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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因为孩子吗?”
    “你不明白的。”
    许子夏沉默了片刻,脸色阴沉下来,说:“难道,是为了钱?”
    苏九久模棱两可地笑了笑,说:“你哥哥这么告诉你的?”
    许子夏忽然醒悟过来,说:“不是。你是为了爱。你爱他,是不是?”
    苏九久不置可否。
    许子夏花了一些时间来平静自己。这是他最不想得到的答案,这答案比一切的阴谋都来得迅猛。爱情总是要人的命。她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是尊严。他说:“有些话也许很残忍,但是你必须得听,每个人都得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他以前亲口对我说过,要不是因为孩子,他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永远。”苏九久用手捂住他的嘴,把脸凑近他,说:“嘘,小声点,孩子醒了。”
    许子夏离开后,很长时间没有回来过。
    第11章
    苏九久时常想起那个下午,她第一次离许子夏那样的近,近到可以看清楚他脸上的细纹,原来他的唇边也有如此多的细纹,她还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孩子。也许她从未把他当做一个孩子,不然她也不会如此地为之心动。其实他走以后的那些日子她总是想着他。她有很多男人可以想,她曾经的情人们,在她结婚之后仍然想跟她好,她是一个让人难以忘怀的女人,最晓得男人心理和身体的敏感区,简直就是女版的“花花公子”,值得所有女人去尊重、敬仰、崇拜,就算有一天她死了,女人们也该轮流着去她的坟上献花,以表扬她对社会产生的深远影响——不是只有男人可以花心,女人一样可以。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只想着许子夏。因为他孩童般的单纯,还是因为他宽阔的外表下藏着一片海,她不得而知。反正,她就是老想着他。后来,在两个月后的一个下午,当她在街上遇见他和一个女孩走在一起时,她半天也回不过神来,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原来他这样的男子,也同一般男子无异,也是喜欢女人的——就连他喜欢女人,她也是妒忌的。她试探性地问颜子乐,许子夏何时准备成家,颜子乐说:“他从来不对我们说关于他的事情,我以为他会对你说。”苏九久说:“他干吗对我说?”颜子乐瞅了她一眼,说:“因为他跟我说过,你很好,要我好好对你。”苏九久听后非但不感激许子夏为她说情,反而觉得许子夏真是多事,说这些话不是把她看得很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如叔本华说的,“一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到死为止所能遭遇的一切都是由他本人的事前决定的”。那么,她是先可恨,才变得可怜。她开始怀疑许子夏以前是不是只是在同情她,她回忆每一个细节,处处都有同情她的痕迹。她现在有产后抑郁症,想到什么就能举一反三,越想越坏,最后,她差点哭起来,当然,她说服自己必须要坚持,终有“拨开云雾见明月”的一天,所以,她总是在笑,有点看谁笑到最后的意思。
    颜子乐奇怪苏九久老是笑,那笑看起来一点也不友好,像藏着一把锋利的刀。苏九久很有手段,他不是不知道,当初他们结婚,也是因为苏九久找来了女子维权中心的人为她撑腰,差点就把他告上法庭。他走到今天不容易,他不想因为她就一败涂地,只得硬着头皮娶了她。她倒是不讨厌,不光是对他好,连帮他的亲戚好友办事都是又精心又周到,给他在外面留了一个好名声。但是,因为她选择的方式方法有些卑鄙,他总爱她不起来,只是孩子很乖,上天也不算太亏待他。
    但他依然跟小薇约会,他把所有的情欲,包括对苏九久的,都发泄在小薇身上,他不想碰苏九久,一碰,就代表他认输了,他绝不认输。哪怕他已所剩无几。
    有那么好几次,苏九久睡着了,他的手在半空中,透过夜的影子抚摸她的轮廓。她的头发黑而浓密,直泻而下到腰际,像有一帘瀑布随在身后,还未靠近,一股宜人的水汽就扑面而来。刚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去,十分贪婪地想要把她身体里的甜蜜掠夺得丝毫不剩,她对他的蛮横一再妥协,除了妥协她能怎么办?把他推倒在地?还是用力咬下他的耳朵?她安静地任他把她摆弄成布娃娃,或是一只狗(与色情无关,与忠诚有关)。她安静得像夜晚。夜晚充满罪恶,又充满对罪恶的无比宽容。所以她本向就是矛盾体。
    四月的时候,许子夏回来,说想看看院子里的花。苏九久热情地领他到院子里,欣赏她精心栽培的玫瑰,大朵大朵红艳艳地开在两边,中间留出一条石头小道。除了玫瑰,还种有一些白色蔷薇,小朵小朵地缀在院子的三面红墙上,外面的人只以为是粗俗的人家,里面的人却活在隽永的书画里。苏九久认真地教他区分玫瑰与蔷薇,说:“玫瑰更妖娆,蔷薇更委婉。”许子夏问:“有没有一种花,既妖娆又委婉?”苏九久想了想,说:“水仙吗?”许子夏摇摇头,似乎觉得不是。苏九久又说:“芍药?”许子夏说:“也不是。是雏菊才对。”苏九久想不明白,问:“它是吗?”许子夏反问:“它不是吗?”
    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睛,纠缠的便不再是问题本身那么简单。许子夏含着笑意,说:“嫂子,你又瘦了。”苏九久的确清瘦了不少,穿着浅黄格子砂洗薄棉的袍子,头发盘在脑后,几缕掉了下来,散落在脖子上,她用手轻轻地拽起来塞进发鬓,举手投足都慵懒得像只刚刚睡醒的小猫。她低下头,看着他的鞋,还是她送他的那双鞋,看起来新崭崭的,她感到一些欣慰,他把它们打理得很好,说明他还在乎与她之间的情分。她说:“有一天,我遇见你了。”许子夏问:“在哪里?”苏九久说:“在街上,闹市区。”许子夏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问:“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苏九久说:“有一个女生和你走在一起,我想,你是在约会。”许子夏说:“和我走在一起的女学生很多,但都不是女朋友。”苏九久偏偏头置气地问:“你敢保证你学生不是喜欢你么?”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露了馅,小声地骂自己“笨蛋”。许子夏把手插进裤袋里,说:“骗你的。”苏九久不明白,说:“什么骗我的?”她心里却很明白,作好了听许子夏讲关于那女孩的准备。许子夏侧过身子,顺手摘下一朵蔷薇,卡在苏九久的耳朵上,做了个俏皮的表情,说:“关于雏菊,我是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