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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太小,不懂这些。
他只知道自己很饿,身上还疼。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入目所见尽是黑色的魂魄。从小到大他见过的魂魄都是灰色的,这样邪恶的黑色头一次见。所以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只露出一双冰蓝色的眸子审视四周。
没错,他的眼睛是冰蓝色的。
所以爹很不喜欢他,说他是娘和妖怪生下来的孽种。
娘也不喜欢他,埋怨他长得像个妖怪。
爹的脾气很不好,动不动就打他,打得不解气就打娘。娘只会哭,哭完了拣些残羹冷炙给他吃,他便认了这个娘。
结果有天爹打得太凶,他以为娘要死了。
他可以看见魂魄,所有人的魂魄都是灰色的。这些魂魄也连着魂线,所有魂线通往幽深的地下。那天他太害怕,怕到不由自主掐断了魂线。然后那男人直挺挺地倒在了他和娘面前。
爹死了,他和娘就有好日子过了。
第二天娘舀了一碗糖渣水给他喝。那是他第一次尝如此甜的东西,甜滋滋的像大年初一鞭炮齐响。
结果甜水里居然掺了砒/霜。他疼得在地上打滚,瑟瑟发抖的女人却躲在屋子一角等着他死。他艰难地爬到娘面前,娘疯了似的踹他,末了,却在地上不住磕头。
“求求你饶了我吧……对不起……饶了我吧!我……我带你去看大夫!”
娘将他抱起,租了马车,果然带他去天都看大夫。
或者说,他以为是看大夫,结果娘直接把他卖给人贩子,自己跑了。而人贩子对他并不怜惜,别说治疗,就连吃的也没给他扔一口。
“新来的货居然是个小孩?这根本用不了啊。”突然,有两人靠近笼子,突兀的说话声回荡在地下。
小孩抱着头一动不动,肚子里却饿得发疯。
“这小孩新鲜着呢,交货的还说他有血脉天赋,养一养指不定就是个好货色。”
另一人似是不信:“真有血脉天赋?打开笼子让我瞧瞧。”
看守人有些犹疑:“听说这小孩邪乎,他娘用砒/霜都没毒死他,要不大人还是隔着笼子看?”
过来验货的魔修嗤笑道:“一个凡人小孩怕什么?开笼。”
铁笼应声打开,蜷缩的小孩睁开冰蓝色的眸子,抬头与魔修对视。
魔修心里一个咯噔,这一刹他似乎看见了一条饿极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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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瓦白墙下,红衣少爷与青衫公子款款而来。红衣少爷反手拿一把水寒剑,正用剑鞘给自己后背搔痒。青衫公子颇为无语地平视前方,只当自己身边没这个人。他们后面跟了两列齐整的巡衣卫,一路走来小花街噤若寒蝉。
“这里好像没人?我可是伤都没好全就跟着你过来,你别害我白跑一趟。”谢怀尘嘟囔道。此时他手里拿的是一把新水寒剑。旧的那把用不了,他就新买了一个。背上的剑伤正结疤,痒得很,他一路走来不敢弯腰不敢蹬腿,可谓苦不堪言。
“此行并未出错,只是柳少爷孤陋寡闻罢了。”
谢洛衡的声音依旧温雅如清风,说谢怀尘“孤陋寡闻”的语气仿佛在夸他“学富五车”。
谢怀尘叹口气。自从来了天都,谢洛衡一改青泽的温柔做派,对他一直冷冷淡淡。他都要怀疑面前这个善尸是不是被小仙童附体,要不然怎么能这么毒舌?
“好好好,我孤陋寡闻,那你倒是说说人在哪。”谢怀尘不服气地停下来,大有谢洛衡不说他就不走的架势。
谢洛衡如玉的眸子轻轻扫过来,谢怀尘背上一紧,但还是勉强维持了镇定。
“小花街用于走私奴隶,不然,花街的男童女伎以及各世家的低等奴仆你道从何而来?”
谢怀尘看了看一街的冷清样,打烊的打烊,巷坊邻里也是少有人声,只有一个铁铺摊子开了一半门,炉台上懒懒放了几样磨铁石,铁匠却在里屋吃着稀面,一副不闻不问的模样。
“既然这么重要的一条街,为何没人?”
谢洛衡低头笑了笑:“见不得光的生意自然是晚上热闹,而我们这些清查的,当然要白日来。”
话音落下,一阵风徐徐吹来,将一袭青衫吹得迎风摇曳,谢洛衡皱了眉头。
“怎……怎么了?”谢怀尘见他突然皱眉,心生不妙。
“有死气。”谢洛衡面色微冷。与此同时,身后几十余巡衣卫也肃然出刀。
此间地窟很大,小花街底下的地窟都是独立的,仿佛一个个地下店铺。专门的店铺有专门的生意。道修做白生意,魔修做黑生意,互明底细却又互不相干。
地窟十分简陋,通道都是方形粘土状的土坯,因为偶尔死人,所以通风效果很好,闭眼甚至能听见细微的气流声。
然而通风效果再好,也散不了今日浓烈的死气。
黑暗的通道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他一身灰扑扑衣裳看着毫不起眼,却有一双极冷静的眼睛。那眼睛是冰蓝色,仿若神注视一切。
他所过之处悄然无声,一个又一个修者静默地栽倒。魔修、道修、奴隶、守门人……或灰色或漆黑的魂魄从他眼里逐一消失,他伸手掐断一根根魂线,仿佛断的只是一根根风筝。
在断到不知第几根风筝时,他突然停了手。
这支风筝很眼熟,很普通的灰色。
他愣了愣,低头在草席子上看见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