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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屋檐在夜里模糊不清,黑色一角伸展进无尽的黑夜里,神秘又迤逦。
    屋里灯还亮着,卷耳上前几步,叩了叩门,“司主?”
    奚鹤卿起身的动作一顿,淡淡开口,“进来。”
    卷耳推门进屋,见奚鹤卿靠在床头,灯影里玉颜赛雪。
    “鸣金怎么不在这伺候你?”
    卷耳把灯笼里的蜡烛取出来摆好,屋子里顿时亮了几分。
    “我让他去办事了。”奚鹤卿皱眉。
    卷耳思索片刻,笑了,“明日我便备着药品,挑个时候给风司主送去。”
    她话里了然明透。
    奚鹤卿眯眼,“你又知道了?”
    “猜的。”
    鸣金这时候不在,估计是去‘刺杀’风贤了,明日一早,风贤重伤的消息应该就会传出来。
    理所当然的,他也去不上秋狩了。
    卷耳端着杯茶走到床前,“你要小心些,风贤此人不一定靠得住。”
    奚鹤卿接过她递过来的茶,为这关心的话垂眸,“我自有分寸。”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当目标相同时,敌人反而比朋友可靠。
    卷耳不语,她观奚鹤卿面色憔悴,“可服药了?”
    “有事说事。”奚鹤卿应是刚自己擦洗过,他长指揽住中衣,遮住瓷白胸膛,暗红绷带。
    卷耳坐在榻边,唇角下压,“跟你聊聊天而已,非要有事才能过来么。”
    他扯了扯面皮,牵起嘴角,烛火似乎暖了些瞳色,“说什么?”
    卷耳端正坐好,伸手顺着马面上的褶子,淡淡问他,“有一日旧仇得报,司主想去哪?”
    他步步为营许久,卷耳预感,快到了收网之日。
    真有结束那一天,她不是很想留在朝都。
    奚鹤卿倒是没想到她会出此一问,他闻言嗤笑,“去哪儿有什么关系?”
    家都没了。
    卷耳笑着摇头,“关系大了。”
    她眸光对上他的眼,“等衍朝事情平歇,我便去这四方江海看看。”
    漠北的黄沙,南海的汪洋。
    还有这万丈软红每一寸光阴。
    “到时,司主可要和我一起走?”
    她说这话时眉目敛静,嘴角笑意和缓,莹润的唇像极了那颗红润果子,甜蜜晶亮。
    他恍惚看了半晌。
    须臾,奚鹤卿笑了,“你想的倒远。”
    更漏缓缓,天地寂静,她嘴皮子利索,噼里啪啦像是弹琵琶,“你这人跟个闷油瓶子一样,幼时阿叔便说你不讨女孩子喜欢,长大了定讨不到媳妇,也只有我才会要你。”
    两人很少提起蓬莱往事,如今她一说,奚鹤卿眉目沉沉,却也有些恍惚。
    “是吧,卿卿?”
    这么多年,卷耳手上并没沾过血,她性子依旧温柔,却也难掩几分狡黠。
    奚鹤卿脸黑了黑,心头那点悲怆让她三言两语退了个干净,“你别这么叫我。”
    卷耳观他面上有些薄怒,倒也不再惹他。
    她伸手拍了拍奚鹤卿的被子,“今晚我留在这照顾你。”
    鸣金不在,他自己一个人,没办法让她放心。
    奚鹤卿也不拒绝,只是调子阴阳怪气,“怎好意思劳烦你呢?”
    卷耳笑着叹气,难得调侃,“卿卿美色,吾垂涎之。”
    ……
    吹了灯火,卷耳在床里侧躺下。
    两床被子分明,在二人之间划开界限。
    奚鹤卿睁着眼睛,思绪有些远。
    黑暗里,身侧之人呼吸匀缓,让人心安。
    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
    但这是自他十三岁去势之后,第一次与她共枕。
    奚氏一族千百年来皆为蓬莱皇室近卫,蓬莱女皇于他们而言,是君,亦是信仰。
    当年国破后,奚鹤卿的父亲拼死将卷耳和奚鹤卿送出来,自己却葬身在衍朝士兵冰冷的刀剑下。
    父亲留给奚鹤卿的最后一句话是,护好殿下。
    哪怕牺牲自己的一切。
    先祖曾立誓,奚家,从来只为蓬莱皇室而生。
    从蓬莱逃出后,两个人失散许久,直到近几年,奚鹤卿才找到卷耳。
    她还是她。
    只是他变了。
    ……
    “奚鹤卿。”卷耳偏头,“你还没睡?”
    “嗯。”他声音低哑,奚鹤卿咳了咳。
    黑暗里,一只柔软的手放在他额上,奚鹤卿听身边的人道:“不烫,怎么还冰凉呢。”
    奚鹤卿眼前有些恍惚。
    “冷。”
    他低低道。
    太冷了。
    卷耳蹙眉,直接掀开奚鹤卿的被子钻了进去。
    “你……出去。”奚鹤卿身子僵硬。
    “你害羞什么。”卷耳顿了顿,“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蓬莱以女为尊,每位公主在幼时便会定下教她开蒙情事的人。
    这个人,一般都来自奚氏一族。
    从前两人共枕乃是常事,那时二人还小,奚鹤卿最多只是个暖床的,两人并未做什么出格只事。
    奚鹤卿闻言僵硬道:“那时年幼。”
    “别扭捏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离他近了些,“可有暖一些?”
    很暖。
    可他却有些难受。
    “你是不是知道我不能对你做什么,所以才这般放肆,嗯?”
    他嗓音发苦。
    “奚鹤卿。”卷耳无奈,“你不要乱想。”
    窗外夜风呜呜哭嚎,两个人的被子却渐渐暖了。
    奚鹤卿不语,身子却渐渐放松下来。
    她又香又暖,和他不同。
    月光投进窗格,能隐约瞧见身侧之人的轮廓,过了会儿,卷耳开口。
    “你病重,可要跟太子告假?”
    “嗯。”他无意识的凑近她,“这几日便不去朝会了。”
    “秋狩会发生什么?”卷耳收回手,规矩在身侧放着。
    “到时便知晓了,这几日你留在府里,少出去。”奚鹤卿微微侧头,发丝在枕头上带出沙沙声。
    她平日本就是不爱热闹的性子,铺子里有水一兄弟两个照顾,卷耳倒是放心,闻言答应道:“我明白了。”
    夜渐深了,他身子暖了过来,卷耳缩回自己的被子,喃声说,“睡吧,奚鹤卿。”
    他忽略心底一闪而过的失落,低低‘嗯’了一声。
    ……
    第二日一早,风贤遇袭重伤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风贤倒是真放心让你下手。”
    早饭式样不多,奚鹤卿下不了床,鸣金把桌子拖过来,早饭就摆在他床边。
    卷耳小口喝着碗里甜粥,鸣金在一旁伺候着奚鹤卿。
    眼看着要到十月了,早起的日头有些凉,午时的温度又会腾起来,一天冷冷热热个没完。
    奚鹤卿讥笑,“风贤人精似的,他图的,可比我们大多了。”
    卷耳自然明白这意思。
    近几年奚鹤卿和风贤面上不和,私底下却没少做些于国不利的勾当,奚鹤卿举止言行丝毫不顾及,但风贤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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