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好香!”黄石先生吸了吸鼻子,不由脱口而出,“什么味儿啊?”
“是啊,好香,哪来的香气?”有人诧异,“不似花香,真真好闻。”
“人。怀国公薛行书有个孙女,名薛芷柔,生的倾国倾城,族中行二,出生即带异香。”裴宗之道,“里头坐着的就是她。三年前,薛行书的夫人去世后,三个孙女去往淮南守孝,这是行二的薛芷柔。”
“啧啧啧,薛家的女人当真是……”黄石先生啧啧称奇,“个个厉害。”
“若单论容貌,薛芷柔其实要更甚一筹,只是薛大小姐薛止娴德言躬行、知书达理、才气凛然,所以声名更甚。”裴宗之看着缓缓驶来的马车,道。
“你怎么知道?”黄石先生惊奇,“你还看到过不成。”
“是啊,我看得清。”裴宗之看着驶来的马车,“轻纱帐蔓,旁人所见的若影若现,对我来说清清楚楚,里头还坐了两个貌美的丫鬟,薛二小姐在笑我等看她的人,她很得意呢!”
这话一出,成功让黄石先生的笑容凝滞在了脸上。佳人含羞带怯,隔帐观望的雾里看花原本是一件妙事,可若知道这个佳人是隔着帐蔓取笑众人,得意洋洋,一种粗鄙肤浅之感油然而生,就像满满的兴致突然被戳破了一个洞,黄石先生一瞬间蔫了。
“她生的很美,往这边看来了,可要帮忙?”裴宗之认真的问。
“什么帮忙?”黄石先生愣了一愣。
裴宗之想了想,认真的说道:“看你想要如何表现了。若是你想表现你身强力壮的话,我可以假装被你推倒,挨你两拳;若是你想表现你文采不凡的话,我可以装作挑衅你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让你说的哑口无言。但是要付现银,挨拳那个要多加五两。”
“我去……去阴阳司了。”黄石先生险些被他气的骂出脏话来,还好及时圆过来了,压低声音,瞪着他,“我像那么肤浅的人么,就因为她长的好看?我也要看德行的好不好?”
“有点像。”裴宗之摸了摸鼻子,看着过来的马车道,“她往这里看了好久了,生的真的很好看,你确定不需要?”
“有多好看啊?”黄石先生也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好看”激起了好奇心,不由道,“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
“那简单。”裴宗之说道,瞬间狂风乍起,马车的帐蔓被高高掀起,众人发出了一声惊叹。两个花容月貌的丫鬟在身后那人的映衬下瞬间失了颜色。
“秋水为神玉为肤啊,真真佳人也!”有人惊呼出声。
一瞬间的惊艳回过神来后,黄石先生翻了个白眼:“哪来的酸儒生在那边乱喊。”
“好看么?”裴宗之低头问黄石先生,“要帮忙么?”
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黄石先生就知道方才那突然出现的狂风是谁的手笔了,不由抽了抽嘴角:“你今儿怎么那么热情?”
“很简单,我没零钱了。”裴宗之摊了摊手,“宝庄钱庄近两日在刷墙,没有开业,我的银票拿不到手。民以食为天,我也是要吃饭的。”
黄石先生:“……”
“有个绝好的机会,你当真不需要?”裴宗之道,“以后这样的机会难得了。”
说话间那位薛二小姐往这边看来,美眸盈盈,黄石先生惊艳过后拉下脸来:“不需……”
话未说完,便见眼前银光一闪而过。
“有刺客!”一声惊呼。
热闹转眼间成了慌乱,马车被撞,有人蹿了出去,弯刀如月,血溅当场,转眼间两个丫鬟双双毙命。
有人生出了几分怜悯:那两个丫鬟也是花容月貌,难得的好相貌,或许在薛二小姐倾城容色的衬托下黯淡了些,但不妨碍她好相貌的事实。红颜转眼凋零。
薛二小姐早已在丫鬟丧命的瞬间跳下了马车,惊慌失措的往人群里奔来,许是奔跑太急,勾到了裙摆,一个踉跄向着这边跌来,混乱中似乎有人推了他一把,眼看那位薛二小姐向他跌来,黄石先生反而吓了一跳,慌忙向后退去,好在最后有人拉了薛二小姐一把,才让薛二小姐免于摔倒,现场混乱不堪,黄石先生一眼便看到了裴宗之离开的背影,连忙追了上去,直到现在还有些惊魂未定。
“明明是向你跌去的,你怎么跑了,吓死我了。”黄石先生抱怨道。
“我看你很喜欢她,我怎么能夺人所爱。”裴宗之摇头。
“谁说的?”黄石先生怒道。
“你心跳很快。”裴宗之看着他。
黄石先生尴尬不已:“美人嘛,看到美人心跳加快不很正常。”
“有人行刺,你出手相扶,原本顺理成章的,但是你错过了,下次恐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裴宗之摇头,“你浪费了一个机会。”
黄石先生干笑:“不用了。”他又不是傻,方才他与裴宗之站在一起,薛二小姐看的是谁还用说么?再说了,就算他扶了,娶了个美人,有裴宗之在,美人多情,弄的不好,自己头上就要带顶绿帽子了。就算信得过裴宗之,他也信不过美人啊!
“方才有人推了我一把,是你么?”黄石先生瞪着他,有些吃不准。
“我有那么无聊?”裴宗之道,“你又没付银子,我做什么帮你?”
黄石先生摸了摸下巴,他虽是闻名遐迩的名士,却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了,薛二小姐才十三四岁的模样,一瞬间灵台清透:“他们推错了?想推的是你?”
还好没扶,黄石先生冷汗涔涔,美人有毒,古人诚不欺我也。
“你倒是受欢迎。”回过神来的黄石先生意味深长,“来长安城没多久就有这样的美人投怀送抱。”
“刺杀是真的还是假的?那两个丫鬟就这么白白死了?他们有几个人混在人群中?这是怀国公的手笔么?如果是真的话,啧啧啧,这手笔,薛行书那个老头子越活越回去了?”黄石先生嘴里问个不停。
前头的裴宗之放慢了脚步:“刺杀真假我不知道,那个动手的人准备很久了,他紧张的手里都是汗,刀都握不住了。丫鬟是死透了。一眼望去至少六个他们的人混在人群中。如果这真是怀国公的手笔,他要不是年纪大了得了癔症就是吃饱了没事干了。那个薛二小姐一直往我们这里看,不是在看你就是在看我。我想了想,从来没有与那个薛二小姐说过话,也没见过,根本不相识,所以她应当是在看你。还有什么问题?”
黄石先生沉默了片刻,怒吼了出来:“裴宗之,你自己那张脸长什么样,你心里没点数?”薛二小姐要看上他才怪了。
第124章 祥和
前头的裴宗之脚下一顿:“这个……还真没有。”而后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了,以后会有的。”
黄石先生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那个“心里有没有数”的问题,不由一阵默然。
薛二小姐这个年纪的懂什么内涵,多半看脸,看脸他是比不上裴宗之的。但是内涵嘛,他自诩自己还是要胜过裴宗之的,所以啊,还是三十多岁的女子好啊,懂得看内涵了,年岁又与他相差不大,黄石先生深以为然。
“这就完了么?”黄石先生追上了裴宗之回头看了眼吵闹的人群。
“继续留在那里免不了问话什么的,那才是真真麻烦了。”裴宗之打了个哈欠,“早点回阴阳司吧,趁着天师们都在百胜楼里呆着,阴阳司就我们两个,一会儿御膳房送来的饭食,你我二人还能先挑。”
吃吃吃,就知道吃,整天就知道吃饭和睡觉。黄石先生腹诽,脚下却很诚实的追了上去:“那个草扎肉我喜欢,挑份最大的给我……”
走到金銮殿外,还能看到盛敝理带着盛家子孙跪在殿外。早有人备了厚实的软垫铺在上头,万一跪出了什么毛病,陛下面子上也不好看。
“这盛家老二真是个硬气的。”黄石先生感慨了一声,“可惜再硬气都比不上陈盛手里的兵马重要,可见人呐,还是要有点拿得出手的手段才行啊!”
裴宗之脚下不停,一拐,拐向了阴阳司钦天监的方向。
钦天监外的广场上空无一人,黄石先生叹道:“今日倒是消停了。”
裴宗之不说话。
黄石先生却又立刻道:“不对,不是消停了,阴阳司的人在百胜楼呢,不是消停了,是闹到宫外去了,”说罢,有些悻悻然的搓了搓手,“可惜啊,不能亲眼一见了。”看热闹的前提是自己不要惹上麻烦,这点道理他还是懂得。
“咕噜”“咕噜”“咕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向后看去,却见有人穿着裹的严严实实的跟在后头,一个半大的小太监推着推椅在后面走着,推椅上坐着个裹的严严实实的人。
“这是谁?”黄石先生愣住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忘记了么?”裴宗之道,看着走过来的人并未离开。
推到二人面前,小太监连忙向他二人行了个礼,那裹的严严实实的人也打了个招呼,“见过黄石先生、裴先生。”
这声音,是吕监正!黄石先生惊呆了:断了几根骨头,他还真来了啊!
“有伤在身便告假吧!”裴宗之道,“回去吧!”
“不了,杨公伤了腿还留在阴阳司,吕梁怎能随便告假?”吕监正抬了抬手,瞧了瞧推椅,小太监会意的推着他往钦天监的方向去了。
瞠目结舌半晌之后,黄石先生呼出了一口浊气:“真是身残志坚啊!”
钦天监里安安静静地,因为那几个新来的监生都趴在桌上安安静静地睡觉。昨日跟自己闹矛盾的丫头乖巧的躺在椅子上睡的正香,把他原来留在这里的狐裘大袄垫在身下,看的吕监正一阵心疼,她倒是不客气,他的狐裘大袄,他自己都舍不得披呢!
老监生们多是翻书和用纸笔沙沙演算着天气。
一片祥和。
吕监正沉默了片刻,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石膏,在叫醒他们与一言不提之间选择了后者。
睡吧睡吧,气象演算交不出来,我就将此事告到阴阳司,说尔等玩忽职守。吕监正默默地转着推椅找了个无人的位子,抽出一张演算纸演算了起来。心里却在腹诽,肖监正就不指望了,孩子孩子,孩子个屁,这个孩子抢了印章!顾监正、孙监正跟文监正这三个人的印章我看你怎么抢,臭丫头,有你好看的。这般一想,吕监正一用力,一张纸便被污了点墨,他烦躁的将纸揉成了一团,又拿出一张新纸演算起来。
一上午都安安静静地,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日子,是去御膳房拿饭的时候了,老监生们蹑手蹑脚的出了钦天监的大门,这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去墓地看鬼看了什么,一上午都在睡觉。”
“这还不好啊!”有人叹了一声,“不觉得今儿上午特别安静舒服么?他们要是一直乖乖睡觉就好了。”
“是啊!”这话一出,不少人应和了起来,“这般安安静静地才好呢,像昨日那样吓都吓死了。”
“总算消停半日了,真是太好了,要是下午再睡一下午就更好了。”有人感慨,“咱们钦天监这地方也就这么点破事,我宁愿他们什么都不干,乖乖睡觉都比昨日那样折腾好。”
“就是啊,尤其那个监正跟那个断了手的监生,那个监正看起来小小的,打起架来太厉害了,还靠着博陵崔氏的关系,人家靠夫人叫连襟,她这个算什么?走关系还是走后门啊!”
“吕监正好可怜啊,断了几根骨头还要赶来当值,这昨儿才下了大雨,一会儿指不定还要下,想想就可怜的。”有人感慨道。
“大雨天还要跑出来折腾,这伤筋动骨的,要是染了寒,以后年纪大了,有的痛呢!”老监生面带不忍,“真是可怜。”
“能有什么办法?”有人连连摇头,“她是这回钦天监入试考试的第一名,你们见过之前哪个钦天监入试考试的第一名直接成了监正的?不是走了崔司空的关系,谁信啊!”
“难怪一来就找事,吕监正被打成那个样子只能牙齿打落了往肚子里吞。”
有人突然出声:“不是说这次钦天监入试考试吕监正跟钱元大人荆云大人搞舞弊案么?为什钱元大人跟荆云大人都倒了霉,就吕监正没有什么事,吕监正应当也有后台吧!”
“有这一茬的话,他们找吕监正的茬也说得通了,看她跟肖监正就还不错的样子。”有人道,“她跟吕监正有的斗了。”
……
黄石先生耳朵贴着门边听着老监生们的议论声走过,时而皱眉,时而捂嘴偷乐,待人尽数走光之后,才转身看向裴宗之:“她是走了崔远道的关系当上的监正?”
“不是。”裴宗之看向手里的册子,大楚与前朝不同,废了前朝的起居郎,由钦天监和阴阳司的官员轮班在朝记录早朝内容,间或有不祥或者相冲之事告诫天子,他自来长安便暂时接手了钦天监阴阳司的排班事宜,“她向陛下自荐,陛下问过我的意思。”
第125章 抢食
“向陛下自荐?”黄石先生吓了一大跳,“不是吧!”
“是。”裴宗之点了点头,表示没有他没有听错。
“咱陛下那个人……”黄石先生皱了皱眉,思忖着措辞,“你知道的,要说动他不容易啊!”
明宗帝自幼聪明好学,观他行事作风也未作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可以说是个尚算贤明的君主。至少民间是这般认为的,可于一些知晓内情的人来说就有些微词了。
“陛下年轻时也算雄才大略,只是连番的忍让过后,在陈善跟延礼太后的事上,未免显得太过懦弱了。”黄石先生吹了个口哨,“太软了,跟个软脚虾似的。”
“不是懦弱,是忍让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这不见得比懦弱好多少。”裴宗之道,“亲生母亲被掳走,他忍得,器重的太子被掳走,他又忍得,其中龃龉他不是不知道,功臣被杀,他还忍得。在陛下的想法里,我都忍了,为臣者有何忍不得的。”
“自己做缩头乌龟也就罢了,还要大家陪他一起做。”黄石先生啧啧了两声,一脸鄙夷。
“这时候不说陛下圣明了?”裴宗之挑眉。
黄石先生哼了两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前头在朝上这般义正严辞的说要查的时候,我还以为陛下转性了呢,总算硬气了一回,原来还是老样子。”
“就算再怎么忍,陛下到底是个男人,总有发怒的时候,欺上门来,总会有发怒的时候。”裴宗之道,“她趁着陛下气头上跑出来自荐,陛下自也会头脑发热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