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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
    宋柳荫原本是窝在被褥间的一张脸,他先前在打瞌睡,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眼睫毛颤了两下,却没有睁开,只是挤出一点不耐烦的鼻音。
    梦境叫人倏然打碎了,宋柳荫还有些不满。
    他听见了姜兴的声音,轻言细语的。
    “再睡晚上要睡不着了。”
    宋柳荫拿枕头捂住自己的耳朵,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只睡了两分钟,听到旁边一直没有声音,心中莫名焦躁,他忍不住猜测姜兴是不是又生气,辗转挣扎了一会儿,又坐起身子来了。
    他眉眼间明显带着一些叫人打搅的怒意与暴躁,连往常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了,臭着一张脸。
    “我睡觉的时候你站在一边看着我,我还怎么睡觉?”
    他这个样子很像初中时的陈一。姜兴不由得想。
    陈一那时候年纪小,又是自小叫人惯着宠着长大的,于是养成了一个无法无天,骄横霸道的性子。偏偏他嘴巴热闹又会说话,别墅里那些阿姨保姆都向着他。
    每次闹出了点什么事情都替陈一兜着,不往陈父那儿透过去一点风声。
    所以陈一那会儿特别能闹腾,也格外地任性,没有什么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余悠悠用了“作天作地”四个字来形容陈一,一点都不为过。
    只是后来姜兴走了几年,再回来的时候,陈一不知道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养成了这样一副笑面虎的样子,肚子里能藏事,脸上偏还笑吟吟的,情绪一点也不外漏。
    别人都只能看见他那嘴边打转的小酒窝,一点儿猜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看上去成熟了,懂事了,话却少了许多。
    即便再见了姜兴,也不像从前那样黏着他,亦或者是跟在后头糯叽叽地叫哥哥。
    宋柳荫自己在这巴巴地等了好半天姜兴回答,摆足了要生气的样子,却没听见对方开口,又闷闷开口:“你怎么不说话?”
    他听见姜兴笑了笑,那声音又低又酥,震得自己耳朵发痒。
    他不知道姜兴是看着自己想到了初中的时候。
    “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之前的事情。”
    之前的事情?
    对方从来没有跟宋柳荫讲过自己跟宋柳荫的事情,这也是宋柳荫感到很疑惑的地方,姜兴找到他好像只是为了养着他,好好照顾他,并不为别的。
    他照顾自己就像是养一个还未满月的婴孩那样细致又妥帖,事无巨细,一定要亲力亲为。
    原先他以为是因为从前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情。
    “你跟我是怎么认识的?”
    宋柳荫好奇地问。
    姜兴在给宋柳荫剥桔子,剥得很认真,雪白的脉络都被他一缕一缕地从桔子上撕下来丢进垃圾桶里,空气中有很分明的桔子味,酸酸甜甜的,让人从舌尖就开始不自觉地分泌出唾液来。
    他对宋柳荫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可能今天一天也不说完。
    宋柳荫讲今天说不完可以明天说,明天说不完可以后天说,时间再长总不能长过自己剩下的时间去了。
    于是在窗外汹涌的海浪声之中,姜兴说了一个很琐碎又绵长的故事。
    真的很长,以至于故事的开端居然是姜兴八岁的时候。
    姜兴说得不紧不慢,那些细枝末叶的东西都被他记得很清楚,例如那一天宋柳荫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小西装衣服,从地上扯了一朵花瓣是蓝色,花蕊是白色的小花。再例如两个人分别的时候刚好从天空飞过来六只鸽子。
    宋柳荫对姜兴说那是鸽妈妈带着五只鸽宝宝。
    在那些轻声细语的诉说之中,宋柳荫渐渐开始相信姜兴就是他男朋友。因为对方讲述那些回忆的时候语气是那样温柔又一派深情。
    “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
    姜兴“嗯”了一声,将剥好的桔子递到了宋柳荫的嘴边:“那时你叫陈一。”
    宋柳荫吃掉了,有点儿酸,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我怎么这么多名字。”
    姜兴停顿了一下,又缓缓说道:“对我来说,你的每一个名字代表着你不同的身份和经历。”
    “那陈一代表什么?”
    姜兴说:“代表我毕生所有渴求与一切歇斯底里的爱意。”
    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的回答,叫宋柳荫微微一愣,他维持着仰起头的姿势,在对方注视之下,眼睫不自觉地扑簌了两下。
    姜兴低头亲吻宋柳荫水波粼粼的眼睛,亲吻他高挺屹立的鼻梁,亲吻他柔软嫣红的嘴唇。
    他甚至亲吻宋柳荫坚硬雪白的牙齿,亲吻宋柳荫濡湿绵柔的舌尖。
    带着滚烫灼热的情愫与几近脆弱的小心。
    他亲吻宋柳荫。
    就像信徒跪伏于巨大雕塑之下仰望着神邸的面庞。
    就像饥肠辘辘肮脏不堪的难民尝到藏在绿叶之间最后一颗果子。
    虔诚,深情,炽烈,郑重,温柔。
    以至于宋柳荫也不能拒绝。
    他不能说话,不能开口,只能沉浸其中,逐渐淹没在那个细密又绵长的亲吻之中,然后闻到铺天盖地的香气。
    这是什么香气?
    像是橘子糖的味道。
    像是玫瑰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