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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对他说,“别相信任何人”,他会永远记住这句话,也会永远记住这些人的死状。
不去相信,就不会受到欺骗。不敞开心扉,就不会受到伤害。除了死人,谁也不能信。
他用这一片血光,给自己筑起一道坚不可催的墙壁。
—
啾啾。
叽叽喳喳的鸟叫漏进耳朵,一睁眼便是一片刺目的白光。景箫揉揉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靠着床榻睡着了。
农家小屋布置得很简单,桌上一只白瓷碗,晃着一汪清澈的水。床上已经没了人影,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一只垂着流苏的喜结挂在帐顶,随他起身的动作微微摇晃。
走出门,外面是一片更刺目的白光,灼热的阳光,晒得他头疼,耳畔嗡嗡鸣叫。
渐渐地,风声鸟声松涛声,也送到耳边来,这片世外桃源般的农庄,有这一股安心精神的神秘力量。
几片衣物挂在晾衣绳上,桃红柳绿,像开了大染坊。
少女踮起脚尖,从晾衣绳上收下衣服,一面后怕地嘟哝:“没带净身符就是这点不好,还得亲手洗,幸好今天太阳大,这么快就晒干了。”
景箫迈开的脚步忽然停住,因为他发现,她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的鹤氅。因为沾了血又破了洞,他昨日随手扔在一旁,又因为太过疲累,他趴在桌上便直接睡着了。
日光很盛,像一团烫目的绒球挡在眼角。景箫开始怀疑是自己看错,但这的的确确就是自己那一件,连胸口处的大洞都那么真切。
她将竹筐里的衣服拿出来一抖,荡开一阵醉人的栀子香,俯身时勾勒出苗条的腰线,像初春迎风招展的嫩芽,鲜嫩而柔韧。
昨日冲景箫狂吠的那条大黄狗跑到她脚下来,翘着尾巴挡她的去路,她抬脚轻轻踢了一下,“乖,一边儿玩去……啊!我的衣服!你别跑!”
狗子咬了竹筐里的衣服,撒腿狂奔,活泼得像一条奔跑在春天田野里的二哈,直到撞上一根静静伫立在一旁的“木头”。
它浑身长毛炸成一团球。
……呜汪,是昨天那个凶巴巴的坏蛋。
“木头”目光一垂,“二哈”耳朵立时枯萎下来,委屈兮兮地趴在地上,做出臣服的姿态。
江衔蝉气喘吁吁地追过来,“衣服……衣服脏了!”
景箫将掉在地上的鹤氅捡起,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扑鼻而来。
“因为我没有带净身符,所以只能手洗了。”她邀功般解释道:“正好这里种了栀子花,采了浸在水里,怎么样,很好闻吧?”
衣服很干净,栀子花香淡淡萦绕,不浓不淡,点到为止。
景箫低目看了半晌,攥着这一团柔软轻盈的天蚕丝,恍惚间似又变成了那张薄薄的、热乎乎的面饼。
太过夺目的光握在手里,有时候是一团虚假的萤火,随时随地都会飞走,有时候又是一团灼热的烈火,会把手心烫得皮开肉绽。
“……女孩子用的东西,刺鼻。”他将衣物搭在臂弯间,转身离去,声音远远传来,“还有,不要乱动我的东西。”
“什么啊……”免费劳工江衔蝉抱起手嘟哝:“至少也得说句谢谢呀。”
亏自己瞧着他可怜,帮他洗了衣服,不至于一身狼狈地回去和大家见面,结果呢,他还是这幅爱理不理的臭脾气。
她太难了。
江衔蝉很早便醒了,大致知道了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先用传音符跟江寻鹤告知了一声大体情况,然后出门准备找农舍的主人问一下路。
便见那个胖得一望无际、一脸古代包租婆模样的农妇倚着窗台嗑瓜子,阴阳怪气说:“姑娘,那小哥是你谁?”
江衔蝉不明就里,乖巧地答道:“大婶,他是我朋友,我们是……”
她想说我们是迷路了才来这借宿的,顺便讨好地买个乖,还没等她露出甜丝丝的笑,胖农妇一指大门,“长得唇红齿白、人模狗样的,怎么一幅无赖泼皮的模样,上来就拆了我家大门,姑娘你说说,这干的叫人事吗?”
江衔蝉望着门上狰狞的大洞:“……”
那家伙,到底干了什么?!
流落在外,身边没个靠谱的长辈,衔蝉只好割爱褪下腕上一只手镯作为赔偿。
偏那罪魁祸首抱手冷眼旁观,不忘嘲讽:“用一只价值连城的手镯,换一扇一文不值的木门,这世间这样做的,恐怕只有你这傻子了吧,小师妹。”
又来了,黑深残熟悉的挖苦模式。
两人站在篱笆前,相对而立,衔蝉隔着篱笆指着大门上的洞,痛心疾首道:“再怎么心急也不能砸人家大门啊,你以为我忍痛割爱是为了谁?”
景箫抬起睫羽,目光一转,从那支着嶙峋刺棱的木洞上掠过,唇角动了动,似乎是扯起了一个笑,没有回应,举步离开。
江衔蝉习以为常,朝着他背影挥了两拳。
上回在客栈,好不容易拿下他百分之十的好感度,这回却偏偏停滞不前。这家伙就像一条只有七秒钟记忆的金鱼,随地随地都能刷新记忆。
不过往好处想,他都能刷档重来,刷新好感度好像也没什么违和感。而她拿到的另一把钥匙,似乎还未到使用的时机。
这回她得留个心眼,不能被系统强行催眠了。
她和江寻鹤约了个汇合地点,就是昨天那片紫藤花林,然而到那一看,漫山遍野的紫藤花一夜消失,放眼望去,坡下是青青田地,翠绿万顷,而坡顶竟是一片不毛之地,就像是中年人头顶的地中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