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所求
那一声“徐世”让本就绷紧了一根弦的许仙,顿时小脸发白,手心里全是汗,也就是此刻天色漆黑,又无人相看,否则一定会发觉他的异常。
许仙脑海中一片空白,这实在属于正常反应,他本就是个普通小子,偶得“宿慧”,开启了前世记忆,但也仅仅相当于多看了一个人的残缺一生而已,譬如那看戏,听楼上唱戏的唱《定军山》,也只能听得几分大概,却记不得详情。
对他这个人的影响更是没有什么本质的改变,但只有一点,那就是许仙从此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他记起了自己的前世,一个叫徐世的男子,听说人死之后,会去冥河之畔的奈何桥上走一遭,临过桥前会有一个叫孟婆的拿着一碗孟婆汤让过桥的喝下去,这一晚孟婆汤喝下去,前尘往事俱化作云烟,随风而逝。
而当许仙得知自己有了前世记忆之后,抛却那些辉煌的过去,和那残存的一口炼气决,许仙的心底深处是感到有些害怕的,虽然他没有直视,有意去忽略这些,但不可否认,这种情绪一直存在,让他无法释怀,怕被人拆穿,怕被别人当作妖怪,毕竟他几天前还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少年郎而已。
然而,当有人戳破了他这个秘密的时候,他最先感到的先是恐惧,而后竟然是轻松,好像那种从背上卸下了一副重担的感觉。
“原来,你早已投胎转世,怪不得,怪不得!”
那男人半晌之后,又跟了这么一句话,话音中带着的惋惜,任谁都能听的出来,然后便不再看向许仙。
而少女则是疑惑的看了看一旁的许仙,心里有了些计较。
远处的老和尚红叶禅师动口了,“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高将军,何时归魂兮?”
“好一句铁马冰河入梦来,本将军听的畅快,今日便与尔等做个了断。”
那男人声若洪钟,听得人气血沸腾。
“阿弥托佛,如此甚好!将军若能了断于此地,贫僧便先替临安府数十万生民感谢将军了。”红叶禅师肃然道。
“不必替生民谢我,只不过是本将想通透了而已,倒是你这老和尚镇守此地十二载,夜夜在此诵《往生经》,风雨寒霜不曾停歇,只为超渡本将和本将麾下的三百健儿,吵的本将夜夜不能寐,本将不和你计较,反倒要成全你这老和尚。你若谢本将,本将还应欣然接受,只因本将若去,你便是大功德一件,来日可证罗汉果位,老和尚,你说本将说的对还是不对?”那男人傲然说道。
“高将军不再妄造杀孽,来世必去积善人家,得因果福报,阿弥托佛。”红叶禅师此话倒是不否认那高将军所说。
“想我高仙芝20岁便被拜为将军,一生南征北战,也曾风光一时,但最后却死在奸佞小人的手中,我高仙芝不服啊,上有天,下有地,为何有偏偏是我高仙芝!为何偏偏是我!”高仙芝仰天怒问,他的确不甘,否则也不会死后怨气冲天带三百将士不入轮回,而是聚在此处,他要杀尽天下奸佞小人,让边令诚那厮永不超生!
“高将军!莫要执迷不悟了,你困于此地百年之久,你所痛恨的边令诚早已不知转了几世轮回,而你却因一念不服,扰乱天地秩序,枉造杀孽,你可曾替那些被你杀掉的那些无辜之辈想过,他们可曾不服!”红叶禅师字字珠玑,如同那洪钟大吕,“他们是否也要像你这般怨气冲天,化作厉鬼,再去害那无辜生灵。”
高仙芝也不回话,此地便陷入了诡异的宁静之中,谁也不知道高仙芝在想什么,只见他时而癫狂大笑,时而婉转叹息,半晌过后,只见他振臂一呼,“儿郎们!”
随后,许仙见到了他毕生难忘的一幕,只见那月光之下,三千将士从山谷中踏步而来,整齐划一,高举着“高”字大旗,那旗子迎风而动,那三百将士真虎狼之兵,震天一呼,“末将在!”
“替本将助威!”
只见那高仙芝抬起了头,如大胜凯旋的将军一般,提起三尺青锋,遥指红叶禅师,朗声道“老和尚,你我都清楚,我杀孽深重,哪能再入轮回,本将亦不想去那十八层地狱受苦,只能一战,老和尚可愿渡本将否?”
“阿弥陀佛,佛祖曾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既然高将军请贫僧渡化,贫僧岂有不渡之理?”红叶禅师道。
“好!很好!”
只见那高仙芝化作一道厉芒,直冲红叶禅师,红叶禅师双手变幻,打出一个奇怪的印结,往前方探出,然后此间仿若白昼般耀眼。
再之后,许仙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只听见风声中夹杂着剑鸣,还有佛音,还有那从三百军士处传来的擂鼓助威声,许仙一介凡人,却是能见得如此奇异场面,正应了那机缘巧合、因缘际会的“缘”字。
这世间的事本就奇妙,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以当少女早已经明了此间的一切时,便拍打了许仙的肩膀一下,还道“你这呆子,发什么愣?”
许仙转而看向少女,忽而一笑,道“月娘若不骗人,还端的是一个好姑娘。”
少女听后,先是错愕,而后探出右手在许仙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儿蹦,“本姑娘好与不好,用你这呆子来说吗?”
许仙也不恼,只长呼了一口气,说道“月娘姑娘,你说我能成为像你这样的有本事的人吗?”
少女略微沉吟,摇了摇头,道“你这呆瓜笨脑的想达到本姑娘这样的水准这辈子估计是没希望了,但是你也别失望,毕竟本姑娘是不世出的天才,你虽然赶不上本姑娘,但还是能和那些凡俗子弟论一论道为何物的,要是能勤加修习,不出二十年,你也能到筑基有成,御剑飞天,逍遥红尘了。”
许仙听了到也不气馁,他这人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起先听少女说能修行仙法的人少之又少,再加上他也照着那炼气的法子炼了几天,毫无气感,只以为自己没啥希望了,此刻听得少女说他这辈子还有机会能御剑飞天,着实高兴,少女这般人物必定不会诓骗他。
“你好像还挺高兴?”少女见许仙连点失落的表情都没有,心道这呆子还挺容易满足,世人修道只求长生,这许呆子还是真是呆啊。
“那是自然,我记得我父亲生前曾说过,人这一辈子总是要有所求,但求多求少的,便是天意了,万事不能强求,应顺水推舟,容易满足才能有所得,况且这修行法本来就是意外之喜,许仙原先不过只想登科入仕,老老实实娶妻生子罢了,如今有幸结实姑娘,还得知这般喜讯,哪能再贪求更多。”许仙这般说道。
“你这话本姑娘却不敢苟同,我辈中人,修行道法,就是为了逍遥长生,但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不争哪能逆流向上,不争哪能到达彼岸,不争哪能辨出个是非黑白,不争哪能知道道为何物?这就是长生路,注定是一条披荆斩棘,勇往直前的路,若人人像你这般容易满足,也就不会有那九重天了。”少女看着遥远的星空说道。
许仙听了,也不反驳,只说道“姑娘本是那天外鸿鹄,自然看得更远,许仙不过小小凡俗中人,好似那家雀,还是脚踏实地的好一些。”
“哼,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可在本姑娘看来却是朽木不可雕!”少女突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嘀咕一句,偏过了头去。
而此刻远处的争斗也风停雨歇,万事皆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