴着鼻翼毫厘之距,惊险划过。
    修士握紧剑柄,手臂微颤,欲强行提气,却听对方开口:“附骨灵。”
    修士眸子一颤,有瞬息怔愣。
    贞白道:“再乱动的话,你就做不了人了。”
    赵九躲在坑里,见二人休战,立即跳出来,说:“诶,你还记得我不?东市里卖灌汤包那个,是我昨晚好心背你回客栈,这位道长救的你,你怎么还恩将仇报,跑来杀咱……啊啊啊啊啊……”
    赵九说话间走近,立即尖叫着倒退回去,瞪着一双眼珠子,仿佛见鬼了一样。
    那可不就是鬼啊,满脖子黑筋纵横交错,一路爬到了下巴和脸颊,那张俊逸非凡的脸,此刻狰狞得可怕。赵九吓得舌头打结:“你你你……是人是鬼啊?”
    贞白被他一惊一乍的叫唤嚷得耳膜疼,答道:“现在还是人。”
    赵九狠狠咽一口唾沫,心道:什么意思?一会儿就不是了吗?
    贞白不予解释:“把他背回去。”
    赵九一愣,抵触情绪蔓上心头:又背?
    刚才上蹿下跳且大战三百回合那人是谁?会需要人背?
    赵九正想着,就见那人撑着剑的身体晃了晃,垮倒在地。
    赵九不可思议睁大眼:闹呐!挺能演啊!
    更可气的是,就算再不甘愿,他还得忍着惧怕,将这只随时可能变异的长脚鸡给背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贞白:实不相瞒,你要凉了。
    第6章
    木桌上的油灯过于晦暗,贞白拨了拨灯芯,将其挪到床前,借着光亮查看修士的状况,她伸出手,拉开他衣襟,却被对方握住腕颈,绵软无力地制止:“做什么?”
    贞白垂眸,半句也不废话:“你的时间不多了。”
    修士心知肚明,他刻在自己胸前的那道符阵,已经撑不住了,可是面前这个女冠,比附骨灵还信不过。
    即便神思清明,他却再无力抵御,只想弄明白:“你想做什么?”
    贞白简明扼要回答他:“刮骨。”
    修士满脸诧异,贞白不作犹豫,扯开他胸前衣襟,指尖顺着那一根根黑色筋脉,在其肋下游走,她说:“附骨灵与阴灵附体不同,它在你血肉之下,吸附骨骼,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我想你在乱葬岗里见过吧?”
    修士猛地一震:“是你……在乱葬岗……我看见你……”
    贞白的指尖顿在他心口处,目如寒冰:“看见如何?”
    修士瞪大眼,倏地扯住她衣袖,欲想挣扎起身,被贞白毫不费力地按了回去。她垂眸,看死人一样看着他,低声问:“你叫李怀信,太行道弟子?”
    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他有些吐字不清:“你究竟……”
    “你无须知道我的底细。”贞白截断她的话,“我之所以救你,也是还你在乱葬岗里那份误打误撞的恩情,你我自此两清。”
    言罢,她将衣袖自他手中抽出,李怀信手里没了支撑,虚握着拳头,无力地搭在床沿上。
    赵九与客栈伙计提着水桶进来,将烧至滚烫的热水倒入浴桶里,贞白看了眼即将满溢的水位,点头道:“可以了,你们出去吧,带上门,无论听见任何动静都不得靠近。”
    赵九瞟了眼床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人,目光触及到床沿那只纵横交错着黑色筋脉的手时,狠狠打了个哆嗦,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不太知情的客栈伙计慢悠悠地带上门,一脸的欲言又止,他跟赵九谈不上熟,但也算认识,关上门就把方才欲言又止的话问了出口:“要沐浴吗?不是还有个男人在。”
    赵九原本兵荒马乱的心被伙计这句话给荡平了,神情复杂地瞥了对方一眼,半天才憋出一句:“别胡说八道,干活儿去。”
    伙计咧嘴笑了笑,提着水桶下楼了。
    贞白听着门外脚步声渐远,适才转回床沿,掏出一张符纸燃了,灰烬落在油灯中,漂浮在表层。
    她说:“刮骨驱灵,势必毁伤根基,我不敢保证你是死是活,或者废了修为,无论哪种结果,总好过沦为一具为祸世间的白骨。”
    李怀信闭着眼,一脸的生无可恋:“废人吗?你倒不如给我个痛快!”
    “要死要活的人我见过很多。”贞白抓起他的手,划破其指尖,鲜血滴入灯盏中,漫不经心说,“你也可以自行了断的,怎么?留着最后一口气从乱葬岗出来,不就是挣扎着想要苟活么?!”
    李怀信拧紧了眉,眼眸半睁,反正死活都捏在了这个女冠的手中,想通这一点,反倒能够豁达直面了。
    他目光平定,扫过她冷淡的眉眼,落在自己滴血的指尖上,评价了句:“歪门邪道。”
    贞白握着他的手一滞,抬眼对上那双倨傲的眸子,拘了把暖黄的光晕在里头,似琉璃一样,好看极了,只是被爬满半边脸颊的细黑筋脉给毁了。贞白松开手,瞥了眼有些殷红的火苗,不予理会。
    李怀信将她每一个细微的反应收入眼底,方才他说歪门邪道的瞬间,她分明是介意的。
    所以他说:“邪不压正。”
    贞白倏地伸出手,揪住他前襟,猛地一提,将人拽了起来,他瘦得轻飘飘的,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背脊抵在了床尾那块木板上。
    “是否邪不压正,就看你今晚熬不熬得过去了。”说着,她拿出手腕粗细的长绳,将人绑在了床尾。
    “你……”
    “怕你受不住,发作起来拆了客栈。”
    不等李怀信有所心理建设,贞白的掌心已经多了枚薄如蝉翼的利刃,如此在他全身血肉里刮剃一遍,则是与历经剥皮削肉的酷刑一般无二了,从小养尊处优的他,何时受过这样的折磨。
    薄刃入体的瞬间,他张了张嘴,一嗓子叫唤还没发出来,就被一根布巾堵住了嘴,生生卡在喉咙里,然后咕隆一声,艰难的咽了下去。
    贞白的掌心覆在他手腕,那是切入薄刃的位置,随着她的掌心移动,血肉下的利刃也刮骨一样在游走,只移一寸,就疼得他几欲昏厥。贞白一路往上,听着耳边快要破胸而出的闷哼,终于大发慈悲的停在了手肘处。
    利刃所过之处,黑色筋脉随即而褪,贞白不做犹豫,掌心向上移动。
    他重重粗喘着,额头浸出薄汗,咆哮堵在嗓子眼儿,嚎不出来。他止不住地发颤,连视线都在逐渐涣散,唯独那股撕裂的疼痛,尖锐的撞在神经末梢,仿佛被人千刀万剐一样。他瞪着一双腥红的眼睛,承受着那股撕心裂肺,暴怒地盯着眼前人,她面无表情,铁石心肠的刮过他肋下,毫不手软,直至顿在他腹部。
    身前堆叠着一层凌乱的衣襟,里衣被冷汗浸湿,贴在皮肉上。
    李怀信痛苦地垂着头,削尖的下巴抵在胸前,汗水沾湿了眼睑,他眨了眨朦胧的视线,盯着那只停在他腹下的手,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小兄弟会性命不保!
    仿佛是印证他的猜想,那只手只稍作犹豫,便朝他腹下探去。
    李怀信缚手缚脚,重重阖上眼皮,赴死一般,内心却早已崩溃。
    还有没有廉耻,要不要脸!
    没有廉耻兼不要脸本人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瞥了眼床头那盏忽明忽暗的火苗,这是她为李怀信点的一盏长命灯,混了鲜血的灯芯一旦燃尽,附骨灵刮不出体外,便会一并油尽灯枯。
    贞白收回视线,转到李怀信身上时,诧异地在他耳根处看见一抹浅淡的血色。
    许是痛到麻木了,李怀信的反应没了方才那么激烈,只是筋疲力尽的隐忍着。
    贞白加快了速度,薄刃从左至右在他身上搜刮一遍后,走到了另一只臂膀处。
    他的意识已经混沌不清,仿佛历经一场生死浩劫,所有的气力被尽数掏空,耳边嗡嗡作响,身子重的一直往下坠,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流失。
    随即束缚着他的绳子一松,塞在嘴里的布条也被抽掉,他还未来得及吸一口气,只觉一股刺痛钻心,仿佛手腕被两柄利刃洞穿,李怀信倏地抬起头,双眸大睁,对上贞白冷定的眼睛,她抓着他右腕,声音很低:“好了。”
    床头的油灯亮着微弱的光,室内顿时黯淡下来。
    李怀信脱力地往前一栽,整个人倒在了贞白肩头,他眨了眨被汗水模糊的视线,盯着眼前一片白腻的颈项,报复性地一口咬了上去。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束手无策,只有本事咬人的地步。
    贞白整个人一僵,本以为此人现在毫无威胁,如何也翻不起多大的浪,遂才松了绳子和布巾,却不料,他竟还留了这手。
    贞白推人,冷冷道:“松口。”
    犬性大发的李怀信叼着脖子不放,有种牙齿嵌进肉里的趋势。
    贞白抬手,锁其咽喉,长指一收,刚好把握住令人窒息的力道,她将李怀信从脖子上扯下来,扔进浴桶里,重力炸得水花四溅,浇了她满身。
    贞白掏出两张符箓,拍在浴桶边沿,还是解释了句:“你满身尸气,得净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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