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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龟奴快速收下银子,笑而为难,“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兰君近日挑入幕之宾,雅坐早已爆满,十两银子……”
    男子又递上一锭。
    龟奴眼一睁,咽了一下口水,伸手接过黄灿灿的金子,笑眯眯道:“小的帮您去看看。”
    不过一会儿,龟奴就领着男子去了靠边雅座,道:“这可是个绝世好座儿,本被王老爷包下了,奈何王老爷今日有事,委实来不了,这才空出。”
    “这座儿,斜对高台,一眼瞧出去,看起来和别座儿没啥两样,但是呀,等会儿兰君离开,转身下来,这儿是唯一一处能瞧着一眼的,公子有眼福了!”
    男子的目光扫过楼下四角,又扫过大堂正厅,对龟奴的话不甚在意。
    梨胭原本在发呆,突然,她鼻子动了动,青眉蹙起。
    她蓦地站起身来,底下杂声顿消。
    她的秀眉越蹙越紧,觉得是自己闻错了。然二人朝夕相处,每夜钻同一个被窝,怎么可能闻错?
    她心中忐忑,顺着气味几乎确定了人的方向。梨胭微微侧身,背对了男子所在雅座。
    神秘女子做完事出来,对着空气低声道:“写完了。”
    梨胭心下一松,转过身,跃步下台,忘了要背着的事。
    好巧不巧,二楼雅座的男子,目光一瞥,正好扫过下台的女子。
    隔栏一遇,好梦惊回,纱窗几度春光暮。
    棠篱握酒的手一抖。
    梨胭一进房间,没头没脑恼道:“完了呀!”
    神秘女子看向她。梨胭皱眉:“蠢货!”
    “骂谁?”
    “我。”
    女子一笑:“不蠢,有点儿傻。”
    梨胭点头:“也傻。”
    女子哈哈大笑。
    神秘女子将写好的东西给她,道:“好了,我们说说你身份的事。”
    梨胭叹一口气,暂时把棠篱出现的事放到一边,“你说。”
    二人化作白狐,如流星划过天际,转瞬消失了。
    神秘女子带着她跑进无人的深山,直跑到山顶才停下。
    月华如水,照得山顶黑黝黝的树反光。四周寂静,虫叫也无。
    二人俱是狐形,皮毛皆是纯白,唯一不同之处乃两双眼睛的颜色,一蓝一银,各有神采。
    银瞳白狐率先靠近蓝瞳狐狸,它嗅了嗅,然后化作人形,“你是。”
    蓝瞳狐狸也化作人形,问:“是什么?”
    “我情兽一族。”
    “情兽?”梨胭眉头微蹙,“是妖吗?”
    神秘女子摇头:“似妖非妖,似人非人。”
    梨胭瞳孔一缩。
    “我先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鄢月。”然后转过身去,毫无征兆脱掉了衣服,动了动蝴蝶骨,“我蝴蝶骨下面有一个‘鄢’字。”她穿上衣服,“这是情兽一族最主要也最致命的标志,也是我们的姓,每一只情兽身上都有一个鄢字纹,无法祛除。”
    梨胭想到她昨夜举动,盯着她道:“我没有。”
    鄢月一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但是你还是情兽。人寻找我们以此为最终标志,但我们同族之间,挨一挨,碰一碰就知道了。”
    “为什么似妖非妖,似人非人?情兽是什么?”
    鄢月以奇异的姿势往后一抻,抓住树枝一跃,坐到了悬崖边的树枝上。她松松地坐在上面,看着黑黢黢的悬崖,说:“这要从一百年前说起……”
    情兽一族,始于沇国开国皇帝晏煜。
    二十岁的天才皇帝,四年打下沇国江山,心思诡谲,性格阴鹜,敏而多疑,偏偏又寂寞,想要一完全顺意的娈宠,搜遍天下,无一人合其心意。
    后一得道高人受晏煜命令,制了一种神丹,满足了晏煜的要求。
    那神丹人婴服下,连喂七日血,人婴便改髓换骨,能幻人兽二形,四十九日便完全长大成人。
    服了神丹的兽,不食五谷,不饮汤水,以人之情感为食,芳华永驻,被称之为情兽。
    晏煜当时得到三枚神丹,改化了三只情兽。三只情兽,晏煜身边止一只,晏煜一母同胞的妹妹有两只,一男一女。
    这两只情兽日久生情,珠胎暗结,生下了最初的、完全意义上的情兽。
    情兽一族,由此繁衍开来。
    但也因此,情兽一族为沇国皇室所不容。晏煜下秘旨,要求代代皇帝必追杀情兽一族,灭族方休。所以情兽一族,至今只能东躲西藏,隐姓为生。
    梨胭听完,眉头紧蹙,没想到自己是这种身份。
    鄢月知她什么都记不得,又道:“来历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我接下来的话,你每字每句都要牢牢记住,这既关系到吾族存亡,也关系到你身家性命。”
    “你说。”
    “我情兽一族,终寿二十。”
    梨胭一惊。
    鄢月笑道:“我们四十九天成人,活青春永驻的二十年,什么都是美的,既不会有牙牙学语时,也不会有老疾病痛,肆意天下,浮游天地,不好吗?”
    梨胭没有说话。
    “当然,和人比起来,我们的命是短了些,但是,别把什么都拿去和人比较,人是人,我们是我们,干嘛要把人作为标准?就像蝴蝶活一个半夏,乌龟能苟八百年,这不过是我一族的特性罢了。”
    她顿了顿,又笑道:“当然,你若贪念这世界,也有续命的法子。你若爱上一个人,就和他结契,连饮其七日血,你和他便绑在一起了,他死你死。”
    鄢月看着她,目光中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很深,很沉:“但是,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还有呢?”
    “什么?”
    “要记住的东西。”梨胭看了一眼天边,天要亮了,今日若她又回去晚了……
    不想蹬滚筒。
    “哦哦。”鄢月想了想:“要嘱咐的《情赋》里都有,我就说一些里面没有的罢。”
    《情赋》是什么?
    未等梨胭问,鄢月神色一敛,变得严肃,她道:“情兽之密,少有人知,寻常人等,绝无可能了解。皇家的天诛暗部,乃专门暗杀情兽一族的组织,此部诡秘,遇之速逃,否则性命难保。除此之外,皇家贵族,三品以上大臣,以防万一,切勿亲近。”
    “好。”
    “让我再想想……”
    “明日再说罢。”梨胭瞧了瞧天色,“我要回去了。”
    鄢月点头,“行吧,你一无所知,一时半会儿说不完,我明日再找你。”
    梨胭化作狐狸,正欲下山,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她身形一闪,转身衔住,是一小小卷轴。
    鄢月道:“《情赋三章》,我族族民人手一份,唯情兽可见其字。”
    狐狸衔着卷轴飞快下山了。
    小狐狸跃进院子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它手脚极轻,先跳上窗台,趴在窗边瞧了瞧。
    棠篱安静睡着,呼吸平稳,节奏舒缓,没醒。
    小狐狸这才跳进内室,一跃上床,趴上棠篱胸口,对着他下巴舔了舔。
    棠篱眉目微动。
    小狐狸按住尾巴,团成一个圆,在他胸口睡了。
    棠篱呼吸略重,眼珠也狠狠动了一下,嘴唇微不可见抿了抿。
    狐狸毫无所觉,一柱香时间就进入熟睡,手脚摊开,变成一张狐狸皮盖在棠篱胸口。
    棠篱睁眼,望着木屋黑黢黢的房梁,心思沉静,难以捉摸。一会儿后,他阖上眼睛,睡去。
    一睡着,他进入熟悉的梦境里。
    梨胭打着呵欠,懒洋洋的:“你来啦?”
    “女子贞节,视如其命,若非成婚,必不能破。”
    梨胭一愣。
    “女子择婿,君子为上,以下三者,必不可媒。”
    梨胭:?
    “嗜赌如命者,钱财耗之,难丰家宅,不嫁。”
    “醉酒如痴者,身伤神恍,难睦亲里,不嫁。”
    “秦楼楚馆者,风流成性,难惜妻子,不嫁。”
    梨胭:??
    棠篱看着她,“懂了吗?”
    “哦。”
    “今日,我们讲男女大防。”
    梨胭道:“已经讲过了。”
    “再讲一遍。”
    “哦。”
    棠篱再次把男女相处之则讲了一遍,事无巨细,句句解释,句句问:“懂了吗?”
    梨胭呵欠连天:“懂了。”长长的睫毛颤巍巍碰到一起,又“唰”地分开,好不痛苦。
    一个时辰后,男女大防终于讲完,梨胭以手作枕,眼睛似睁非睁,雾蒙蒙瞧着他:“你什么时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