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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一番话说的大家都沉默了。
    好一会儿,一个年轻气盛的汉子才憋不住出了声:“里长,去年县衙就是这么说的。这仗打来打去不知什么时候才到头,总要问我们征粮食,北边两州不是更近吗?怎么不问他们要去!”
    里长早料到会有人反驳,话都准备好了,瞪眼道:“你知道什么,天底下你见过哪家不用交税了,说不定人家交的更多。”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话是摆在这儿,可钱粮又从哪里来?
    最后里长说:“我明日再去一趟县衙,就算被打一顿,也要想办法求官爷宽限一二。但怕是豁出这条命也换不到几天,大家心里头得有数才行。”
    里长第二日果然去了镇上,带回来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县衙答应再宽限三天,可要是到时候还交不上秋税,那就不是里长再催,而是差爷直接上门来拿了。
    那些差役岂是好惹的。
    闯进家门里,连锅碗都不会放过,一个不好就要打人,甚至将家里的孩子拉走,他们怎么也不愿意犯在差役手上。
    得了消息,乡亲们或骂骂咧咧或摸着眼泪回家去。
    贺大昌一如既往地没有吭声,回到家,迎面却是自家夫郎和哥儿满脸泪痕的脸。
    他那小哥儿说:“阿父,刘阿么说你们要卖掉我交税是真的吗?”
    “阿父,不要卖掉我好不好?我会帮阿爹干活,我也可以去镇上找活干,我会孝顺你们的。阿父,别把我卖掉,求求你!”
    七尺大汉听到这里,再忍不住抱着他们红了眼睛。
    就在这时候,有人找上了他。
    三天后。
    宗祠再次打开,还是上回那些人,表情只比几天前更加愁苦,但都认命地拿来了粮食或钱财。
    里长在里头发现几家用干瘪次粮充数的人家,说要用银钱补上,那几家苦苦哀求,最后不少都坐在地上哭出声来。
    里长也没管,到了贺大昌这里。
    见他身边空空,想到他家今年收成极差,里长也没多想,一手拿着纸笔记录,一边让大儿子去拿钱。
    万万没想到,一向木讷老实在外几乎不说话的贺大昌却说:“我没钱,这秋税我不交了。”
    里长一时竟都没听明白,问他:“大昌,你说什么?”
    贺大昌木着脸,重复了一遍:“这秋税,我不交!”
    四周猛地一静。
    里长这次听清楚了,收了纸笔,还是不敢置信地说:“大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不交税,难道你想被差爷抓到牢里去?”
    族老也忙过来劝:“大昌,你可千万别想差了。挨过一年是一年,你要是进了牢里,你家夫郎孩子怎么办?”
    贺大昌还是那张木头脸,眼神静得可怕。
    他说:“我没有钱,可是里长家有。”
    “什么?”
    众人都被他莫名其妙的话弄糊涂了。
    里长则是眉头一拧,说:“大昌,你要是问我借钱就问错人了。”
    “我家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大河和大海家今年都添了丁,人头税又要多交两个,哪儿有钱借你。”
    贺大昌冷笑道:“你还有脸说贺大海。”
    “他在镇上过什么样的日子,当谁不知道?有钱供你儿子喝花酒还没钱救我一家的命?”
    “我告诉你贺三江,我家就山哥儿一个,他就是我的命,你别想我卖他换钱!惹急了,我贺大昌就是到牢里也要拖上你全家!”
    大家都被他吓到了。
    里长的脸色又青又白,把纸笔塞进大儿子手里,气急败坏地大喊:“贺大昌,我怎么得罪你了?”
    “这秋税难道是我要收的,难道是我让老天爷不下雨的?你倒是说说,我哪点对不起你,你连我全家都不放过?!”
    二叔祖拉住了他,对贺大昌说:“大昌,有话好好说,真的困难族里都帮着想办法,可别干傻事。”
    贺大昌:“二叔祖,我不傻。”
    他说着,看向里长,阴沉沉道:“贺三江,是不是十几年前你就当我是傻子,当我贺大昌是好欺负的?”
    他冷哼一声。
    “几位叔祖,还有各位乡亲都知道我贺大昌从来不说大话。今天在这里,当着祖宗牌位的面,我却要说句明白话。”
    贺大昌扯开了嗓门,几乎是吼着说:“贺三江,别以为你这些年干的好事没人知道。”
    “十三年前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不敢得罪你。可我现在都活不下去了,我也不怕你!”
    “大家都当贺大郎是杀牛贼,但我知道真正杀牛的是谁!”
    “当年那牛就是我看着的!”
    “贺大海把我骗走,你也糊弄我,我回去那牛的头就被砍了。砍刀还在地上呢,那是你贺三江家的砍刀,你当我不认得吗?!”
    “你欺负人家贺大郎早早死了父没了爹,是好欺负的,这样的罪名都敢往十二岁的小孩身上推!你问问你自己,你这样的人还有良心在吗?”
    “你别说你不是想霸占他家的二十亩良田!”
    “别当我们都是眼睛瞎的,前脚把贺大郎按上杀牛罪送进牢里,后脚你就把那田私吞了!”
    “你可真是狠的,我贺大昌狠不过你,所以就算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敢出来说句公道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