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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乔看着那水,身子便不自觉地抖了抖,面色也有些发白。这里,就是他如此怕入水的渊源了。哪怕是他已经历一世,再看到这仿佛会把人一口吞噬的池塘,额上到底冒了冷汗。
上一世,就是在今日,他不小心误入了冷宫,就是在这里误打误撞碰见一个太监和宫女在窃窃私语,他不小心被他们发觉,他们竟就要将他溺死在池塘里,以绝后患。那个宫女一听到声音便立刻警觉地转过身急匆匆走掉了,只留下一句‘不想暴露就杀了他’,声音嘶哑可怖。
那太监便狰狞着脸来捉他,在他叫出声前先捂了他的嘴,再拽着他的身子来到池塘边,用狠力压了他的头在那诡谲的绿水里,见他不再扑腾,便直接把他的身子丢进池塘里。
他在被摁进水里前急匆匆吸了一口气,为了保命便假装溺死不再挣扎,可小孩子的一口气总有用完的时候,当他的身子在池塘中心开始下沉时,他触摸到了死亡。
在这暗绿粘稠的水里,冬日的天光透不进来,他的眼里便只有一片仿佛看不到头的浓绿。冬天的池水冰冷而沉重,池底的污泥里像是伸出了千百只手,拖着他的身子缓缓下沉。他向上无措地伸出手,却只能无望地感到虚无的水像带了嘲讽的笑意般从指缝划过。底下,仿佛深不见底。
池水千军万马般进攻着他的身体,他溃不成军,那水终于灌进了他的鼻腔和口腔,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浑身失去了知觉,连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和茫然,那向上伸着的手便不自觉地想要落下,融进这片水里……
他的瞳孔开始溃散,连冰冷和窒息的难过都感觉不到了……
那手彻底落下之前,一只手用力握住了他,有个温暖而有力的身体破开这张牙舞爪的死水,来到他身边,将他已经到地狱的那半个身体,彻底抢了回来。
那个人便是陆玦。
他那日进宫寻谢乔,没在谢乔宫里找到人,便觉得不对。谢铮知道后亲自带了人和陆玦一起在宫里找人。陆玦当时不知怎么会想到冷宫,便亲自带了人来找。
再迟一步,谢乔便真的死了。
当他咳出一大滩水缓过来时,一睁眼就看到陆玦焦急的脸,他只是紧紧抓着陆玦的袖子,抓得手骨都快破皮而出,仿佛陆玦是黑暗地狱里唯一的一线天光。他大口喘着零零碎碎的气,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谢乔发了高烧,烧了几天几夜。谢铮震怒,处置了一地宫人。谢乔发着高烧昏迷着都拽着陆玦袖子不放,谢铮心里愧疚,又觉得宫里不安全,便干脆把他送进了陆家。
那太监很好找,可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那宫女仿佛是个不存在的幽灵,谢铮快将皇宫翻过来,也没找到对方。谢铮信他,陆玦信他,可宫里的人都觉得是谢乔只是出现了幻觉,因为那宫女不存在于宫里的名册,没有人见过她,也没有人知道她。
宫人只觉得是那太监不小心将谢乔推进水里,怕陛下责怪,便畏罪自杀。这仿佛是最合理的解释,直到两年后的封后大典,那幽灵似的宫女再次出现,再往谢铮心口捅上鲜血淋漓的一刀。
谢乔躲在一块大石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摸摸衣袖下的袖箭,定下心来,便等着人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谢乔便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从一处破败的殿内钻出来,来到池塘边上,一副等人的样子,那是个女子的背影,谢乔无比熟悉。那女子无意中转过身来,谢乔便终于见到了那女子的脸,那时一张平凡无奇到极致的脸,混进人群便如鱼入大海,让人绝对认不出来。
谢乔抬起手臂,将衣袖里藏着的袖箭对准那女子的心口,正在这时,他突然觉得不对劲。按照上一世发生的事情,这时候那个太监该从另一个出口出来,可是那边现在根本没有人影。
谢乔眉头一跳,猛然跳开一步转过身,果然见那太监就站在他身后,阴沉沉看着他。
女子听到动静往这边看过来,一看到谢乔,脸上猛然露出警觉狰狞之态。
“快把他处理掉。”女子和上一世一样,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往一个方向快步离去。
谢乔和那太监对峙着,他现在心口砰砰直跳。不能喊,喊了那太监便会像上一世那样朝他扑过来捂他的嘴,他现在是小孩子的身体,根本对付不了。更何况那些侍卫不一定能及时赶到。
对付这两人,只能用今天他带来的袖箭和匕首。
谢乔被太监逼着向池塘的方向退去,他面上假装露出惊惶之色,一边用余光锁定了那宫女的位置,一边又将另一只衣袖里的匕首慢慢捏在手心。
只要他抓住一瞬间的机会,一只手把匕首送进这太监的心口,另一只手能将袖箭射中那宫女,他就赢了。
太监面带狰狞地开始将身体朝他压下来,谢乔眼神一暗,就是现在……
“乔儿!”
谢乔刚要出手,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惊惧和恐慌。他还未思考陆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个念头就像本能一样不受控制地浮出脑海:他不想让陆玦看到他杀人……
于是他手里的匕首和袖箭便都失了启动的力道。
机会就那么一瞬间,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谢乔反应过来被推入水中前只来得及喊一句:“怀瑜哥哥,抓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