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秀发老妇
秀发老太说话的同时,身上所带的银饰在夜色中发出叮叮当当的清亮响声,这让宁远再次想到了那个可爱的带路苗女。同时,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难道眼前这位老太太,便是带路苗女口中所讲的那个为了代价留在熊家洗衣做饭十几年的“女仆”?
想到此,宁远的眼神毫不掩饰的在秀发老太身上上下游离起来,不过很快,他又被自己内心的恐惧胆小给击败,他想起了屏幕上出现的恐怖场景,甚至耳边响起了诡异的音乐,眼神闪烁至别处的他,还是无法坚持在秀发老太身上停留五秒以上。
不过即使不望着对方,他照样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解除内心的疑惑。宁远扯了扯一旁罗小七的衣角,低声对她道:“难道她就是那个为了代价留在熊家当女仆多年的人?”
罗小七本就单纯天真,再加上有一颗大大咧咧的心脏和说问就问的性情,果然很快就从对方嘴里问出了宁远想要知道的事情。
接下来的山路,众人伴着这位秀发老妇讲的故事走下去的,延绵崎岖的山路正好走完,秀发老妇正好讲完了这段悲伤又敬畏的往事。
宁远猜测的没错,这位秀发老妇正是苗女口中那个为了还债卖身于熊家十多年的人,但按当事人的说法,她只是卖身于熊家五年,并非十多年!那这十多年的岁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五年契约之后的她依然留在熊家?故事的详情是这样的:
秀发老妇本名曾秀秀,并非本地苗女,十几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才让她迫不得已来到此地投靠姨妈,于是就有了一系列离奇的经历和转折的人生。
曾秀秀本生活在一个简单普通的单身家庭,与母亲相依为命生活在某个普通的小县城,十几年前的某一天,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多年的母亲突然病倒了,并被确诊为一种罕见的病症,这种病说白了就是一天天枯萎等死,毫无办法可言。可就在曾秀秀绝望透顶时,远嫁于苗家土著的姨妈来信告诉她,有一个人可以救她母亲的命。
这个人就是熊方冲!
当时的熊方冲三十出头年轻好胜,再加上沿袭于老祖宗传下来帮人必须要等价交换的规矩,这让本身就是外来人口的他在村寨里备受冷眼,村寨里大多数都是青苗人,他们本身就看不惯熊家这种借着一些投机取巧见不得光的本事“要挟”他人的黑苗行为,但又碍于熊家的实力,不得不保持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的状态,这份表面上看到的互不干扰的安全距离,却给熊方冲内心造成了十足的困扰与不甘。
三十出头,正是一个男人年轻气盛的时候,初入寨子的熊方冲一开始并未想过自己会这般被人排挤,可每每看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姑娘与自己刻意保持着安全距离时,每每看到邻里邻居望向自己畏惧又躲避的眼神时,时间久了,他便没来由的感受到孤独的痛苦。
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便也不让你们好过!这是三十出头的熊方冲当时的心态!
于是他变本加厉的沿袭着“黑苗”的传统,一旦有人找上门来,他便想方设法的提各种要求,所谓的等价交换,早已在他深重的报复心下,变得不再等价。
从此,他们熊家的名声也逐日下滑,从昔日大家只是恭恭敬敬的保持友好距离至今日大家对其避之不及的刻意......
难怪那个苗女小姑娘一听到熊家会瞬间变色!
再说回曾秀秀,她在姨妈介绍下找上了熊家,光棍一条的熊方冲被眼下这个长相普通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外乡小姑娘吸引,于是他痛快的答应了她的要求,并提出了自己的交换条件,这个条件便是让对方答应嫁给他。
在曾秀秀姨妈软磨硬泡讨价还价下,熊方冲的条件降为白纸黑字的五年卖身契,本以为讨价还价成功的曾秀秀痛快签署了这个契约,却不料对方早已在心底做好了另一个打算,也正是熊方冲这个暗自的打算,彻底改变了曾秀秀的后半生。
当时的曾秀秀并不知道,五年契约只是对方的缓兵之术,当时的曾秀秀更没想到,对方在这五年之内会对自己做出如何难以想象之事!
这五年里,她卖给熊家为奴为仆,这五年里,熊方冲并未虐待她,也并非对她不好,甚至给了她犹如家人一般的温暖和照料。五年时间飞快,就在即将结束第四年时,曾秀秀发现自己的面容开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起初她并未在意,以为这种逐日的沧老之态是由于长年山风作用下的结果,毕竟,从小出生在城镇的她并未在山上待过这么久。再说,对于当时的曾秀秀而言,容颜变老算什么,为了给母亲续命,她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命。
可渐渐地她越发的感觉到了不对,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再怎么衰老,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她的容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逐步衰老,而她的头发,却同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黑变亮!二十几岁的她,有着四五十岁的容颜,和十几岁正值年少的油亮乌黑的发质!
恐慌之际的曾秀秀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熊方冲,那时的她还是那样信任熊方冲,尽管对方将自己囚于穷乡僻壤数年,但这些都值得,也是自己自愿的。
直到熊方冲抚摸着她一头秀发喃喃自语的说出“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时,单纯的曾秀秀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熊方冲曾送过曾秀秀一把木梳,并告诉她此木梳是由上好的黄杨木所制,可通经脉、易秀发,并一再叮嘱她要日日使用。
这把看似普通的木梳,正是造成曾秀秀面容发质翻天覆地改变的真正元凶!
因为单纯的曾秀秀这么多年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所在的熊家,正是人人避而远之的“黑苗”人,“黑苗人擅长下蛊,一定要时时刻刻提防”,这是姨妈曾经一再叮嘱过的话,可惜在这四年安逸并不难过的时光里,天真的曾秀秀早就忽略遗忘了这个问题。
于是在这最后一年里,她终究还是被人下了蛊!这蛊不是*,更不是要人命的蛊,但这道蛊的可怕之处,在于其阴柔之力和逐日改变的面相!
这蛊,是发蛊!是藏在木梳之上,无形中被下在头发里的蛊!
曾秀秀被下了发蛊之后,容颜一日衰老过一日,但随着容颜的衰老,头发却在以令人艳慕的速度变得完美无瑕。十几年后的今天,实际年龄顶多四十岁的她,除了拥有那一头秀丽乌黑到难以接受的秀发之外,早就面目全非。
讲至此,曾秀秀脸上淡漠的看不见一丝波澜,本以为她会懊恼抱怨不甘,但宁远发现,这些外在的情绪并未一丝一毫的体现在她的脸上。也许是那张过早枯萎的脸早就吞噬了这种情绪,也许是夜色太浓正好掩饰了她的脸。
“所以,因为这个蛊你不得不继续留在这里一辈子?”倒吸一口凉气的葛唯不经意摸了摸自己挽成丸子立在头顶的头发,问。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曾秀秀回答。她脸上泛起一种薄雾忽散的开朗,这次宁远看的清清楚楚。
曾秀秀带着那股开朗之气接着道:“其实一开始我很痛恨他,痛恨他自作主张用这种卑劣的方式将我留在这里,但后来有次自打他外出一个星期后,我突然发现了他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再是那个内心冷漠的人,不再是那个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的人,相反,他的性情越发的温暖,也越发的吸引着我,冷漠外表下藏着一颗温热无比的心脏,这种柔情你们懂吗?”
众人似懂非懂的神情并未打断她继续说下去的节奏,只听她继续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纠结于要不要离开,何时离开,可当我逐渐察觉到他的变化,或者说逐渐习惯于他在身边之后,便也死了这条心……再加上他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差,我根本无法做到丢下他自己一个人走,可以这么说,这十几年来,除了之前的五六年是在痛苦纠结中度过,之后这些年我都是自愿留下的,我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也习惯了他的存在.......”
想起苗女小姑娘一听到熊家的反应,葛唯问:“你自愿留下的事情在其他人眼中是什么样你知道吗?”
曾秀秀眼神忽明忽暗:“其他人怎么想我们没办法改变,也懒得去解释,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其实挺好的,男耕女织,这种生活也是我喜欢的。”
宁远注意到,曾秀秀言语间不知不觉已将“我”变成了“我们”,而且还用到了“男耕女织”这个词,由此可见,曾秀秀动了真情是真的,不想离开也是真的。
宁远突然发现,此时曾秀秀与熊方冲的心界,就像是一个下了决心要出家的人,根本不会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更不会在乎自己剃成光头好不好看等等这种外界的浅薄观念,他们生活的自我,却又坦然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