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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r,叶小姐就在最里面的那件病房,你现在就可以去看她,但最好不要过多交谈,她刚吃了药,神经还很虚弱,应该安静休息。”
洋护士细心嘱咐了一番,末了,还是不放心,决定与他同去。孟雪回趁着这个机会,多问了几句有关叶德琳的住院情况。
洋护士鲜少能遇到英文流利的探病亲属,又见孟雪回是个高级西装傍身的摩登打扮,也就没有多想,很感慨地将叶德琳反复无常的情绪和盘托出。
孟雪回顶着“叶家亲眷”的身份,套了洋护士一路的话,临到门口脚步一顿,轻轻伸手推开了门。
他猜的没错,叶德琳果然坐在轮椅上发呆。但凡一个人落入万念俱灰的境地,不是发疯,就是把自己封闭起来。
洋护士走上前,在叶德琳的轮椅旁蹲下,“叶小姐,又有朋友过来看你了。”
“又?”孟雪回听到这话,心中有些敏感,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听到轮椅吱呀一响,是洋护士把叶德琳给转了过来。
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女人,穿着一套浅紫色的丝绸睡衣,脸色依旧是苍白。长期看护她的护士都知道叶德琳爱漂亮,就算人在医院也要穿得体面。
孟雪回上前一步,伸手在叶德琳失神的面孔前晃了晃,没有反应。他走到旁边的洋护士面前低声说了两句话,对方冲他点点头,迈开步子走到了门外。
孟雪回轻轻把门带上,走到屋里拉了张椅子在叶德琳对面坐下,他需要确认一件事。
窗外,挂满绿叶的树枝荡在热风里哗啦响,轮椅上的女人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缓缓抬起了头。
与此同时,远在两条街外的叶德利,拎着手中的车钥匙从巡捕房里走了出来。
他今天很忙,早上要把待在家里坐立难安的叶老爷子送上回英国的游轮,下午急赶急地奔到巡捕房去等通知。上回躲在叶家寿席上偷拍照片的混子,吃了两顿拳脚,哭爹喊娘地告饶。
他也是拿人钱财接头办事,对于白范达是幕后主使这一点,便是有心想供也供不出个所以然来。
叶德利坐上汽车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吞云吐雾了片刻,伸手揉了揉眉心,快要愁死了。他简直不知道最近家里这些是非,到底是怎么来的。
秘书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抱了一摞从邮局取回来的快件,看到叶德利的苦闷模样,很想为其分忧,“老板,您也累了半天了,不如回去的路上我来开车吧。”
叶德利呼出一口烟,转手把钥匙丢给他,自己却是拉开车门向街对面走去。秘书抬了抬眼镜默默摇头,知道老板这是心情不好,自己跑出去解闷了。
正午的日头能把人给烤化了,叶德利绕过路口,到街头招手叫了一辆加棚顶的阔马车来,让车夫往花都园的金公馆走。
此地乃是上海有名的富人区,金大老板名下的一座小公馆就坐落其中。
那一片的地段不见得有多好,房子的格局也一般。但金洵早年买它的时候请算子到场参谋过,说是旺他的运道,便稳了心长住下来了。平常外人若是有事要找金大老板,只往这小公馆里通个信就行。
马车到地,叶德利额外赏了车夫两块钱,带着一身热气对守门的老仆问道,“你们大老板呢?”
“我们大老板昨儿打了一宿牌,这会儿正躺床上补觉呢。”老仆认得叶德利,忙开门把子把人迎进了屋。
叶德利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脱了西装坐上沙发,“那我坐楼下等他。”
老仆“嗳”了一声,忙下到小厨房去催人上凉饮。叶德利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靠在沙发上缓缓揉眉心。
老仆是个有分寸的,不便让贵客在楼下等太久,给叶德利端来凉饮后上去走了两趟,逮着自家主子梦到中途醒过来撒尿,赶紧把金大老板请到楼下。
“德利啊,你要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金洵站在楼梯上张嘴打了个大哈欠,直打得五官活络,神清气爽。
叶德利看到他来放下手里的瓷碗,“上回拿人到巡捕房那事出结果了。”
金洵抬胳膊的动作一顿,把手放了下来,迎上他的目光,“那,怎么说的。”
叶德利揉眉心,“说了也跟没说差不多,负责接头的人跟背后捣鬼的不是同一个。”
金洵听他没提白范达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同时想起了另一桩事,跟在后面追问道,“那什么,这事你没问问你家三妹子?”
叶德利看他一眼,不说话。秦慕白都没问出来的事情,他去开口,那能有结果?
而金洵因为心中另有所想,并不能成功领会他的意思,脸上就有些发懵。
叶德利皱了皱眉头,“愣什么呢,你还没睡醒?”
“啊没。”金洵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笑得有些局促,“真是,我兄弟来了能不上心吗。德利,你今天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不准提前走啊,我要留你下来好好招待一顿。”
叶德利目光落在自己的皮鞋尖上,淡淡地说了一句“嗯。”
第62章 蝉时雨
孟雪回走出病房的时候,外面的蝉趴在树上叫得断断续续。
他这趟没白来,连秦慕白都没问出来的事情,只话里多提了一句顾琛,叶德琳便在人面前松了口。现实里的答案无疑是残忍的,孟雪回无法安慰任何人,只能选择平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