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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读书是为骂人?李义山跟朱怀对视了一眼,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细想又觉得有几分道理,这世上骂人最厉害的绝对不是那些三街九巷的百姓流民,而是朝堂之上以徐长山为首的文渊阁十儒,这些读书人骂起人来不带脏字,偏偏骂你你还听不出来,拍手叫好。朝堂之上,哪个得罪过的没被拐着弯骂过?人家骂叫粗俗,十大儒骂就叫真性情,这也委实太不公平了。说起来曾经十大儒如今只剩下五位了,而十儒之首徐长山的老父半年前病了,缠绵病榻半年之久,昨日夜里去世了。
    如此便要丁忧了。徐长山太子太傅的位置让出来,恐怕又要惹的不少人开始跳了,最最有可能顶上来的有两人,一个是太子少傅齐修明,还有一个是太子少师荆云。
    听着似乎没有太大差别,但从二品到一品的跨越有些人终其一生也难以跨越到。即便齐修明和荆云本人都是淡泊名利之人,他们身后的乔环跟程厉盛不会没有动作。从上次的事情来看,齐修明似乎是乔环那一派的人,而荆云是程厉盛的弟子,这就决定了这个位子不是这两个人的事情,更何况这位荆大人并非淡泊名利之人。
    原本以为要等上一些时日才会有结果的,但随着江寒重新执掌云麾营,陛下数次亲见荆云,事情基本已成定局。
    杨公摔断腿的事情只是个导火索,陛下早有让江寒重掌云麾营的打算,毕竟城外两大营的人若是同归一人,想必时间久了,陛下都不会放心。荆云的事情看来就是个补偿,补偿程厉盛罢了。
    “听闻今晚荆云包下了醉仙居,邀请门生宾客。”朱赫低声说了一句。
    李义山神色凝重了起来:荆云可不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会做出这等举动,想来徐长山的位置,几乎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欢哥儿才在国子监惹出了这等事,简直是逼得他不站队都不行了。
    “快点啊!”前头的杨公回头,“你们两个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这可是给你们看风水,要是走累了,老夫就回去了啊!”说罢还做出一脸慈爱模样的伸手去摸摸小童的脑袋,却被小童避了过去,口中念念叨叨的似是在说什么。
    “玩泥巴去!”杨公往小童手里塞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李义山走近了些,却听到小童在背《孟子》中那段闻名遐迩的劝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第40章 高手
    城西的三街九巷是长安城中最大的平民走卒聚集地,随着新一日城门的开启,整个西城顿时鲜活了起来。饭食的香气中混合着熙熙攘攘的人声,远远望去是满目的烟火气。
    “看到没有?”坐在推车上的杨公指着路边忙碌的小摊:“知道这叫什么吗?”
    身后跟着的李义山和朱赫一脸不解。
    “这叫地气,这叫人气。”杨公陶醉的深吸了一口气,“地泽万物,休养生息,是为……好香,什么味道啊!”
    猛地吸了两吸鼻子,杨公睁开了双眼,目光如炬的指着路边的小摊:“那里!”
    “杨公,您要吃什么,我帮您去买来?”李义山很有眼色,连忙转到杨公跟前来。
    “指挥咱们的京兆府牧替我跑腿?”杨公捋了捋长须,“李义山,你不会不乐意吧!”
    “怎会,小事尔。”李义山笑呵呵的站了起来,“说起来我李家发迹也是从百姓平民开始的,没什么……”
    “好了好了。”杨公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知道你人好,不用跟老夫说你李家的发家史了,去给老夫买点吃的过来。”
    李义山应声前去,这摊头的吃食看起来新颖而有食欲,摊头上坐满了人,几乎每一桌都坐满了人,只除了一桌坐了个气质十分出众的少年,旁边那一杆江湖术士用的旗子耷拉在一旁,依稀还可以从中看到“符医、风水”等字样。
    前头排了三个人,不少寻不到位子的站在一旁边吃边往这里看,就是旁桌上的人也时不时的往这里瞅瞅,对于这一桌只坐着寥寥四个人,居然无人出声反对。李义山不由多看了两眼:如今的术士这么受人尊崇的么?
    恰好一锅卖完,要等上一会儿,李义山回头,看杨公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似是并不着急,就干脆站在一边等着了。
    待到刚出锅的拿到手中,李义山转身离去,耳边恍惚还听到那江湖术士在说,“准备一把糯米,三斤黄酒,一枚铜镜,明日辰时来这里走上一圈……”
    听起来怪怪的,一把糯米,三斤黄酒,这是什么说法,简直闻所未闻,李义山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这样就能好么?”面前的男子一脸的怀疑,“我家绸缎庄的生意就会好起来么?”
    那位七安先生笑了起来,指了指周围:“这是什么地方?”
    “城西啊。”
    “三街九巷开绸缎庄?”七安先生扬了扬眉。
    周围不少人都笑了起来。
    “知道你老张家的东西好,我们想穿但买不起啊!”
    “那能怎么办?”男子愁眉苦脸,“城中店面如此之贵,我就算想要也买不起啊!”
    “所以我要为你借一借声名。”七安先生笑了起来,“明日再来看看吧!”
    “这……”男子半信半疑,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吊钱,递了过来,“还是谢谢先生了。”
    “三十文,童叟无欺,老天爷赏饭吃,不可贪得,一天只一笔生意。”那位七安先生取了三十文还了回去,笑着起身,“明日我会再过来,诸位若是不介意,明日也可来看一看热闹。”
    “好嘞。”
    “左右每日都要过来吃上一份的,七安先生,那我们就等明日了啊!”
    那位风姿过人的阴阳先生笑着点头离去。
    ·
    推着杨公走了一圈,朱国公朱怀看着未出一言的杨公,不由多了几分紧张:“杨公,那姓廖的改的如何?”
    “改的如何?”杨筠松冷笑一声,骂了一句小童,“臭小子,泥巴捏完了么?”
    “好了好了。”小童不情不愿的把泥巴递了过去。
    李义山和朱怀低头一看,却皆是变了脸色,李义山更是脸色发白:那小童竟在短短的时间里用那团泥巴捏出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老虎,那大老虎张开的口中堵了一块石碑。
    廖易猛虎下山的喝名众人都知道,眼下杨公未发一言,这泥捏的老虎一出,两人便明白了几分。
    “请杨公救我!”朱怀跟李义山连忙跪了下来。
    “不出三月,这风水不改,必出大事。”杨筠松剔了剔牙,白了他二人一眼,“你二人也好意思。”
    这话一出,李义山跟朱怀皆是一愣:“杨公何出此言?”
    “分明已有高手出手了,你们还来寻我?就不怕那位高手面子上过不去?”杨筠松连连摇头,“同行相争,就算那是位淡泊名利的高人,你们再来寻我岂不是给他没脸?”
    看朱怀不明所以,李义山脸色微变的模样,杨筠松轻嗤了一声:“问李义山啊!”
    “有个名唤七安先生的江湖术士前不久路遇我家,出手替小子整治之时曾提过将这里的风水之势改为青龙入水,我并未在家,是以就……”李义山露出些许尴尬之色,“说来有些惭愧。”
    “七安先生?”杨筠松皱眉,“难道当真是不世出的江湖奇人?”
    “惭愧惭愧。”李义山口中直叹,“当时我还质疑了他,如此想来,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管是大天师还是小天师,最早不都是走街串巷的江湖术士?名起于民间而传扬天下,”杨筠松把泥巴递还给身边的小童,“如今的大天师受陛下重用,口口声声为陛下尽忠,却不知阴阳司里有多少天师还记得阴阳先生的初心?七安先生,倒是有点意思。回去吧!”
    “诶,是。”两人连忙道,“还要多谢杨公走这一趟了。”
    “谢我作甚?我又没看!出手治了廖易这只假老虎的是那位七安先生的真龙!”
    “是是是!”
    两人连忙应声。
    杨公叹了一声没趣,看向一旁皱着眉苦背的小童:“臭小子,你还在傻读书啊!”
    “读的越多,不知道的也越多。”小童抿着唇,小大人般的回了一句,对李义山跟朱怀一路惊异的神色视若未见。
    “那倒是,我读的就不多,所以不知道的也不多。”杨公伸手指了指天,“星象告诉我,明日又要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第41章 仪仗
    “门前撒一把糯米。”那位七安先生含笑指点着。
    张家绸缎庄的老板半信半疑的撒了一把糯米。
    “把黄酒拿来,取个小炉过来。”
    这些都不难办,张家绸缎庄的老板依言做了。
    那位七安先生问那做生煎包的小姑娘要了一只空碗,一碗葱花。
    “先生……”那老板欲言又止的看着那位七安先生煮酒,不多时,酒香便漫了开来。
    “现在该怎么做?”
    “等。”那位七安先生倒了些黄酒在碗中晃了晃。
    众人睁大眼睛往这里望来。
    “先生,你今日是要煮酒喝么?”
    “该不会是想煮酒引来酒客吧,说实话,这酒不怎么样啊。”
    ……
    说话间,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哭五更》的声音,这种声音,不少小贩纷纷退了退,遇白事可是要退避的,不然触了霉头就不好了。
    生煎包子摊也后退了些,众人皆退之后,便只有那位七安先生一人一桌在路边放着,一旁还有坐立不安的张家绸缎庄的老板。
    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络绎不绝,或许是因着前些日子这位七安先生的手段,众人还不至于起哄,但都睁大眼睛好奇的往这里看着。
    自城门口很快便涌入了一队送白事的亲眷,亲眷脸带哀戚之色,只是从仪仗的行事上看,似乎是哪家官户人家的亲眷。
    “先生,可要避上一避?”张家绸缎庄的老板有些坐不住了。
    对上一脸惊慌的张家绸缎庄的老板,那位七安先生起身:“你先到一旁吧!”
    那位老板成功的轻舒了一口气,走到一旁:“先生小心。”
    那位七安先生笑着点了点头。
    敲敲打打的仪仗走到绸缎庄前,抬灵的人忽然脚下一晃,而后,难得一见的情形出现了,随着一身震天的巨响。
    棺材翻了!
    围观的百姓纷纷露出不忍之色。
    “这是哪家的仪仗啊,委实真是……”
    “从未听过架着棺材走到一半翻了的。”
    “这可怎么办?”
    有人惊呼一声:“这是大儒徐长山徐先生家的仪仗啊!”
    “这是他才去世的老父啊,待到丧事办完,徐先生就要回家丁忧了,怎么竟出了这样的事。”
    ……
    绸缎庄的掌柜越听脸色越白:他几乎可以肯定的,那一定是他的那一把糯米!是他的那把糯米划翻了抬灵的人,掀翻了徐长山先生父亲的仪仗,一想至此,他摇摇欲坠,几欲昏厥,摇摇晃晃间,还记得去看始作俑者,却见那位七安先生站了起来,径自走到仪仗队中,一位神色呆滞的孩童身前。
    却见那孩童目光似是毫无焦距,被一个妇人紧张的护在怀中,在众人惊慌愤怒的神情中,他似是一个提线的木偶人一般站着,与众人格格不入。
    “孩子。”那个七安先生走到那孩子跟前。
    张家绸缎庄的老板本能的惊呼了一声:“七安先生!”
    七安先生伸手拍了拍孩子的头,在那夫人愤怒的叫声发起之前,及时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