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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觉得姜兴没有遗传到一点他的基因。
    窗外吹了股风进来,姜兴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憩,刚刚又受了凉,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姜立就去看他,蹙起眉来:“怎么年纪轻轻的,一吹就病?”
    姜兴很平静地说:“可能是刚刚睡觉的时候着凉了。”
    “我像你这会儿年纪,可没你这么多臭毛病。”
    “娇气。”
    姜立居高临下地评价。
    那模样显得有些傲慢,却又因为骨瘦如柴,显出一些截然相反的脆弱,甚至是暮气沉沉。
    或许是因为先前小憩的那个梦境,姜兴忽然没由来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身姿轻盈的女人穿着雪白的连衣裙,裸着脚在房脊上旋转,阳光就纷纷扬扬地撒在她乌黑的发间。她像只高傲又优雅的白天鹅,又像一朵迎着烈阳灼然绽放的花朵,美得惊心动魄。
    房屋底下是无数嘈杂人声。
    女人却无暇顾及那些,她只是仰起脸,闭着眼,追逐着她前方的太阳。
    那双纤细雪白的小腿堪堪在锋利的边缘停下来了,随着惊呼划出一圈漂亮的涟漪。
    雪白的裙裾被风吹得翩跹起来,有蝴蝶吻过,又扑簌着飞走。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于是巨响而至。
    天鹅折断了脖颈,花朵被骤然掐断直茎,殷红的花朵在她身下盛放。
    姜兴注视着这一切,然后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喧哗吵闹,聒噪不止。
    有人捂住了他的眼睛,牵住他的手,小声告诉他。
    “别看。”
    姜兴有些恍惚,回忆好像忽然间远去,一切一切都已成为许久以前的事情。
    漫长到不可追溯。
    …………
    第二天就是姜立要做手术的日子,中年男人仿佛提前预测到了什么,一直惴惴不安,辗转难眠。
    折腾到了后半夜,才勉强睡了过去。
    姜兴便乘着对方休息的这么一小会儿推门出去了,王擎依旧在门外守着,他看出姜兴的疲倦,什么也没说,只是递了根烟过去。
    姜兴低头点燃了,缓缓吐出。
    他眉眼很倦怠,甚至有些精疲力尽的味道。
    王擎都做好倾听boss心事的准备了,甚至在心中打起了安慰的腹稿,没想到姜兴只是嘬了口烟,然后问:“姜云找到了吗?”
    他不由地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套已经下好了,就等着姜云上钩了。”
    姜云是姜天乐的儿子,唯一的一根独苗,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结果宠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二世祖,整一个姜天乐翻版,吃喝嫖赌,无一不沾。
    偏生姜天乐对姜云寄予厚望,总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人中龙凤,做个小股东是极亏的事情,不甘于现状,对继承人的位置虎视眈眈。
    姜兴点点头,又深深吸了一口,神情淡淡的:“做得干净点。”
    他抽得很克制,一支抽完了之后就将烟蒂扔进垃圾桶里,因为一直看着电脑屏幕,姜兴觉得眼睛很酸痛,他抬头望着走廊上的雪白顶灯,眨了两下。
    手有点冷,像是血液没法流通那样,于是姜兴又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暖手宝,粉色的,很嗲。可是他忘记充电了,一点也不暖和,边角因为长期把玩有些褪色了,姜兴摩挲了一会儿,还是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推门进去了。
    姜立半夜的时候醒来了,找不到姜兴,取了呼吸机,扶着床头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想要往外走,裤腿缩了一截上去,露出皮包骨的小腿,连青紫经脉都清晰可见。
    姜兴几步走过去扶他躺下。
    姜立不肯睡觉,只睁眼看着姜兴,两人就相对着,一派无言。
    半晌,依旧是姜立先开口:“我觉得我会死在手术台上。”
    他望着姜兴,忽然问:“你恨我吗?”
    半天,没人开口,姜立变卦了,他摆摆手:“算了,我宁可不知道,也不想听你骗我。”
    那神情分明还是希冀着姜兴否认的,可姜兴没有开口,也没有说话,姜立眼中的光便一点点熄灭了。他也不说话,依旧强撑着,不愿意让姜兴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良久,姜立才开口,他拉了拉被子,往下睡了一些:“你出去吧,我自己睡会儿。”
    姜兴迈步向外走,准备拉门出去前,回头看了一眼。
    姜立睡觉的时候很没有安全感,蜷缩着身子,因为怕冷,裹了一层厚厚的被褥,极小的一团,只有非常非常轻微的起伏,仿佛能猜想到被褥下瘦骨嶙峋的身体。
    姜兴看了很久,还是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就是安排的手术时间,姜立被推着往里走,脸色透着一股子病态的苍白,却很平静。
    周遭也很安静,除开众人的脚步声,只有手术车的轮子摩擦光滑的地板发出的轻微声响。
    姜兴与姜立对上眼,两人都没说话。
    在姜立到手术室门前的时候,他却伸手拉了拉输液管,一直观察他的亚裔护士发现了,就俯身下去听他想要说什么。
    二人耳语了一番,护士走过来,告诉姜兴他的父亲跟他有话要讲。
    姜兴过去了,姜立就示意他走近些,姜兴更靠近了些,于是姜立就费力地侧过身子,伸出手将他皱起来的衣角上的一点烟灰轻轻拍去了,然后缓缓抚平了姜兴衣角上的皱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