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节
“这可怎么办?”统领喃喃,十几位亲兵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一次的任务还如何继续下去?两个人,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亲兵路上遇到的到底是谁?
可惜,亲兵人已经死了,没有人告诉他了,若是他当时在场,兴许就会知道……不,不对,若是他在场,他也会死。
统领看向那样的伤口,干脆利落,一模一样,可见动手者杀人时十分轻松,没有半点惊慌,对上十几人,他绰绰有余。
如此……轻松的就杀了十几位亲兵,统领打了个寒噤,还想继续说什么,便在此时,有匆匆禀报:“统领,快走!那些战马去将县里的官吏带过来了,被看到我们就逃不了干系了。”
这群养不熟的畜生!统领大怒,可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路边死去了几个路人,他们倒不是惧怕县衙的人,只是麻烦!
没办法了!统领翻身上马,看向那些古怪令人胆寒的尸体,他一咬牙:“把这些尸体带回去!”
“我们撤!”
第708章 开启
原本安排好的布局因为这十几个亲兵的死尽数被打乱了。
除了眼下正在操练的官兵之外,不少官兵都暂且放下了手中的事,向这边望来,地上鳞次栉比的排放着十几具亲兵的尸体,排列整齐之后,这种荒谬到两人胆寒的情形更为明显了。
两个官吏屈膝半跪在地上,以手指比划着伤口,他们不是仵作,他们也不需同寻常仵作一般弄清楚这十几个亲兵死亡的具体原因。他们要做的,是跟据这些伤口,推测那两个人到底有何等可怕。
“一模一样,不差分毫。”官吏说道,看着那些亲兵面上残存的僵硬的一模一样的表情,打了个寒噤,他们也是手染过性命的官兵,也是杀了不少人的杀人者,正是因为自己是杀人者,才更能体会到其中的可怕。
“一刀下去,力道也不差分毫。”手指在亲兵的伤口中拨弄着,“至于动手之人厉害不厉害……这就不消我说了吧!”官兵说道,一摊手,“反正我是做不到的,你们谁能做到?”
围观的官兵们面面相觑,无人说话。
统领蹙眉:“那到底是什么人?能下如此手段!能让战马背弃而去!能让亲兵不惜暂缓重任也要折回来杀之!”
没有人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周围的官兵却因着他的疑问,微不可见的生出了几丝惧意。尚且不知身份的、厉害的高手就在暗处,一出手便折损了他们十几骑的亲兵。
有人在一旁请示他:“现在怎么办?我们还要继续埋伏么?”
统领眉头早已打成了结:这种时候,回去请示侯爷必然来不及了,所以判断的重任落在了他的身上,是继续这个已经不完整的计划,待到那些人拿走了藏在凤鸣山上的宝贝而后设陷阱埋伏还是现在就撤离?现在就撤离毫无疑问的不会折损剩下的人马,但是就这么放弃了侯爷布置的重任,这是否可惜了呢?可若是不撤离,对方毫发无伤的出来,对上他们这群人,他们真能讨的了好,顺利截下么?莫忘了那两个人或许也在其中。
略一迟疑,统领摇头,做出了决定:“我们撤吧,回去同大军会合!”撤离必然要受军法处置,但若是不撤离,他们要面对的或许是白白的牺牲,而且,凤鸣山这里的事物原本就不属于他们,算了……就如此吧!
……
总算到了凤鸣山,眼前乌凄凄的一片人头,一眼望去尽是官兵。卫瑶卿粗粗扫了扫,许有千人之众。凤鸣山方圆数十里的村落、民众已经被转移清空了,乃至将行至此地的路人也早被引至新开辟出的另一条道了。
如此的准备啊!卫瑶卿看的不由眯起了眼:真是太充分了!
裴宗之摸出自己身上的那一枚其上纹路怪异的铁片,同另外两块铁片合在了一起,这是一把形状古怪的钥匙,打开的应该是一个藏了四百年的秘密。
裴宗之看向官兵,沉默了片刻:“随我来吧!”
传言古怪,听起来玄之又玄的凤鸣山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危险。
……
“我相信天地阴阳有平衡,万事万物此消彼长,是不可能凭空生物的。”
裴宗之走在最前面微微侧身一边走一边对她道:“传的如此玄乎,仿佛真有天兵相助,我总归是不相信的。”
“所谓的天兵,应该只是谣传。”
“对于太宗到底留下的是什么,我觉得或许只有一样事物。”
卫瑶卿解下腰间的荷包在他面前晃了晃,里头银两、铜板发出了一阵零零碎碎的响声。
裴宗之回头瞥了她一眼:“钱财。”
这与他所认为的不谋而合。
同上回来时一样,揭去奇门遁甲的神秘面纱,没了神秘阴阳科术的遮掩,这里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座普通的山谷而已。
不,或许也不是那么普通。他伸手捡起地上的一枚落叶,眼见落叶从枯黄转为青葱。
四季逆转瞬间完成。身后的官兵自也看到了这般神奇的一幕,更是惊奇,连带看向带路的两人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恭敬。
神秘、未知会让人惧怕,惧怕会让人生出谦意来。被这奇异的景象震慑到了,官兵们兴奋激动又不敢贸然前行。
四季更替是天地阴阳自然乱转的过程,由春到秋,由青葱到昏黄,如今这枚落叶却在短短一瞬之间由秋转为春。他抬头看向这个天然的风水宝地,天地自聚的奇门遁甲远远比阴阳术士手中布置出来的更为玄妙。
如此天然的风水宝地毁掉太可惜了!裴宗之将手里的树叶碾碎扔至一边,道:“莫要随意胡乱走动,胡乱触碰这里的山石,很危险!”
比起苦口婆心的告诫,来自于危险的恐惧更能约束人。就如同恨多数时候比爱的来的更持久是一样的道理。
身后官兵立时应了下来,神情中带着小心谨慎、战战兢兢。
卫瑶卿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多言。
当重合的钥匙放在机关上之后,肉眼可见的,这座天然的风水奇门之所开始启动了,脚下震颤,隆隆的响声自脚下传来。
官兵脸上带着惊惧,惶恐的盯着前面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天幕低垂,黑压压的一片,其实他们进来时不过申时,走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就算是酉时,也没有这般漆黑的夜色。这不合常理。不过官兵并不奇怪,这里的景象都能在瞬间完成四季逆转,由秋到春的变化,这天色又有什么稀奇。
虽说既兴奋又惊奇看到这样的奇景,很多人终其一生或许也没有机会遇到这样的经历,但害怕还是不可避免的,不过好在带路的两个人神色镇定自若,看的身后的官兵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
一个是阴阳司的天师,一个是未来的国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总不会害他们。
漆黑的天幕上星光闪烁,无数线条纵横交错,此情此景,就像一张完整的星图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裴宗之抬头看了眼星图,看向身边的少女:“这个……还是得你来!”
第709章 百年
卫瑶卿走了过去,这样的星图太熟悉了,过去的十五年,几乎每一天都能看到这样的星图。阴阳科术大分类便有十三种之多,而其间施展阴阳术的方式各不相同。那种传承的阴阳术大族通常有自己习惯的施展方式。就譬如他们张家,看星图就喜欢用这样的方法,她一抬手,五指成爪,众人只见她仿佛凭空一抓,便将星图抓到了自己面前,如同点舆图一般,手指顺着那纵横交错的线条游走。
也正是这样熟悉的平面倒转的星图,更让她确定,当年在此地动手藏匿的一定是张家的人,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张鲁道本人。
一条、两条、三条……数跳星线被点亮,或左或右,或纵或横,或竖起,或折点,或连线,看似杂乱无章的星线竟被她点出了几分诡异的美感。
最后一笔收尾,她收了手,平静的将星图放回原处,点亮的星图在夜幕中闪烁,刹那间天幕中无数的星子震颤。
巨雷般震颤的声音响起,脚下的地面如同被雷劈开一般裂开,“隆隆”的响声中,积聚四百年的尘土恍若洪水决堤,势不可挡的涌来。
空中尘土飞扬,巨大的山谷开合让飞扬的尘土汇成了尘雾。少女小小的一张脸上五官都快皱在一起了,一旁的裴宗之适时递来一块帕子捂住她的口鼻。
这样巨雷般的闷响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山谷开合彻底完成,吃了一嘴沙土的官兵们吐了一口尘土出来,原本精神奕奕的官兵们吃了一嘴的沙子,顿时狼狈了不少。
卫瑶卿收了手帕,俯身向下望去:偌大的山谷里,数不尽的金银珠宝、还有那无数价值连城的宝物,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随处可见。
“那些铜鼎应该来自商周!”卫瑶卿粗粗扫了一眼,“好多的珍奇古玩啊!”
裴宗之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尸气,这应该是古墓中盗取的财物。之前那一支神秘的发丘中郎将手中盗取之物无人知道去了哪里,现在倒是知道了。”他居高临下的看向这堆起宝物山的山谷,“哪里有什么天兵?不过是太宗与张鲁道提前为后世子孙用四百年的光阴造出了第二个国库罢了。”
这个国库可以招兵买马,组建一支实力强劲的军队,也可以充实军饷、改良装备,带出自己的天兵。这个道理就譬如古语“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用前代帝王积攒下的财宝,在最需要的时候,造出了第二个国库。
官兵们神色震惊不已,卫瑶卿看着眼前的“宝物山”突然想到了济南府的平康坊。没有人可以凭空生物,天地自有平衡,这个道理,所有的阴阳术士都懂。张鲁道也不例外,他不能凭空生物,他所创造的奇迹只是通过光阴荏苒的变迁,积少成多,聚沙成海。
就如同当年留在平康坊的那两家,通过四百年的休养生息,如今整个济南府的平康坊都是张氏族人之后,他为子孙准备了另一个济南张氏。
这样的手段,何其眼熟。就如同眼前所见一般,发丘中郎将们四百年中的积聚之物,终于汇成了大楚第二座国库。
一样的手段,不消证明了,这定然是张鲁道的手笔,先时那星图也是张鲁道所布下的。
阿堵物虽然俗,也有人能视钱财如粪土,但很多时候,人又离不开钱财。最直观的便是有了这笔钱财,大楚的兵力能实力大增!
官兵们激动惶惶的神情被略至一旁,她低头看向这座堆砌出的宝物山,突然道:“我这个人……平生甚少服人。”
裴宗之在一旁道:“看出来了。你虽口中不说,人也看起来不自傲,但胆敢在长安城如此行事之人,若非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不服旁人,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
她不言不语,却用行动在诉着她的自傲,她的不服于任何人。
“对张鲁道我却是真的佩服,至少,他真当得起茶楼里那些说书人四百年的吹嘘!”卫瑶卿叹道。
裴宗之木然的看着这座重见天日的宝物山看了许久,突然开口道:“他这种人如此心智如此手段,便是做皇帝也使得。”凤鸣山开合两半,他与她在一边,官兵们站在另一旁,谁也不曾料到他在这一头会同她说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而且说出“大逆不道”之事的,还是深受陛下信任的未来国师大人。但这位未来的国师大人好似没有半点自觉,依旧神色坦然。
卫瑶卿看了他片刻,不由失笑:“这种话,若是让天光大师听了,定然后悔收你为徒。”
裴宗之道:“我知道,所以,在他面前我不会说。但在你面前我能说,因为你不会告诉别人。”
卫瑶卿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听到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所谓天子,怎可能是真正的天之子,不过是顺应天道,乱世称王者的后代罢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不过祖上积了德而已。
越是看得清的人,越是对天子、对皇权不会真正的臣服。
少女看似乖巧、温顺的外表之下,其实藏有反骨,这样的人通常的管教、压制都是无用的,除非你找到她的命门。
裴宗之有些感慨:“其实乔环没有说错,你是个极危险的人物。”
少女道:“可乔相爷并不能拿我如何。有些人知道我危险,譬如王老太爷这样的人,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那是因为他也是个危险的人物。你看危险的人物其实很多,不止我一个。真正能做主的陛下却又不相信乔相爷,在陛下看来,我不是什么危险人物,只是个一心往上爬,只能依靠圣眷,家底薄弱的小女子罢了。”
裴宗之倒是赞同的:“你说的没错,崔王谢三家也是极其危险的因素,难怪你行事时不愿与他们为敌。”甚至不惜动用手段,也要将他们拉至自己这边。宁愿犯下小错,哪怕逼迫,在大局之上也绝对不能让他们站到对立的一方。
“这种改朝换代而不倒的世族又怎会对一朝帝王真正臣服,他们臣服的不过是自己的姓氏而已。”卫瑶卿神色平静的说罢,抬头看向他,“我们这些危险因素排除在外,我倒是觉得你们实际寺的人比做皇帝还要惬意的多!”
第710章 两人
“那是因为做皇帝也没什么好的。”裴宗之神色波澜不惊,对上那群激动惶惶的官兵,道,“愣着做什么?”
官兵回过神来,是了,这一次他们前来是有重任在身的,那就是将这座重见天日的“国库”运出去。
看着忙碌着运进运出的官兵,裴宗之撒手站在一旁,对同样收手在一旁干瞪眼不做事的卫瑶卿道:“此行真的没什么危险的,我并未骗你。”
少女紧着一张脸瞟了他一眼:“你忘了路上的那十几骑了,那还是你亲手宰了的。”
裴宗之抄手立在一旁,看着忙碌的官兵与渐渐缩小的宝物山,道:“我是动手者,你是协助者。”
帮凶笑凶手?这不就如五十步笑百步嘛!
少女拍落了身上的尘土,也不与他做口舌之辨,转身:“行了,赶紧出去吧!都出来那么久了,也不知道我家里人怎么样了。”
她提及“家里人”时脸色温柔了不少,有时看她乖戾嚣张,却也有柔软的时候。
官兵护送在后,他们二人却不需跟随了,先行一步,回京向陛下复命也是大事。
少女跨上马背,手中缰绳扬起,一夹马肚,整个人疾驰离去,尘土飞扬。
身后负责押送的官兵抬头,但见飞扬的尘土中,少女单薄的身影稳稳的坐在马背之上。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一个小姑娘看不出来居然还是御马的高手!官兵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