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是啊,也不知道六姐去哪里了?”卫君宁走到窗边叹了口气,“不然还能帮忙送个伞什么的。”
“好安静。”坐在桌边的崔琮突然蹙起了眉头,“你们发现了没有?”
“什么?”崔琰张大眼睛看着他,“八哥,你发现什么了?”
崔琮耳尖动了动,他自幼有腿疾,难免不务正业,做些闲事,最喜欢做的乐艺,听力也异于常人。
“外头没有一点声音。”崔琮双目闭合了半晌之后开口了,“只有这百胜楼中人声鼎沸。”
“咦?是么?”百胜楼对面是长安城有名的勾栏院名花阁,里头灯火通明,名花阁旁是茶馆畅意楼,亦是烛火通明。
“没什么奇怪的啊。”崔琰不解。
靠窗的李欢却微微肃了脸色:“奇怪,确实奇怪!”
“哪里奇怪了?那么大的雨,路上自没有什么行人咯。”
“茶馆迎客的小二,靠门而立的青楼女子,我们应当都能看到才对,可却没有。那么大的雨,我们还在用饭也就罢了,论理总有一两个急着回家的人,但是看了那么一会儿,却没有看到一辆马车的踪迹。”李欢说道,“总觉得不对劲,你们……”
门外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起,包间里的少年们愣了一愣,连那头扭打在一起的章大小姐和章之林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呆的望着,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啊?”章之林顺手打开了包间的大门,一道热流溅到了他的脸上。
什么东西啊,黏糊糊的,章之林抹了一把,那触感让他瞬间变了脸色,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血……是血!”章之林吓的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这……这……妈呀……”
狂风骤起,大半烛火被吹灭,百胜楼里昏暗不明,而楼下,站在堂中的是一个红袍的男子,脸色惨白,眼底发青,唇色红艳如血,他的脚旁滚了个圆滚滚的东西。
“那……那是什么呀?”崔琰颤颤巍巍的问道。
“别看,十三。”崔琮把崔琰拉到身边,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别看!”
“八哥,你的手在发抖。”崔琰往崔琮身边缩了缩。
看看别人家的哥哥姐姐,章之林看着死命抓住他不放,明显吓得不轻的章大小姐,撇了撇嘴。我的姐姐自己都快被吓死了,怎么可能来管我?
“那是……是人头吧,李欢。”窗边的李欢、朱赫跟卫君宁靠在了一起,卫君宁哆哆嗦嗦的出声了。
李欢脸色发白的点了点头。
红袍男子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的血迹,那能覆盖住大半张脸的舌头把卫君宁吓了一大跳:“这……这是什么怪物啊?怎么舌头那么长?”
问话间有女子惊叫了起来,似是被吓疯了一般,疯狂的尖叫了起来。
“聒噪!”众人只看到眼前一闪而过,一只手伸到了女子的胸前,而后从里头挖出了一颗血淋淋的心。
男子低头啃食了起来。
尖叫四起,疾影闪过,地上躺了数个一击毙命,脸上还残留着惊惧的尸体。
鸦雀无声,无人再敢惊叫。
“这……这到底是什么呀?”少年人们靠在一起,吓得直掉眼泪,却不敢哭出声音来。
“无外乎妖怪鬼物,要阴阳司的人来处理。”崔琮叹道,“也不知道天师们什么时候能发现这里?”
“要是……要是没发现,那我们是不是都要死在这里了?”崔琰颤悠悠的哆嗦着,“八哥,怎么办?卫六小姐不在这里。”
“没事,天师们神机妙算,会过来的。”崔琮挡在崔琰跟前,苦笑了一声,但阴阳司的天师们失职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可眼下,有些事实却不能跟这些半大的孩子们讲。
那里啃食心脏的红袍男子却突然停了手里的动作,袍子擦了擦嘴,血迹与血色的红袍混为一体,目光微微眯起,在百胜楼里躲在桌下的众人身上一一掠过,看到楼上某处时,却勾出了一声冷笑,向二楼飞去,他的速度极快,就连旁人都没反应过来。
“卫君宁!”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少年人就被掐住了脖子驾到了半空中扑腾了起来。
“近几个月招惹过我等同类吧!”红袍男子笑了起来,舔了舔唇,“你的体质对吾类是大补之物,不如借颗心来玩玩……”
“嘎吱——”就在这时,推门声响起,一柄竹伞,一提宫灯,惊雷闪过,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站在门口,玄色的官袍湿了大半,她踏入屋中,一步一步,带着湿湿的脚印向这边走来。
第118章 点煞
骤然出现的女子吸引了百胜楼里所有人的目光,仿佛绝望中的一道门向他们打开了一条缝。
她就这般出现。
自雨里而来,身上还带着风雨的气息,一把竹伞,一提宫灯,站在那里,立于惊雷之下。昏暗中,众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但那纤细的影子被昏暗拉长拉大,随着手提宫灯时明时暗的光影在跳跃,诡异神秘中却又让人轻舒了一口气。
脚上的官靴早已湿透了,随着一步一个脚印,她的容貌也渐渐清晰了起来,精致的容貌,却很稚嫩,瞧着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却与一般这般年纪的女孩子不同,身上似乎有与身俱来的神秘,仿佛从那些传说话本中走出来的一般神秘。
她身上玄色的官袍是钦天监监正的官袍。
“哟,阴阳司的人没来,来了个钦天监的?”红袍男子冷笑。
女孩子走到他面前站定,将手提宫灯放到一旁,收了竹伞,“你抓的是我的二弟。”
六姐,我就知道咱们关系是顶顶好的,小纨绔感动的吸了吸鼻子,直掉眼泪。
“那先收拾了你也是一样的。”红袍男子将手里的卫君宁往高处一扔,衣衫倒挂在了横梁的长钉上。
男子手里的指甲瞬间便长向女孩子抓去。
女孩子手里不紧不慢的手里结了几个印,嘴里似是在念叨着什么一样,一把黄符纸撒向天际。
“恶灵退散,百无禁忌!”
黄符纸如有灵性一般贴向男子,手指轻捻,围住男子的火势顿起,袖带中的木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刺向男子。
男子长长的舌头如同鞭子一样扫向那里的女孩子。
“起!”少女一声轻喝,黄符链接如龙,一声清啸,一口咬住了那红袍男子。
夹杂着一声“破”,眼前烟花般炸开,绚丽的宛如白昼,除却几条破布什么都未留下。
不过几个来回而已。
“真好看啊!”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平时甚少见到,但是术士抓鬼都是如此好看的么?尤其那炸开的一瞬间,同烟花一般绚烂,简直堪称精彩。
“六姐,六姐。”卫君宁被挂在横梁之上,衣衫勾住了横梁的铁钉,摇摇晃晃,又惊又怕:“救我!”
“放心跳吧,六姐接住你。”卫瑶卿抬头看他。
“真的?”说话间一道衣衫撕裂的声音,众人只看到那个少年从横梁上跌落下来。
一个俯冲,下方的女孩子单膝跪地接住了他。
“六姐,呜呜,吓死我了。”稳稳落地的少年劫后余生的庆幸后抱着六姐的脖子痛哭起来。
章之林一下红了眼睛:这就是姐弟情深吧!
“你看看人家的六姐,再看看你!”他带着哭腔喊道,“母亲怎么不给我生个这样的姐姐。”
章大小姐被说的一愣,莫名其妙的涌出一阵少见的羞愧来:“你……”
“人家的六姐又会打马球,又会阴阳十三科,又会做官,还能拿月俸,危险了还会来救他,你……你方才吓的掐住我脖子,我都要被你掐死了。”章之林越说越伤心。
“这玩意儿要阴阳眼,我又没有,我怎么救你?你是男的,我是女的,你不救我,还要我救你?”章大小姐那丝难得的羞愧一扫而光,越说越来气。
“就算不能打马球、救弟弟什么的。你不会关心关心我么?不会替我买喜欢吃的东西、喜欢玩的东西么?不会早晨过来关心一下我么?不会陪我一起玩么?不会……”
章大小姐翻了个白眼,反手就是一巴掌:“我是你姐,不是你妈!”
章之林捂着脸哭的更凶了:好姐姐的都是别人家的,风雨里赶来救卫君宁,他家的这个就是个母夜叉。
“好生精彩!”惊恐过后有人回过神来,“抓鬼都是那么精彩的么?”
众人刚想应喝,哭泣声传来,是方才被那鬼物害死的人亲朋好友,方才还一起言笑晏晏的吃饭,不过转眼却已天人相隔。
“阴阳司的人为什么不来?”有人大哭起来,“为什么啊?”
阴阳司的点煞除恶早已深入人心,张大天师虽已故去数月了,但仍有人出声了。除这种恶灵是阴阳司的事情,长久以来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
“是啊,到现在都没来。”人心被挖到一旁,又想起了方才的情形,有人一阵后怕,“若非这个……诶?你是?”
“我姓卫。”女孩子叹了口气,跺了跺湿了大半的靴子,“是钦天监新进的,我也是匆匆赶来,却还是迟了一步……”
“怎么回事?”说话间有人自外冲入百胜楼,身上带着偌大的斗笠,看清眼前一幕时,立刻变了脸色,“有恶鬼?”
“是啊!”有人连忙道,“是这位钦天监的……”
“恶灵一经发现必须上报阴阳司,谁让你自己动的手?”那人大怒,“是谁?”
“是我。”回答的人一身钦天监监正的官袍再加上这年纪很快让他猜到了,“你是那个新来的监正?”
“是,今日是我第一天当值……”卫瑶卿解释道。
“难怪不懂规矩,回去看看规矩!”那人却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卫瑶卿的话,“鬼物恶灵一经发现需上报阴阳司,让阴阳司的人来做,谁让你自己动手的?”
这一点确实是阴阳司与钦天监的规矩,但当年张家先祖立下这样的规矩是为防有不知天高地厚的监正监生送了性命,本意为保护,谁料却被曲解成这个样子。而且此条律例有备注言若是没有把握的需要上报,又把握的话,自然能先斩后奏,卫瑶卿想了想,正要说话,有人却先她一步开口了。
“规矩规矩,规矩你个头,这里死那么多人,你们阴阳司的人在哪里?”有人惊怒起来,“还我娘子性命来!”
“胡闹,是鬼物取的性命,与我等有什么关系?”说话的人恼怒。
“我们卫监正救的是自家弟弟,跟规矩有什么关系?难道看自己弟弟出事,不动手,等你们来么?”有人高呼出声,正是那几个同她一起来的监生,竟自己过来了。
“天师也不能不讲道理,我们卫监正杀了鬼物,救了那么多人,你不赏功也就算了,还呵斥。你该不会是想抢我们卫监正的功劳吧,那么多人看着呢,好不要脸。”吊着手臂的林甫打了个饱嗝,暗忖裴先生请客请的牛肉面还真好吃。
第119章 争吵
“救弟弟?”那人皱了皱眉,“那也不该……”
“你的意思是我们卫监正该看着自己弟弟被恶灵弄死么?或者还要跑出去等你们过来?”林甫冷笑,指着地上的尸体,“这就是等你们过来的结果?”
卫瑶卿看着林甫柳眉微挑:奇货可居果然是奇货可居啊!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众目睽睽之下,那人还想说话,有人便惊叫了起来:“都是你们阴阳司的人害得我们,给我娘子偿命!”
这一喊,立时冲出几个人来,伸手要去推那人。
那人被吓了一跳,连忙出声:“好笑!鬼物杀的人,怪我?我阴阳司替人除恶反倒成了错了?有谁规定我阴阳司一定要杀了这只恶鬼的?若非我等出手,这长安城早乱套了,有一两个遗漏,怎能怪我等?”
“狡辩!陛下养你们这群人作甚?享朝廷俸禄,除恶不是应该的么?”有人尖叫起来,“不要脸,偿命来!”
乱作一团。
……
黄石先生缩着脖子,躲在屋檐下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