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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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事……我总觉得不太对。”几个官员走在皇城的正道上向这边而来,脚步匆匆,边走边说。
说话的官员眉头紧蹙:“真的要报丧情么?这事情一旦报了,怕就是覆水难收了啊!这其中定然有问题。”
“问题自然是有的,我也不知薛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旁的官员道,“怎么薛大小姐进去看了会儿,就死了呢?”
“你们方才没听到城里的百姓在谈么?我就不信光靠几个奴仆能把事情传遍长安城?”另一个官员道,“薛家这趟水越搅越深,我们还是不要管了。总之眼下薛府做主的是薛大小姐,她亲口说的丧情,说都说了,我们还能怎么办?”
最先开口的那个官员接过话:“你们说莫不是这薛家内斗……”
一旁的几人正听着,那官员却话说一半突然不说了,不但不说了,甚至连脚步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怎么了?”一旁的官员一边问着一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却见穿着阴阳司官袍的女孩子向这边匆匆而来,大抵是走的太急,连冠帽也未带。
阴阳司的人出现在这里,这不奇怪,或许是陛下有事相召呢?她的官袍上有些脏乱,未带冠帽也不奇怪,或许是走的急呢?真正让几个官员停下来并在意的是那个女孩子怀里抱着的那份卷着的蓝色祥云书字布帛。
圣旨是黄色祥云的书字布帛,这样的蓝色祥云书字布帛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只有一样东西,大楚各州府仅有一份的万民书。
这个节骨眼上哪个州府来的万民书?
“几位大人。”女孩子神情慌张,紧紧的报警怀里的蓝色祥云书字布帛,“可是要见陛下?一起吧!”
那几个官员相顾了一番,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卫天师抱的这个是……”
女孩子表情凝重:“万民书。”
果真!几个官员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官员开口了:“卫天师可听说怀国公府的事情了?我们就是来向陛下禀报此事的。”
卫瑶卿慌张的神情稍缓:“听说了。国公爷薨了,真是突然啊!”
第782章 进殿
“是啊,有些突然呢!”那几个官员颇有几分尴尬的应和。
“人死为大,希望国公爷走好!”女孩子又回了一句,“早日登仙极乐……”
“卫天师的话自然是能做数的。”那几个官员干巴巴的抢过了话头。
“希望如此吧!”女孩子说道,“不知国公府回头要不要做法事,我可以帮忙,不收钱的。到时必然用心送国公爷上路。”
人还好好的,被这么说一通,还真叫人觉得似是在咒自己。总觉得越说越瘆得慌,再者说来,阴阳十三科不是有一科名为咒么?好的不灵坏的灵,这话从个天师的嘴里说出来能叫好话?那几个官员一个激灵忙打断了女孩子的话:“卫天师,你这万民书是哪个州府的?”知道这位天师有几分手段,也不用碰上个同阴阳科术有点关系的就说个没完吧!比起国公爷死没死,这万民书重要的多了。
女孩子倒也没有遮遮掩掩,拉开书字布帛的一角,指了指右下角:“西南府的。”
哦,西南府的。那还好,等等,不对!西南府?
几个官员脸色大变:“陈善?”这才是了不得的大事!其他州府若有事也不过一个州府的事情,若是出自西南府,那么这万民书所书却能天下皆知。
“这万民书为何而写?”官员忍不住追问,这种时候哪还顾得了其他,也只有眼前这个拎不清的天师还在想着为怀国公做法事,这种时候怀国公便是烧成灰都不重要了,如此重要的事情,换一个人拿到这万民书早呈道陛下面前了。
“问陛下何故枉顾百姓,步刘氏后尘?”女孩子一边说着一边蹙眉,“西南府百姓怨陛下呢!”
“快走!”那几个官员也顾不得理会她了,恨不能拉上女孩子就急急往前走,这种时候她还在说话?
这件不可说的事情被陈善知道了也就等同于被天下人知道了,如此的消息一旦传出,必然民心溃散,必败之局,那还打什么打?那些战死的士兵也白死了。
卫瑶卿抱着怀里的书字布帛跟着他们向前走去。突闻此事,这几个官员怕也是措手不及,竟连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细问,连最重要的这东西怎么会在她这里都没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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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登基之后问老臣,何以为君?陛下可还记得那时您说了什么?”殿中乔环挺了挺腰,神情怅然又似是怀念,“您说您虽无惊世之才,却也要守住这岌岌可危的江山,让大楚万世延绵……”
乔环身边的卫同知目光扫过一眼前头坐着神色倦怠隐隐有些不耐烦的明宗帝,看向他的左手边,隔扇的窗后隐隐有个人影,似乎在微微走动。纵然只有些微的影子,可不知为什么,这一刻,他有股强烈的感觉,那扇窗后的那个人就是怀国公薛行书,他正在窗后看着他们,或者还在笑,笑他们不自量力。
卫同知死死的盯着那扇窗户,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他此时的举动实在可笑,那扇窗后的人影停了下来,而后,窗柩被抬起,出现了一条细缝,一双眼睛从窗后隔着细缝望来,阴翳中带着微妙的畅快。
是他!卫同知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拳不由得攥紧,突然开口打断了乔环的动情怀念:“陛下不知何时能放了家母?”
乔环一怔,虽说不满他的突然打断,但听他提到周老夫人倒是神情稍缓,开口道:“陛下,卫家那位老夫人……”
“朕哪有那个闲情逸致来管个老夫人?”明宗帝揉着眉心,压抑着涌上心头的困意,道,“卫同知,你母亲不见了自找便是,与朕有什么相干?”
卫同知脸色微变,明宗帝的矢口否认并未让他却步,反而辩解道:“是陛下派去的太医与符医将母亲带进宫的,不少人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朕怎么没看到?”明宗帝不耐的挥了挥手,伸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好了,卫同知。你祖母哪儿丢了就去哪儿找。朕念你心孝便不同你一般见识了,下去吧!”
“乔环,你也莫倚老卖老总提旧事,朕烦了,没什么事便走吧!”
昏君!简直是昏君!卫同知气的双目通红,也不理会一旁乔环的劝,大步上前。
“陛下……”
“陛下!”
两声陛下同时响起,殿中几人看向从外奔走进来的李德全:“几位吏部官员有要事禀报陛下,关于国公府的!”
国公府?能有什么事?饶是有些疲倦了,明宗帝却也没有如对着乔环与卫同知那般的不耐烦,开口道:“宣!”
杂乱的脚步声涌了进来,从殿外一连走进数个官员,在一群穿着吏部官员官袍的官员中那个穿着阴阳司官袍的女孩子甚是显眼。
卫同知脸上的愤怒随即转为惊愕:她怎么来了?不是让她想办法带人快走吗?方才还准备不管不顾痛骂昏君的气势当下便熄了不少,他心中担忧愈甚:难道是没法走?或者走不成了?
“阴阳司同吏部何时合并了?朕怎么不知道?”明宗帝看到随着那几个吏部官员走进来的女孩子时,心中一紧,才将这卫家老夫人带进宫里来,这卫家的两个便一前一后的过来了。这是要干嘛?是要向他讨人么?
他越想越发恼怒?这卫家人眼里还有没有天子了?天地君亲师,除了天地,哪个能排在他前头。
那几个带她进来的吏部官员听闻明宗帝质问以为陛下是不满他们擅作主张,连忙解释道:“禀陛下,卫天师是带着万民书来的。”
万民书?什么万民书?这个节骨眼上哪个州府闹这一出?而且,明宗帝看了眼出现在这里的女孩子,愈发觉得不对劲:“这万民书给谁不好,为何会给一个阴阳司的天师?”
这……几个吏部官员心中一惊,他们方才只知大事不妙,如今细想确实,万民书就算是给长安城中任何一个在朝官员,哪怕就是给眼前站在这里的两位乔环或者卫同知都比给个天师合适啊!
“回陛下的话,”女孩子声音却不急不缓,淡淡的解释道,“臣方才在街上遇到了那位智牙师左贤王,他……”女孩子只说了这一句,便抬起了头,看向明宗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她是说这万民书是从那个匈奴质子那里拿来的。
这个解释倒不牵强了,那个匈奴的质子一直对大楚的阴阳司很赶兴趣,听闻对她颇为欣赏,很有几分一头热的架势,拿到此物会交给她也不奇怪。
“这是西南府的万民书……”
“荒谬!”听到“西南府”三个字,明宗帝勃然大怒,“陈善贼子,西南府不过尽是刁民罢了!”
女孩子对天子的震怒恍若未闻,继续道:“万民书问陛下何故枉顾百姓,步刘氏后尘?”
什么?殿中人人皆惊!
这件事瞒不住了么?
第783章 知道
都知道了!天下人都知道了!明宗帝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身形佝偻摇晃,脸上的脸皮剧烈抖动着,神色惊恐的看着四周。他声嘶力竭的喊着:“他怎么会知道的?百姓也知道了?”
看起来可笑又可怜。
可惜,卫瑶卿静静的站在那里,面前站着的这位天子眼下看起来如此可怜,她没有生出半分同情,这等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明知为不能为之事却以为能瞒过所有人,殊不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没有!朕没有做这件事,朕……”明宗帝大声辩解,站在他们面前如同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喊道,“朕没有,朕真的没有……”
趁着明宗帝大声辩解的时候,卫瑶卿看向四周,饶有兴致的看着众人的反应,有惊慌担忧的如那几位吏部官员和乔环那般的,有若有所思如卫同知那样的,还有不远处那扇微微开启的隔窗之后,乍闻消息身形一震的人影,当然反应最激烈的还是眼前这位天子了。
“朕没有……”明宗帝大声重复着,仿佛说的大声,不停的重复这句话,久了就可以变成真的。
“对,陛下没有。”初时的惊慌过后,很快有人站了出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陛下没有。”
卫瑶卿当然不会去哄孩子,卫同知也默不作声,至于那几位吏部的官员还没有这个胆子这个时候站出来,所以这时候也只有乔环站出来了。
“陛下当然没有。”乔环脸色又惊又恼,知道这件事藏不住之时他当时整个人都懵了,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待到回过神来,当下便做出了决定,“陛下是为小人所欺瞒,并不知道此事,这件事陛下并不知情。”
这是要找个替罪羊啊!殿中站着的女孩子看向那扇隔窗后的人影,仿佛那道隔窗不存在一般,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笑容:这里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么?
恰巧乔环来此也是为了劝谏陛下,在乔环看来,天子权威不容亵渎,陛下是不会错的,便是错也是一时糊涂而已,不过是被旁人蛊惑罢了,只要将这个人杀了,陛下还是那个明是非的陛下。
小人?对!他是被小人蛊惑的!他怎么会做这种事!他不知情的!都是小人害他!明宗帝浑浊茫然的双目猛然迸发出光芒来,扬声道:“相爷说的不错,朕不清楚此事,此事乃是朕身边小人蛊惑,这小人便是……”
这一君一臣不过来回之间便说了下去。
卫瑶卿目光从隔窗后那道微颤的人影身上转向身边,身后几个吏部官员脸上一脸惊愕茫然,一旁的卫同知唇动了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虽然没有出声,不过读懂唇语对她来说并不难,卫瑶卿认出了那句唇语的意思:这是疯了吧!
可不是嘛!这不是疯了是什么?如此儿戏糊涂的谈话若是传了出去,定然青史“留名”啊!
重复了两遍,仿佛当真如此,明宗帝原先的不安顿扫而光,忽地扬声:“薛行书!”
薛行书?他在这里?此时如果有不清楚状况之人在此闻此言大抵会惊愕不已了,可惜在场的几人却并没有太大惊愕之色。
隔窗后的人影沉默了片刻,明宗帝早不复往日的沉稳,忍不住又叫了一声:“薛行书!”
那道人影此时才有了动作,缓慢的从窗口移开,而后走了数步,打开里间的门,从中走了出来。
墨色的长袍,昔日人前和蔼慈祥的神情早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阴翳。这种阴翳落在他的身上竟没有丝毫违和,或者可以说,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剥下了人前和蔼面具之后的本来面目。
他并未跪地施礼,只是屈膝,微微俯身:“臣参见陛下!”
“薛行书,”明宗帝再次扬声,带着质问,“你借朕的名头行此等事,是何居心?”
薛行书没有看明宗帝,只是扫了一眼四周,没有管那几个吏部官员的惊愕,也没有看乔环愤怒的眼神,更没有理会卫同知惊怒警惕的神色,只是将目光落在了站在那里朝他看来的女孩子身上,女孩子脸上没有惊愕,没有愤怒也没有警惕,只有平静,她平静的看着他。
薛行书也看着她,双眼不自觉的眯了起来,带着审视,不过片刻而已,女孩子就被挡在了上前一步的卫同知的身后。
一群蠢货!薛行书冷笑了一声,没兴趣去看卫同知,这才将目光转向上首的明宗帝,神色淡然:“臣不知陛下的意思。”
“陛下!”那几个吏部官员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突然出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陛下,薛家报怀国公薨了!”
薨了!
怀国公死了,哈哈,好啊!看来薛家那个孩子也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听话嘛!
乔环心中畅快不已,他看着薛行书脸色大变,不过片刻便缓了脸色,恢复了原先那副淡然的模样。
这种时候想必也不过是兀自强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