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剑中之圣(修)
转眼间一天一夜已过,待到第二天清晨,自发聚集在王宗超四周的难民已足有近三万人,这些人大都是老弱妇孺,又身处灾荒最为严重,连蝗虫也已将一切草叶吞噬殆尽而变得稀稀落落的绝地,若是没有王宗超,只怕其中过半人都没法活这见到这一天的朝阳,更不用说长途跋涉走出绝地。不过为了维持他们的生机,王宗超也已付出了近三成功力。
“这些蝗虫有问题,不能多吃!”
虽然这一带蝗群绝大多数已迁往异地,不过由于王宗超几乎将视野之内的蝗虫都杀绝,所以这些跟随他的灾民大都能获得几条蝗虫充饥。但很快的,王宗超就感觉到那些吃了三条以上蝗虫的灾民气血中多了一份异样的躁动感,精神也多了一丝不正常的亢奋,仿佛服了兴奋剂一般。
“而那些灾民间流传的土饼则仿佛火山灰一般,有高温熔岩烧灼的痕迹,吞服自后居然能够给人以一种虚假的饱腹感并在短时间内活络气血激发潜能,都不简单,看来该与这个世界所谓的‘四大瑞兽’有关!”
正走着,王宗超瞥见前方两只野狗正在撕扯一名倒闭在地的灾民尸体,随即出手一击。冰火混溶的掌力到处,已将两头野狗粉身碎骨。
不仅如此,入细入微的火劲到处,已将野狗皮毛肠肚一切无法入口的部位彻底焚化为灰,冰劲又护住它们能够入口的部位,极冷极热瞬息几下变化,让两只野狗一下散成几千块散发着烤肉香气的蓬松碎肉,鲜血凝固混入肉质,坚硬的骨骼则与骨髓一并变成饼干一样脆。
随后,王宗超又是一挥,将几千块碎骨碎肉抛入灾民群中,看似随意的抛洒,其实都针对最为虚弱,最需要进食的灾民而去,由于一气相连,王宗超对于每一个灾民的身体状况都清楚得很。这一路他已经用这一手将十几只吞食尸体的野狗以及几十只乌鸦变成速食干粮。
随后,他又再发一掌,将灾民尸体所在之地轰成流沙,尸体沉入地下,也算就此掩埋了。虽说饿到极点,人肉也算不得不吃,不过眼下还没绝望到这地步,总算可以兼顾一点人性问题。
没有争抢,每一个取得碎肉的灾民自行吞食,没有取到的则依旧默默跟随王宗超向前走。
那名与母亲弟弟一起被王宗超救下的小女孩也得了一块碎肉,她先将碎肉递给母亲,在母亲一再拒绝之后,才张口小心品尝,细嚼慢咽,随后又高兴地向王宗超大声宣告:“叔叔,这块肉比上一次的肉焦味淡了些,好吃得多!”
王宗超自己也取了一小块肉末尝了尝,随即露出一个会心微笑:“看来我的火候控制很有进步,不久之后,或许可以创一门‘冰火解牛掌’,一举成为天下名厨。”
“但明明是狗,为什么叫‘解牛’啊?”
“嗯,那是因为用在牛身上效果更佳……”
“叔叔用的是武功吧?但武功不是用来打人的吗?”
“这理解就错了,武功不止可以用来打人,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与小女孩随口应答着,王宗超放眼望去,只见前方一座土城空旷的城头上满是火堆灰烬痕迹,城墙下、城角、城楼上四处都是士兵或者灾民的尸体。无数大腹鼓胀,四肢干瘦的灾民正尸体之侧东一堆、西一簇聚集着,手捧军粮,口中发出渣巴渣巴吃食声。或者由于饿了太久咽得太狠,他们个个双目暴凸,眼露凶光!
不同于跟随王宗超的这批灾民大都是老弱妇孺,这些灾民基本都是青壮年,眼下的他们显然已聚集起来,强行攻陷并洗劫了一处军寨!
在天地风云世界,军方也拥有人数不菲的高手,统领一军的名将更是个个拥有宗师等级修为。这群灾民看来都无武功在身,又缺乏兵械,然而神态自有一股异乎寻常的凶态,看来与大量进食蝗虫以及某种来历不明的土饼有关,加上人数众多,竟然能够击溃一支据城而守的正规军。当然,这一切的关键也是他们也有武林高手的支持。
此时一路跟随王宗超的灾民也看清了前方的状况,随后王宗超便感受到“武神战铠”寄托的愿力稍稍减弱了些许,眼前这些批灾民的战果显然让某些人另起心思,不像之前一样毫无保留地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王宗超身上。
王宗超原本就没有对他们包办到底的意思,更不准备将他们发展成自己的虔诚信众,见此情况,也是丝毫不以为意,只是随手向天一招,空中立即有一股寒流生成,在天空旋绕几周,空气中的水分顿时凝成一颗颗豌豆大的冰雹,纷纷洒落难民群中。
旱灾最大的问题是缺饮用水,干燥的空气很难形成大雨,哪怕稍有小雨,也很快就会消失在干涸的土地上。以王宗超眼下的天人境界,依然做不到随意呼风唤雨,不过仍然可以在小范围内凝水成冰,灾民也不难拾取吞服。
这一手他一路已施展了不下十数次,以此解决灾民的饮水问题,所以这群人都已习以为常,不过对面聚集在土城四周的灾民却是首次目睹,顿时出现一阵骚乱。落在某些有心人眼中,更觉心头一凛。
单纯凝水成冰不算什么,武林中修行阴寒属性真气稍有所成者都可以做到,然而若是在异常干燥的空气中大范围制造冰雹,能够做到这一手的已堪称凤毛麟角。更何况这聚在一起的三万余灾民虽然走得谈不上齐整,但呼吸竟是异乎寻常的一致。当三万人一同吸气吐气时,他们头顶的一片天空竟然出现一种扭曲波动之感,仿佛天穹也在微微沉浮凹陷着呼应他们的呼吸。明明不过是一群朝不保夕,衣不蔽体的蝼蚁般孱弱灾民,但当他们汇聚起来时,却已隐约有一种吞天吐地的壮观气势!
此时王宗超已从人群中飘然而出,也不见如何动作,就已经来到一处城头,举头看向一名被五花大绑,吊在一根旗杆上的男子,虽然面目大半被染血的乱发遮蔽,但还能看得出是一名年纪不大的青壮年。
一天半下来,这些灾民的呼吸节奏与内气循环已经形成一种惯性,个别炼气资质较好的,甚至已勉强能够自行吐纳运气,所以王宗超就算离去片刻,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妨碍。
“请问前……阁下是?”一名广额深目,隐有骄狂之态的青年在崎岖陡峭的城垛间几个流水行云般的转折,瞬息便到了王宗超面前,在身后留下一串蜿蜒如龙的残影。摄于对方的高深莫测,他原本下意识地想称呼前辈,但见到王宗超似乎年纪比他还要年轻些,又改称阁下。
忽然只听一声佛号,一名身材肥大,胡须浓密,面泛宝光的僧人步伐如山,一步步走上前来,向王宗超合十施礼:“施主一路不惜耗损元气营救灾民,可谓菩萨心肠,万家生佛之举。不知如今可是为加入义军,替天行道,解万民之倒悬而来?”
“喔,我可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王宗超看了对方一眼,笑而摇头,“不过随手帮了些人而已。”
“随手……”注意到王宗超一脸风轻云淡的从容之态,僧人不觉暗自嘀咕,他正是无双堡的大护法释武禅,而另一名青年则是无双堡少城主独孤明,这次灾民起事甚至攻陷军寨,关键正是他们从中主导。虽然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少悲天悯人的好心肠,对于灾民也旨在利用,但为方便行事,尽可能吸引同情灾民的高手加入,仍然打起了大义名号。
他老远就在关注王宗超的一举一动,对于王宗超一系列行为,尤其是单凭输入真气救活垂死灾民的做法暗自骇异。哪怕他在武林中已称得上是威名显赫的高手,但如果没能取得足够粮食而单凭真气来救人,那么累死累活,估计最多也就让十几人多活两三天罢了。哪能像王宗超一样轻松惠及数万人,而这种让数万人同步呼吸吐纳的手段,更让他感到高深莫测。
心中已明确王宗超绝对是他无以比拟的旷世高人,他心中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设法把对方争取到自己一边来,当即向王宗超诚恳告知:“施主要救人,终究还是要带他们走出这片绝地。但前方已被‘镇武候’雄奇所率‘镇武军’封锁,无论人畜皆不得通行。雄奇一向为人霸道酷厉,虽功勋显赫,亦杀伐甚重,多有屠城灭地之举。朝廷用此人封锁逃荒之路,其用意显然只为让此地百万民众速速死绝,免得遗祸京师繁华之地。当朝天子一向以仁治国,必是受了奸佞蒙蔽方有此昏庸无道之举!若施主真要救下这些人,何不与我等一并齐心协力,击溃‘镇武军’,直入京师,兵谏当朝天子,还一个朗朗乾坤!”
王宗超饶有兴趣地笑了一笑,说了一句:“我听说镇武侯雄奇数十年间内镇江湖群雄,外慑四海蛮夷,既为绝世武将,亦为天下第一高手,麾下也有众多高手辅助……”
“阁下此言差矣,雄奇所谓天下第一高手之名来得侥幸之极,若非二十年前‘无双剑圣’、‘天剑墨名’两大绝世高手先后退隐,又岂有他嚣张的份?”话音未落,另一边的独孤明已大声反驳,又将手指向那吊在旗杆上的高大男子:“阁下可知此獠是谁,又是何人将此獠降服?”
王宗超抬头望去,只见那人身上有着数十道沟渠分明,简直比用尺子量出来还要齐整的伤痕,每一道都不算伤得太深,没有危及生命,但却透着凌厉无涛的无情剑意,仿佛将那人困死在一个利剑交织成的囚笼中一般,稍有动弹,立即就是利刃剐身。
还未等王宗超回应,独孤明就迫不及待地接口道:“此人正是雄奇依为左膀右臂的得力副将,‘云将’霍振云,雄奇遣他率兵扼守此驿道关卡。但不久前剑圣老人家出手,便于万军中将他如探囊取物般拿下,其军又在这众多弟兄齐心协力之下转眼溃不成军!
剑圣留他一命,却是要以他为战书,向雄奇约战。雄奇麾下虽兵多将广,但在剑圣剑下,却如土鸡瓦犬,毫无用处,也不容其不应战。若应战,以其徒负‘天下第一’虚名,又能在剑圣剑下撑过几剑?”
“喔,这股剑意果然了得!“
王宗超闻言点点头,随即踏空凌虚,向着霍振云所在走去。
“施主且慢……剑圣剑痕,不可妄动!”释武禅见状面色微变,连忙出掌虚拦,正大浩然,刚猛雄浑掌劲在空中凝而不发,形成一个方圆近丈的“卍”字印记,微微泛着一种澄澈的“明亮”,拦在王宗超面前。
“如来神掌?”王宗超瞥了他一眼,依旧笑而向前。眼前的“卍”字印记在接触到他之前就已自行消散,化为乌有。
虽然名为“如来神掌”,但这个世界的如来神掌却远远不具备动辄开山断岳,改天覆地的大威能,不过也算是名号响亮的绝学。再加上释武禅甚至只是略窥先天之境,发挥不出多少威力,在天人境界之前,根本就是判若云泥。
王宗超一边漫步向前,一边悠然说道:“据我所知,霍振云外冷内热,不算该死之人。若他谨遵雄奇所令,城破即纵火焚粮,你们到头来只会白忙一场。他既未曾将事做绝,你们放他一马又有何妨?”
“这么说,你是雄奇老匹夫的人!”
独孤明面色徒变,身形在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或潜或跃霎时隐去,漫天只看到无数纵横如龙曲直如意的腿影,仿佛蛟龙巡天,行云布雷,带着噼里啪啦的震耳炸响声直袭王宗超周身要害。
这正是无双堡威震武林的绝学——“降龙神腿”,一种依易经玄理而创的绝世腿法。
“少主不可!”
释武禅不像独孤明年少骄狂,心中深知王宗超深不可测,见状大惊,却只得出掌策应,掌势守多于攻,只求在王宗超发难时能保住独孤明。
掌势方动,眼前就是一花,恍惚间仿佛见到王宗超带着分涛裂壑的猛恶之势扑面杀来,大惊之下,只得竭力迎战。
一时间,独孤明与释武禅只觉压力奇大,四周人影纷呈,无数招式连成混沌般的一片,从四面八方直攻而至,让自己仿佛被围入了千军万马之中。犹如深海巨压般的庞然巨压弥漫四周每一寸空间,一波波碾压而至,又无孔不入地从每一个毛孔渗透而入,侵经蚀脉。一时都顾不得多想别的,只能竭尽力,施展平生所学,与对手抗衡……
而与此同时,王宗超则已来到霍振云面前,举手往对方身上一拍。仿佛触发了什么,二十一道刺天戮地,灭绝一切的绝世神剑已从霍振云身上下的纵横剑伤内破体而出,席卷冲荡王宗超身。
锐气肆虐,剑意森寒,刺激得王宗超也不由微微眯眼,但目光却依旧平静如恒,直指远方的某处。
在十数里之外的一处山谷,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盘坐一处荒石之上,低垂着头,良久不动。只见他身材高大,面容方正,鼻梁笔挺,看得出他年轻时必是一名气宇轩昂的美男子。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却仅余下令人不忍卒睹的衰老与苍凉——骨瘦如柴,形神枯竭,脸上花白却长的眉毛与胡须乱糟糟地混成一团,也不有多少天没有梳理清洗过。几只蝗虫落到他胡须、鬓角上,也不见他有丝毫理会。看来像是一位已知自己时日无多,行将入土的老人,正以一种无比倦怠的姿态静静等待着自己走完人生的最后路程。
蓦地,老人缓缓抬起头来,望向远方。
一眼瞬间,两眸剑意凛然,直刺远方。在他视野前方,一棵枯黄大树上正在啃食残叶的一群蝗虫连叫都叫不出半声,瞬息数毙命落地。紧接着残叶飞散,飞散于风沙之中。这棵在旱灾蝗灾中依然顽强生存的大树仿佛被老人一眼湮灭了所有生机,就此彻底死去!
前方并无一人,但在老人冷清如剑的双眸之中,却映出了风卷残云,排山倒海般冲杀而来的金戈铁马,苍凉磅礴的雄威煞气直叫风云皆动,群山震鸣。千军万马的沙场之威与天地之势完美统合为一,万众一心,天地同力,洪浩无边地滚滚袭来……
下一刻,在王宗超周身上下,只见剑意爆碎万千,仿若九霄神雷震响于天、于地、于周身上下四万八千只毛孔。震得满城内外无数凶悍若饿鬼的灾民面色惨变,噤若寒蝉,也震醒了在“请神大法”具体化的武道气势之下苦苦挣扎,如坠噩梦深渊的释武禅与独孤明两人。
虽然相距远在十数里之外,但王宗超与老人却以武道拳意与绝世剑意遥遥硬撼一记。
虽是虚无缥缈的拳意剑意,但凭着上品请神之能,完可以化虚为实,具备真正的杀伤力。而老人的绝世剑意,更是足以凭着一道寄托剑意的剑痕,于数十里外杀人于无形,简直已与剑仙百里之外取人首级没什么两样。
“剑圣之威,果然名不空传!”王宗超开口而赞,天人级数的功力千里传音,轻松将自己话语送到剑圣所在,声音平常自然,没有半点震耳,仿佛近在眼前款款而谈,但剑圣之外的所有人却又都一无所闻。
更惊人的是,他的声音甚至超越了音速,几乎没有多少延迟地传到剑圣处,若非以天人的元气操纵,直接以凝而不散的流转元气在他与剑圣之间凝就一道传音之桥,超越空气介质局限,根本做不到这点。
“你既接下我留给雄奇的战书,可是意欲代他出战?”剑圣的功力,似乎做不到十数里外传音,但他却以剑气穿透天空浮云,以透云而下的天光在王宗超眼前映出一行字。单以观感而论,剑圣所为无疑比他更加惊人,不过以普通人的眼力,也是无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清剑圣留在天际的字。
“喔,莫非剑圣认为我不配接下战书?”王宗超依旧传音而问。
“不,老夫敢肯定,你比那徒具虚名的雄奇更强!老夫已时日无多,在死前与更有价值的对手,也算是一件幸事。只可惜,你虽非剑道中人,却与那天剑墨名一般诸多不舍,不惜耗损自身元气营救一群本该死去的饿鬼,此时又岂能尽情出手?”远方天光再次透下一行字,如剑如刃的锋芒笔画之间,却透着说不出的唏嘘落寂。
“剑圣说我与天剑墨名一般,是何道理?”王宗超对原著剧情深有所知,当即回道。
“此地曾有数百万蝗虫于一夜间死绝,若非墨名所为,谁有这能耐?只可惜这百万饿鬼,老天爷要他们死,朝廷也要他们死,甚至除了他们之外的天下万民都恨不得他们早早去死。单凭墨名之仁,又是否肯为救这批饿鬼而击破镇武军,让百万饿鬼席卷天下,祸害四方?他若不肯,老夫却偏要一试,却要看墨名是否又有站出来阻止老夫的决心?若他站出来,又不知他手中的英雄剑还能否如过去一般稳如磐石?”
剑圣轻描淡写间,已道出一个残酷的事实——此地灾民其实早已是为天地社稷所弃的孤魂孽子。只因如今整个天下天灾不断,十数年间北旱南涝,几乎年年如此,粮食年年歉收。而达官显贵,各方豪强为了自保以及牟利,往往变本加厉囤积粮食,导致黎民百姓日子越来越是难熬,小规模起义此起彼伏,一旦有一处真成了气候,立即就是一呼万应,举世动荡,遍地烽火的局面。
所以这个世道,终究是要死一批人的,只有死了一批人,剩下的人才能更好地活下去。这是一个残酷的道德悖论,任何想要救这些灾民的仁心君子都会面对这样一道两难的选择题:要么这些人死,要么整个天下更多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