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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卓青黛遥想着南疆战事。
    颜炽则仔细感受着,从身边人传过来的温度,有多么真实。
    第二天一早,颜炽下了命令。
    他决定要赌,率五千骑兵奔赴临安城,其余将士按原计划行军支援,卓青黛随行。
    快马加鞭,奔波三日,终于在第四天的辰时,他们看到了临安城的城门。
    那城门上插着一面南洋军旗,在风中晃动的格外刺眼。
    有零星十几个南洋士兵在城门把守,懒懒散散。
    颜炽想,他赌赢了。
    再行百米,便看城楼中心,有一人肩膀被绳索系着吊在半空,手里握着一杆□□,身形如水草般随风晃动,他身上穿的铠甲已残破不堪,长发散乱的垂下来,毫无尊严可言。
    虽然已经没了人样,但卓青黛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御南王段莫寻。
    第8章
    城门悬尸,可恶至极!
    颜炽策着飞卢直奔而去,尘土喧嚣,战马嘶鸣。
    这场景虽然上一世已看过一次,但还是难掩悲愤,城外荒草丛生,心内怒火中烧。
    颜炽紧咬着牙,暗下发誓,一定要将南洋王梁靖淳碎尸万段!
    他奔至门下,脚在马背上一踏,凌空跃起,手中金枪一甩,瞬间断了那绳索。
    段莫寻的尸体如流星坠地,没有任何迟疑的就落了下去。
    颜炽回身一枪抵在城墙上,借力一个翻身腾跃,如游龙一般,接住了空中的段莫寻,稳稳的落了地。
    颜炽将人扶着躺在了地上,卓青黛和其他人也都赶了过来,她忙翻身下马,蹲跪在一旁,心里顿时生出无尽的悲凉与恨意。
    段莫寻双眼瞪着,死不瞑目,身上被羽箭射的千疮百孔,血染尽了盔甲,已经干涸。
    城上的南洋士兵忽见如此多的黎国军将,一下子慌了阵脚,纷纷想弃城逃窜。
    颜炽厉目快速扫了一圈,看定一处,手中金枪猛地向上一掷,直插那南洋兵喉咙,血溅当场。
    向南行飞身上墙,手中利刃快速的砍向南洋士兵,他们本就无心一战,见此情形,更是没了斗志,只能四处躲避,毫无还手之力,只听得惨叫声连连,不过一会功夫,向南行一人便解决了所有南洋兵。
    颜炽伸手为段莫寻擦去了脸上的血痕,又慢慢的合上了他的眼,“侯爷,走好。”
    卓青黛默叹了一声,暂且将悲伤压下,她起身扛起一面炽烈军旗,两步飞踏便上了城墙。
    从此处向城内看,卓青黛不禁窒息。
    目光所及之处,横尸遍地,血流成河,粗略计算,已有千余具,这根本不是城池,这就是战场。
    城中各处房屋多被损毁,瓦片石砺满街都是,原先市集的招牌门匾,皆已掉落或破损,路上四散的是各种破烂旧物,风一吹激起一尘灰土。
    如今这派景象与世人口中那个日夜喧嚣、繁华林立的临安城,已然天翻地覆。
    上一世,她在宫中对南疆一役并不甚清楚,虽也听到些风声,说南疆十座城,死伤惨重,可却也不敢想象是如此场景。
    她遥望城内,仿佛看到五天前,这里还是一片繁荣景象,小生沿街而过,手中提着刚打的二两小酒,商贩高声吆喝,酒馆飘香,戏楼热闹,垂髫小儿跑闹玩耍。
    突然画面一转,南洋军冲入城内,手持长刀利剑,对着手无寸铁的人群,一通乱砍。城中嬉闹喧嚣,都化为了刺耳的哭喊。
    那小生的酒坛打碎在地,酒水化为一滩明镜,正照的利剑抹了脖子,大刀劈了胸膛,顿时血满长街。
    卓青黛恨得手中越发用力,握的旗杆嘎嘎作响。
    她反手从腰间拔出一剑,对着南洋军旗狠狠的劈了下去。
    “咔”的一声,军旗应声而落,连同她心里的那些不忍入耳的惨叫声,一起从城门上坠了下去。
    卓青黛将扛在身上的炽烈军旗,重新插在了城门的最高点。
    那血红的旗帜,随风飘摇,仿佛将这南疆的无限风光都嵌了进去,格外好看。
    卓青黛语气极度悲痛道:“不知这临安城中可还有活人?”
    向南行在她身后站着,也是长叹一声,“即便是有,也不敢出来了。”
    向南行走向被颜炽一枪插死的士兵,手上用力将金枪拔了下来。
    只见那士兵身后,双手捧着的是一只灰羽信鸽,刚要放飞与南洋王报信,便被颜炽一□□死。
    向南行利落收枪,与卓青黛一起飞身落地,将金枪交于颜炽,“王爷,解决了。”
    此时城下人已经将段莫寻的尸体处理得当,颜炽收回金枪,翻身上马,然后猛然向空中一挥,怒喝:“开门,进城!”
    五千骑兵分列四排,紧跟颜炽身后,铁蹄声顿时浩荡在临安城的半空。
    行至城内,却依旧不见有生气,几队士兵纷至各小街巷,大喊炽烈军的名号,请城中幸存百姓出门一见。
    但喊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有人肯现身。
    卓青黛看在眼里,恨在心头,“他们一定以为这是南洋人的伎俩。”
    向南行皱眉,“那我们怎么办?”
    卓青黛看了一眼横眉怒目的颜炽,请示道:“王爷,我有办法可以一试!”
    颜炽看向她,点了下头。
    得到允许,卓青黛便勒马掉了头,直奔刚刚的城门。
    城门上有战鼓,而黎国每座城池都有自己的出征鼓乐,刚好她对这些了熟于心。
    她踏马飞身上城门,径直走到战鼓前,手握鼓槌,运气击鼓,随着节奏,一下一下,铿锵有力,鼓声震彻整个临安城。
    以往这鼓曲响起时,或是出军迎战,或是凯旋而归。
    但南疆已二十多年无战事了,不知道可还有人记得这首鼓曲,卓青黛虽也内心忐忑,但却还是奋力敲着。
    那鼓声在告诉躲藏在城中的百姓,援军到了!
    炽烈军众人听着鼓声阵阵,皆驻足看去。
    那城上一侧,战鼓之前,一抹青色的俊秀身影,正奋力敲响出征凯旋的激乐之声。
    寒风卷动着衣袖翻飞,将那人的脸庞也染得凛冽,她目光坚毅,动作干脆,每一声响,都是击鼓人的奋力呐喊,冲破层层桎梏,化成鼓点,与那众人对胜利的渴望,不谋而合。
    颜炽也目不转睛的看着,心内止不住的感慨。
    她本就该傲于旷野,却偏偏被束于高阁。
    还好,这一世,她愿追随他。
    鼓声敲至第二遍,终于有人悄悄探头出来。
    卓青黛心里一喜,手上更卖力了几分,又过了一炷香,陆续有一些人推开窗户向街外看来。
    满街的炽烈军旗,终于让那些饱受痛苦与折磨的百姓相信,屠杀已经过去了。
    援军到了!
    “是炽烈军!真的是炽烈军!是炽烈军到了!”
    一声呐喊,方才死寂的街巷,瞬间被点燃。
    闭门闭户的幸存百姓,纷纷从屋内跑出来,十里临安街,瞬间跪满地。
    无论老幼,皆俯身参拜,高喊着炽烈军的名字。
    一声一声,震天撼地。
    卓青黛于城墙之上,俯看城内涌出的人群,不觉眼内一热,纵然二十年来无战事,但百姓依旧记着这胜利凯旋的声音。
    她会心一笑,收了鼓,飞身下城墙,驾马赶回。
    此时,颜炽已将跪了一地的百姓扶起,心里盘算着战后的事情。
    “王爷!”卓青黛走到他身边,担心道:“城中死伤太多,尸体必须尽快处理,以免有疫情出现。”
    颜炽点点头,他刚刚也是在想这件事,上一世便是因为天都城里动作慢了,南疆战事平定后,又突生疫情。这一世,决不能让悲剧重演。
    颜炽吩咐说:“阿青,本王留南行和五百精兵于你,临安城内你来处理。”
    卓青黛也知情况危急,眼下并未纠结,直接领命。
    颜炽又钦点三位兵将,分成三队,每队五百精兵,命令必须于今晚之前到达另外三座已被攻陷的城池,处理城中战后事宜。另外派人飞鸽传书于大部队,命领兵将领务必于明晚之前到达南疆境内。
    等一切都安排完,卓青黛才低声去问:“王爷,那你呢?”
    不久之前,颜炽接到了最新的军报,说梁靖淳又突了两城,正带兵前往甘邺,预计今晚就能到达甘邺外的红叶谷。
    他要带三千骑兵,率先赶往红叶谷,埋伏,一举歼灭。
    卓青黛一听,心都揪了起来:“可梁靖淳手里有一万精兵。”
    “无妨。”颜炽心意已决:“红叶谷地势复杂,最适合伏击。梁靖淳既然选择走这条路,本王怎能轻易放过他!”
    “可是……”卓青黛还想说,这会不会是个陷阱,但一想上一世颜炽也是快速平定了南疆动乱,想必不会有什么事,也就咽下了后面的话。
    颜炽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下:“不必担心,这次夜袭红叶谷,只牵制埋伏,不会正面冲突。”
    卓青黛听出这话里的安慰,也就安下心来:“我信你。”
    随行参将已整顿完军马,来报于颜炽,该出发了。
    颜炽重新带好紫金盔,翻身上马,又关切的看了卓青黛一眼。
    他说:“万事当心,等我回来。”
    说罢,便挥鞭驾马,飞驰而去。
    卓青黛目送三千炽烈军出了城,也赶快收回心思到眼下的事来。
    临安城内,满目疮痍,到处都是破碎之景。
    向南行叹了一声:“这个冬天,可太冷了。”
    “是啊……”卓青黛心里盘算了一番,冲他笑了笑,“但春天总会来的。”
    无论这个冬天有多冷,总会过去,无论下个春天有多远,总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