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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那世子从昨天半夜醒来之后,就一直在营帐之内破口大骂,言辞之丰富深刻实在是令人闻所未闻。等到知道自己有可能一早就要丢了性命之后,立马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眼泪鼻涕怎么都止不住,险些就差给看守他的士兵叩头告饶了。有这样不成器的儿子,想来西南王做下这等大义灭亲的举动,也并非难以理解罢。”
沈惊鹤有些好笑地开口,“我倒觉得西南王这把年纪了,定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就放弃自己唯一的儿子。他们如今仍然按兵不动,恐怕是觉得你好不容易拿捏了这样一个可以说是西南王命脉的人物,绝无可能仅是为了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偏将人头,留着世子日后必定还有大用,因而并不把你的话当真。”
“是么?”梁延失笑,“不过兴许要让他们失望了……我梁延从来说话算话,西南王恐怕当真要伤心好一阵子了。”
说着他又击掌召进一个士兵,沉声吩咐道:“将西南王世子解决干净,把他的尸身挂在瘴林另一侧的树丛之上,务必让金阳城里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属下遵命!”
那士兵领了命,立刻毫不犹豫地转身出了营帐。
梁延思忖半刻,又命人将刘达叫了进来。
刘达方一进入营帐,就马上规规矩矩地向梁延行了个礼,脸上忍不住嘿嘿一笑,“将军,您终于要将那个恶贯满盈的小子一刀宰啦?末将早就听说那小子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仗着一点狗屁权势就在金阳城内横行霸道,我呸!如今看他下了地府,还能怎么作威作福去!”
梁延无奈地摁了摁眉心,摆摆手打断他,“行了,今天叫你来,却不是听你数落这小子罪行的。我已经吩咐下去,让人处理了他之后把他挂在金阳城对面的林子内。西南王看到自己的爱子就这么丧了命,绝无可能没有任何作为。我会领着大部分人马潜伏在深林里头,我也要你带着一队精锐在城外候着。一旦他们有所动静,我就会上前与他们正面作战,你借机想办法进入金阳城内,届时我们里应外合,务必要将金阳城一举夺下!”
“末将明白!”
刘达郑重其事一点头,又与梁延商讨了会儿详细的作战方略,便也离开紧急进行部署去了。
交代清楚一切,梁延将目光放回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沈惊鹤身上,方才还果决坚定无比的神色,如今看上去竟然无端平添了几分为难之色。
“鹤儿,你……”他微微皱着眉头,似是在苦恼着该如何开口。
沈惊鹤笑意未改地望着他,主动出言,“你不想让我去,对么?”
梁延一怔,连忙解释道,“你要相信我,我绝无半点小瞧你的意思。只是这一战到底仍是凶险,营帐之内也不可能完全不留下人马驻守。如果能有你在此处坐镇,便是万一临时出了什么变故,我们也能有其他战略与支援。”
“我明白的。”沈惊鹤点点头,目光清澈而坦荡,“说到底,我也并非军将出身,若是情势不得已时也便罢,如今既有你们亲自披挂上阵,我再亲临到战场之上便也没有太多意义。你们比我更为熟悉战场,我若是强行要参与其间,恐怕还会让你们分出心神来特意照看我。”
“……所以你们就放心地去吧,我就在营地里,等待着你们凯旋的好消息。”
说完最后一句之后,沈惊鹤便闭上了口,偏了偏头望着梁延一笑。
梁延神色有些动容,他情不自禁伸手抚了抚沈惊鹤的发顶,语调又放轻了几分。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惊鹤一手握住他还未来得及撤离的手掌,将他攥得更紧,目光毫无保留地直直望过去,里头是全然的信任与不设防。
“你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
……
“王、王爷——”
侍从狠狠吞咽了一口唾沫,哆嗦着嘴唇开口,脸上是一派视死如归。
“邓大人来了……”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双军靴从门外的拐角处露出,逐渐一步步缓缓踏入书房之内。
西南王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像是一尊木头雕成的塑像一样,一动不动地呆呆坐在座椅之上,脸上见不到一丝表情。
邓磊嘴旁是还未来得及刮去的一圈青茬,脸上神色满满皆是惊怒与意外,带着些疲惫的眼神接触到西南王死灰一样惨白的脸色之时,却也不由得默然地移开。
“王爷……”
沉默了半晌,邓磊终于还是开口打破了这片令人难捱的死寂。
西南王颤抖地张开了双唇,喉咙间“嗬嗬”地往外抽着气,尝试了片刻,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说他们不会对世子动手的……你说他们留着世子还有用的!你对本王亲口说过的!”
西南王仿佛一座沉寂多年的火山在这一刻骤然迸发,赤红的熔岩烈焰从地底下訇然勃发喷溅,要将自己和眼前所接触到的一切生命尽数点燃吞没。他身体幅度巨大地向前倾,眼角发红,睚眦欲裂,声声肝胆欲碎地质问着邓磊。
邓磊有一瞬间的迟疑与沉默,他疲倦地闭上了双目,口中低声,“王爷,我也从来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当真做得如此决绝……怎么可能,他们居然真的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没有想到?”西南王悲痛欲绝地瞪视着他,语气尖利得几乎有些凄厉,“你一句没有想到,就可以让本王唯一的儿子白白送了性命,连死了都还要被人挂在树林间羞辱一番?如若不是你昨天一力坚持对他们坐视不理,本王的世子现在恐怕已经好好地回到金阳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