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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节

      “你不知道?”
    少女摇头,指了指铺子里的冰碗师傅,“我在看师傅做冰碗呢!”
    这件事应当只是个巧合吧!何太平心道,毕竟这冰碗铺子是谢殊推荐的,她又有人证在场,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想到这里,何太平不由苦笑了起来,觉得自己仿佛惊弓之鸟,这也怪不得他,知味园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虽然何太平人没进去,但站在门口已经闻到了五石散的味道,此情此景不用猜了,一看就是这几人在茶舍中聚众吸食五石散,看着五石散的功效还没过去。
    又是五石散,同知味园一样,而她人又出现在了这里,这样的巧合。或许很多人不会信。但何太平却不得不信,若不是他与谢殊为她指了地方,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何太平叹了口气,走入屋内,那两个吊起来的已经被放下来了。
    “怎么样了?”何太平问道。
    官吏摇头:“已经死了,大人。”
    何太平浇了一杯茶在燃着的五石散上,浇灭了,让人把那几个还没清醒的人制住,看向四周。谢殊抓了一把五石散,指间摩挲了片刻:“甲等乃至极品的五石散。”
    “又是甲等乃至极品的五石散?”何太平眉头紧皱,“知味园里溺死了四个,现在又吊死了两个。把大通茶舍的老板叫出来。”
    “这大通茶舍的老板我知道。”一道声音在身旁响起。
    何太平回头,说话的是跟在他身后的谢殊,谢殊脸色不复以往的波澜不惊,似乎有些迟疑,见他望来,才继续道:“大通茶舍是怀国公府的产业。”
    “嘶!”何太平倒抽了一口冷气,如此……齐了啊!五石散,怀国公府,死了人,卫家。这么多重合的地方,当真是想忽视都不行。
    何太平沉默了片刻:“去吏部叫人吧!”这件事他想接恐怕也接不了了。
    ……
    “若是一会儿下雨,记得将棚支起来,这些花太干易枯,太湿易烂。”老怀国公薛行书起身,将手里的铲子交给身边的花农,“若是回来看到这些花不好了,老夫拿你是问。”
    花农连连应声“不会忘记”。
    “这就好。”薛行书道了一声,“备车,”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对身边的管家道,“把大小姐叫上,同老夫一起出门。”
    面前的官员身材瘦削,面容并不出色,却有几分坚毅,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人,硬是在吏部尚书的位子上坐稳了。你说他厉害,却看不出来,似乎并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你说他不厉害,吏部尚书这个位子他却坐到了现在。
    一个看不出厉害却能够在这个位子上坐稳的男人,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便是他的厉害之处。
    这是吏部尚书蒋忠泽。
    “薛国公。”蒋忠泽朝他施了一礼,目光撇过老怀国公身后的少女,没有说话,只作未见。
    “蒋大人。”怀国公还了一礼,身后的嫡长孙女朝他见礼。
    蒋忠泽微微颔首,抬手:“请。”
    待到双方落座,蒋忠泽开口了:“薛国公是个爽快人,你我也不必兜圈子了,大通茶舍的事情发生到现在才半个时辰,薛国公果然消息灵通。”
    “毕竟自家的地盘,若是老夫不出面,那就说明老夫真的老了。”怀国公不以为意。
    “薛国公富贵闲人,精神矍铄。”蒋忠泽神色淡漠的说道,“薛国公,我想见你是要问一句话,此事,您要插手么?”
    真正的富贵闲人消息能有这般厉害?他前脚收到消息,后脚人已经过来了。
    “再大的家底总是要交给小辈的,”怀国公,抿了口茶,“就让小辈练练手,吃个教训也好。”
    蒋忠泽抬起眼皮:“薛国公当真决定了?我吏部是为陛下做事,几个年轻后辈干劲很足啊!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蒋某可不负责。”意思是我已经提醒了,到最后真出了什么事,你别秋后算账就是了。
    “蒋大人放心,孩子的事情,再闹也大不到哪里去。”怀国公莞尔,“就算进去吃点苦头也总能出来的。”这意思是他怀国公府输得起,人进去了也有办法弄出来。
    蒋忠泽闻言,怔了一怔,目光落到了怀国公身上:“薛国公倒是宽心。”
    “不宽心也无法啊!”怀国公叹了口气,“事有轻重缓急,陈家的事情迫在眉睫。我等老人有老人要做的事情,小孩子的玩闹自然让孩子自己解决,年轻时吃点痛,年纪大了才不会犯错。”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种小事当然只能暂且放在一边了。
    蒋忠泽会意:“如此,也好。那蒋某也不干涉了,让我吏部的后生练练手,左右人总会老的,位子总是要交给后生的。”
    “是啊,有些时候,不服老也不行。”寒暄了几句,怀国公起身告辞,带着薛大小姐向外走去,走至一半,忽然开口道,“你也不要掺和你父亲和两个妹妹的事情了。”
    薛大小姐微微抬头,有些诧异。
    “做事没轻没重的,为了姐妹争宠,想让你担上办事不利的罪名,在老夫面前失宠?做这样的手脚,结果没想到事情闹的那么大。她是以为老夫当真老糊涂了不成?”
    薛大小姐低下头:“是芷柔没有做好,辜负了祖父的信任。”
    “你不是辜负老夫的信任,你是终究看的不够远,也看不透人心。也罢,”怀国公叹了口气,“此事你便别掺和了,往后跟在老夫左右吧!”
    “是。”
    怀国公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其实我还是后悔了。”
    薛芷柔有些惊讶,不明所以。却见怀国公摇头低笑了两声,似是自嘲,“或许那个老家伙说的不错,人呐,有时候做事该有点魄力才是。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若是自小老夫便倾合族之力教导于你,而不是放任你在姐妹、父母中小心翼翼的行事,或许你可以走的更远,当年也不至于受制于陈善。”不等薛芷柔接话,他又道,“算了,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慢慢学吧!”
    第602章 人证
    她站在窗外,脚下停了一停,跟在她身后的谢殊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似是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停住了脚步。
    堂中有女声有男声,有辩解,有安抚,有质问。几个吏部官员都在里头。
    堂内坐着一个女孩子,生的漂亮可爱,但脸上的神色却明显有些不耐烦:“王七哥、崔九哥,你们到底叫我来做什么?”至于其余的吏部官员则自动被她忽视了。
    是怀国公府排行第三的小姐薛止慧,前两天刚在知味园过了十三岁生辰。
    “没事自然不会叫你来。”崔璟手里拿了几张卷宗,从其中抽出几张放到她面前,“大通茶舍有人吸食五石散出事了,这是地契,上面是怀国公府的印章,”而后他手又抽出下面一张纸,“这是你大通茶舍的干股文书,怀国公府占了九成。”不找怀国公府找谁?
    “这种事情我又怎会知道?”薛止慧抬手看向自己涂的红艳艳指甲,衬着白皙纤细的手指,很是赏心悦目。她坐在椅子上,椅子的高度对她来说有点高,所以她晃了晃腿,“这家里的事情该问父亲、祖父或者姐姐,我不管的。”她笑起来甜甜的,很是讨人喜欢,眨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俊秀公子。
    虽然年纪还小,但却早已懂得初初利用自己的相貌和年纪示弱了。
    只是面前站着的世族公子早已习惯了来自女子的示好,对此恍若未见,声音依旧波澜不惊的响起:“来找你自然是有理由的。这大通茶舍的地契和干股文书上的名字都是你的名字。”
    坐在椅子上的薛止慧扭了扭身子:“我还小,还未及笄呢!虽是我的名字,但这些都是家中长辈长姐在管,管铺子这种事情我不懂的。”
    屋里吏部的官员正要说话,便听屋外一道声音响起:“管铺子你不懂,使计作弄人倒是懂。薛三小姐这年纪小小的可真有趣,感情还是挑着地方小的。”
    坐在椅子上晃腿的薛止慧当下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看向走进来的女孩子:“卫六!你怎么在这里?”顿了顿,而后凤眼眯起,“我知道了,你是为了卫二的事情报复我,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鬼!”
    “不好意思,我年纪小,不懂得。”走进来的女孩子的脸上面皮紧绷,找了个位子,径自坐了下来。
    “你还小……”薛止慧尖叫了起来。
    “也就比你大一岁。”卫瑶卿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还未及笄呢!”
    这话一出,大堂里便安静了下来。先前薛三小姐过来时,吏部的人已经同她打过交道了,聪明不聪明另说,这胡搅蛮缠倒是真的,身份在那里,又打骂不得,真真叫人头疼,也直到王栩和崔璟来了,才乖觉了一些。
    眼下两个女孩子唇齿交锋,虽然才一个回合,却已经让几个吏部官员生出了这样的感慨:恶人还需恶人磨!一物降一物啊!
    ……
    沉默了片刻过后,有吏部官员干咳了一声,他们是认真做事的,可不是来看小姑娘吵架的,问正事要紧。
    “地契和干股文书上是你的名字。”崔璟拿走了那几张文书,“我们做事要讲证据,可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上面的字迹同薛三小姐的字迹一比就知道了。”
    薛止慧抿唇:“之前确实不是我的名字,这两天才改的。”
    “但地契文书日期是两年前。”王栩接过崔璟手里的东西道,“这可不是两天前,是两年前。”
    “这……”薛止慧愣了一愣,目光闪过一丝错愕和惊慌,而后转头看向一旁的卫瑶卿,“她怎么在这里?”
    看着似乎是小姑娘有一茬没一茬的指问,实则是想逃避方才的问题。
    王栩正要说话,卫瑶卿却已经先他一步:“正巧看到了大通茶舍的事情,就被带过来了。”
    “哪有这样的巧合?一定是你做了手脚,一查便知。”薛止慧叫道,只要让吏部怀疑,总有办法让吏部查出一些他们想要他们查出的东西,没有证据也能制造出证据。
    “就偏偏是个巧合。”女孩子手指掠了掠发梢,“就像知味园里那四个莫名其妙溺毙的人一样。”
    一旁的吏部官员本能的拍了拍胸膛:两个小姑娘的唇枪舌剑,火药味十足,让旁观的人都看的忍不住一颗心提了起来。
    “卫二自己倒霉,关我什么事,我有证据的,出事的时候我又不在场。”薛止慧瞪着她,转着眼珠,这种被人紧紧咬着的感觉也忒不舒服了。
    对面的女孩子不依不饶反唇相讥:“薛三小姐自己倒霉,与我何干,我也有证据的。”
    薛止慧气的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看的几个官员吓了一跳,现在的权贵小姐脾气都如此大的么?
    “你那叫什么破证据……”
    “我就是那个破证据。”这声音响起的恰到好处,有人从外头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古怪,“我就是证据,证明卫六小姐的事情确实是一个巧合。”
    长安县令谢殊。
    “这真的是一个巧合,我与何大人还有好几个官吏,不少百姓都是人证,证明卫六会出现在那里是个巧合,而大通茶舍附近逗留的行人与身边的冰碗铺子老板都可以作证,此事同卫六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谢殊说道,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女孩子,眼神有些复杂,“我叫卫六过来,是因为她是目击者之一。”
    其实同为目击者还有不少,都在已记在案上了,吏部催的急,他就把她带过来了,美其名曰都是熟人,问话也方便。当然心底里那隐秘的添把火让崔璟、王栩忙一忙的心思自动被他略过了。
    其实问来问去都是这些,卫六口中并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吏部的人记了下来,真是风水轮流转,前几天她是受害的那一方,今天变成了目击者了。问来问去都是那些,也没有什么可问的了,除了一旁时不时互嘲的两个女孩子。两人毫不掩饰对彼此的怀疑,却又没有实际的证据,于是除了互嘲,没有别的办法。
    这嘴仗打的办案的官吏听得头都大了,纵然两个女孩子再漂亮,如此喋喋不休的在一旁互嘲,还是让人大热天的生出了心浮气躁之感。明显有这等感觉的不止是他们,王栩呼出了一口气,询问了一遍,干脆便让她们回去了。眼下没有什么证据,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也不怕她们翻了天去。
    第603章 前因
    这条幽静庇荫的回廊花顶,是祖父亲手嫁接的,这个养花的富贵闲人在花草上确实花费了不少心思,如这般精巧的手笔还有不少,薛大小姐站在回廊口,看着回廊两侧自然垂下的异色花朵,脚步略略一滞,而后穿过回廊,回廊的尽头是一间临水而建的小屋,依稀能听到有女孩子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别让人靠近。”
    暗卫现身,抬手施礼,翻身掠上屋顶,站定,虽然不再有动作,看起来同木桩一样,但薛大小姐知道他的可靠,这是薛家最出色的暗卫之一。有他在,可以放心说话。
    她走进屋中,屋里的两个少女却根本不曾起身,只是懒洋洋的坐在那里,神色敷衍的叫了一声“大姐”。
    一个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是二妹妹,另外一边的三妹妹则冷着脸哼了一声:“大姐真是好算计。大通茶舍明明是从知味园回来之后才转给我的,怎的契书日期成了两年前?大姐真是动得好手脚!”
    一个逼问卸责一个事不关己随时准备煽风点火落井下石。外头名声赫赫的薛氏三姐妹就是这么个样子,没有半点姐妹和睦,自小病态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姐妹,又怎会当真如表现的那般姐妹情深?就如同偌大的怀国公府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薛大小姐垂下眼睑:“这是祖父的意思,既然是你惹出来的麻烦,合该由你一人承担。祖父不会干预你要做的事情。”
    薛三小姐年纪虽小,脾气却不小,闻言一巴掌拍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气鼓鼓的站了起来:“大姐又拿祖父压我!”
    “哎呀,没办法啊!”一旁的二妹妹薛芷柔“啧啧”了两声,不无意外的开始煽风点火,“祖父眼里只有大姐姐,可没有我们两姐妹,更没有父亲。”
    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薛大小姐抬头,看向别处:“随你二人怎么想,这件事情我不会掺和进去,这是你们两的事情,真惹上了外人,不是每一次都有我在后头为你二人断后的。”
    “这可不关我的事。”薛芷柔摇了摇团扇,遮住下半张脸,轻笑,“这可是三妹妹做的事情。”
    薛三小姐薛止慧冷哼了一声,“我做事时你在旁边看着,也未阻止啊!”
    薛二小姐不以为意:“父亲不是帮你解决了那四个人么?有父亲在呢,用不着我。倒是大姐好算计,是想借外人的手除掉三妹妹,自己撇个干净,是不是?没了我二人,你也好落个清净。左右我们两姐妹与父亲在大姐眼里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你恨不得我们都一块消失了的好。”
    “我未曾见过别家的姐妹如我薛家的这般恨不能将同胞姐妹往死里踩的。”薛大小姐低头,垂在身侧的手握拳,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当年祖父把怀国公府交到心思不在正途上的父亲,就是一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