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身上穿着熨烫得很是服帖的暗紫色神职服，外披着金色的盔甲，鸦灰色的发丝垂在肩上，如覆上一层毛玻璃的紫色眼睛在审视着自己。火神能看到自己的身影在对方异常尖锐的纺锤状瞳孔清晰地倒映着，再被那一片片略长的睫状体切割成块。
    明明是自己的家，火神却因没由来的畏惧连走进的勇气都没有了。
    “长谷部先生？”被刚才一脸凶相的银发青年吓得不轻，害怕得瑟缩在火神身后的五虎退，探出头来，惊喜地叫出声。
    啊，那个造谣自己会吃老虎的家伙。
    “长谷部，你别挡在门口啦！”清光不悦地将如一尊大佛拦路的长谷部拉到客厅。
    “欢迎回来，主人。”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令人心安的笑容。
    “退也欢迎哦。”摸了摸对方柔软的头发，清光领着五虎退和亦步亦趋的小老虎走进客厅。抱着本体坐在沙发上的山姥切冲五虎退点了点头，虽然幅度很微小，但仍能注意到他嘴角挂上了淡淡的笑容。虽然被不由分说地拉进客厅并要求坐好，但突然前来拜访的长谷部丝毫没有作为“不速之客”的自觉，连虚假的客套和好脸色也不愿意给火神。
    火神心有纳闷，但无奈现在的情况似乎自己说什么都会触发什么不好的场面。他决定闭嘴保平安。虽然被对方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火神依旧坚强地泡好茶，递到对方的面前。
    “……请。”
    “谢谢。”基本的礼貌还尚在。被五虎退他们称作长谷部的付丧神。与幼童和青年形态的他们不同的是，成年形态的付丧神所带来的压迫感几乎快要具象化。优雅地抿一口茶，长谷部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随即不轻不重地放下茶杯。
    “清光。”他看起来并不想对眼前这杯亵渎日本沿袭多年茶道的东西作任何评价。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得到那本刀帐的。”长谷部微眯了一下狭长的地在那头惹眼的红发扫了一下。
    头发太惹眼。
    眉毛太奇怪。
    发型跟被响雷劈过没什么区别。
    光是这一瞥，长谷部就能轻而易举地列举出百来条自己不满意的点。
    还有，这家伙也太高了。
    以前隐匿身形和气息，在暗处监视对方一举一动的时候他还没有实感。直到火神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的面前，长谷部发现对方竟然比自己高了不止半个头。虽然自己在气势上明显占据了上风，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打开门的那一刻，骨子里好战的本性瞬间被撩拨起来——
    他绝对没有为了显示自己跟火神的身高差不多而踮脚了！
    绝对没有！
    “长谷部，你想说什么？”清光猩红的瞳孔掠过一丝复杂的意味。就连一旁被老虎围着，不知所措想躲进白布里面的山姥切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紫眸分毫不差地落在那本绿封刀帐上：“刀剑依附于审神者的灵力，而他。”
    “基本上感觉不到灵力的存在。”说出口的语气，就连长谷部自己都不禁反思是否太过于严厉。他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又像是为了掩饰什么，端起那杯淡如白水的茶，喝了一大口。
    “那个……”火神本能地举起手，发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在自己身上后，又立马放下。
    最终还是抵不过聚集的视线，火神开口问到：“我是想说，你的意思是如果灵力过于弱小，你们就无法成佛吗？”
    ……成佛？差一点就呛到的长谷部无声地望向一副“竟然还没从那个设定里没走出来”的清光，表示并不理解。
    谁要成佛？
    成什么佛？
    他们都已经是付丧神了。
    如果解释得太复杂，对方绝对会露出那种令人火大的困惑神情。长谷部尽量挑拣了能让火神听懂的语句。
    “灵力太弱的审神者，最终会因为无法负担刀剑所需的灵力而死亡。侍奉的审神者死亡后，无法维持人形的刀剑会消失。”
    “最终化为历史的尘埃。”
    本身就是被无数蛛网和灰尘掩埋的古老器物，他们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但人类就是这种贪婪又满身欲望交织的家伙啊。他们无视自然定律，挑衅常规守则，建立了时之政府，创造出了他们这些跨越时空、屹立在黑白交界地域非神似神的人形刀剑。
    一想这些，长谷部不禁深觉讽刺地想放声大笑。
    虽说是创造他们的初衷是为了阻止那些妄图修改历史的溯行军，但谁又知道那群浑身散发着不祥的黑气，双目空洞的怪物是从何而来。
    能精准捕捉敌人一举一动，连指缝末间的细微动作都逃不过他眼睛的压切长谷部，却始终无法了解那群头戴狐面的政府性质人员所思所想。与负责引导审神者管理的小怪物狐之助那样，纯白面具上妖冶艳丽的火红妖纹都让他没由来地警惕不已。
    而眼前的审神者，就算长谷部不愿意承认，那也是属于拥有前主人大部分灵力的产物——刀帐的选择。但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同僚，再次身陷囫囵、成为人类无穷欲望的牺牲品。
    所以，他始终保持观望态度，而至于从何而来的敌意。
    他正思忖着恰当的理由来加以解释时，火神神情严肃地开口了。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哈？”一瞬间长谷部以为自己的耳朵可能也进了那糟糕透顶的茶水了。
    火神深吸一口气，一改先前对长谷部的稍许畏惧的态度，毫不避讳地正视着他。
    “虽然你说的很可怕，的说。但是平白无故地就被迫消失，难道不会不甘心吗？”这双看似熟悉实际却陌生的眼睛的主人，所表现出来的姿态恍如那个曾经站在巨大樱树前，被无数旋舞而上樱瓣迷乱的背影似的，无比可靠又温暖。
    “如果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不会，让你们消失的。”
    视线越过长谷部的头顶，落在那两把已经被这番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刀身上。
    自信的笑容浮现在嘴角，火神充分发挥了旧时驰骋在球场上那样，无论多少次失败都能重新振作起来的天性，成功地让长谷部哑口无言。他甚至觉得火神因认真而变得暗沉的红色眼眸，异样惊艳。
    “不愧是主人，败给你了。”清光对他那种一笑就露齿的家伙彻底没辙了。关键是对方的牙齿还白得闪亮。用手挡着脸，清光忍不住偷偷地轻笑起来。
    “追随他，是我们自愿的。并非全是刀帐的原因。”
    山姥切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但明显是经过反复斟酌后才说出这些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