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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把式训练有素,只向着车内喊了声“扶稳”,便于瞬息间调转马头狂奔。随行的侍卫却朝着反方向奋勇而去,只留下少数继续跟在马车后面。
    姝菡稳着身形,将手死死扣着车窗的木棱,再看身边两人却镇定得多。
    “主子无须担心,我等定会保您平安。”说着将车厢里事先准备好的刀剑擎在手中挡在姝菡身前身后。
    姝菡没因他们的话平静多少。
    任谁听见身后马蹄喧嚣、喊杀冲破天际,也不会觉得轻飘飘一句保护就真的能让她逃离升天。
    果然不多时,追兵越来越近,甚至不过一射的距离。而仅剩的几人再次回身去挡,为两辆车马里的人争取宝贵的生机。
    姝菡从没有像这一刻这般认清:人生而不同,有的人注定是天潢贵胄,而有的人却卑微如草芥。如果她只是个罪臣之女,哪怕肯出重金雇人保命,也不见得有人会顾忌她是死是活。但套上一个安亲王侧福晋的壳子,她便仿佛尊崇贵重起来,贵重到可以让别人以命相护……
    姝菡自己尚未脱险,但还是忍不住凭窗望向车尾。黑鸦鸦的一片骑兵,少说几百人。那些策马回缰的勇士们,明知迎上伏兵躲不过一个死,仍旧义无反顾。
    姝菡不知道他们是凭着什么力量在生死攸关之际能如是决然。是因为他们的天命使然?因为甘愿为了所追随的主人献身?还是因为退缩也是一死,而壮烈迎敌反而能换回身后荣光,荫及妻小……
    马车便是在此刻一阵颠簸。
    原来是身后乱箭飞来,车把式不幸被射中脖颈,已经栽落地上,而两匹高头大马因缰绳松开,瞬时朝着一片草地冲去。
    姝菡身前的太监只得挺身而出,将马缰再次拽紧,却已经和前面车马奔向不同方位。
    姝菡眼见着车尾的木板被一只只羽箭穿透,凿刻在车壁,凿钉于底座,凿穿了身后侍女的心口,带出殷红血迹。
    姝菡轻轻去试,她睁着眼,没了鼻息。
    她替她合眼,也不敢凭窗再看,但也能听见逼近的声音气势有多骇人。
    她躲在死去侍女尚温的尸体后,像只被置在风中的残烛,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人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候,总会本能地想起最最重要,抑或最想倚靠之人。
    太后在宫中应当安全,岚姨的身体不知道有没有起色,还有昨夜和她亲密无间却不告而别之人……
    隐约绝望,想起的那人,即将登上至高无上的王座,此刻无暇顾及她的死活。只怕等他想起她的时候,她的枯骨早被山野的狼群瓜分殆尽,无处可寻。
    而他至多伤心个三年五载,又或者三五个月,便又照样坐拥大好山河,六宫粉黛,甚至连彼时的温存都一丝不留抛却脑后,就像是宫里那位已逝的齐茉儿娘娘。
    不,至少皇帝还为齐娘娘封存了一座绛雪轩祭奠。
    姝菡摸着自己脸颊,果然湿热。
    抹了一把,还是止不住。
    一只红尾羽箭便在这时,穿过破散的车板,直直穿透她的肩胛……
    疼痛中,她隐约听见来自另一个方向的喊杀,“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流寇,还不束手就擒。”
    姝菡便于一片兵荒马乱中握紧手中平安符,却实在捱不住疼,昏睡过去。
    002
    再睁开眼时,周遭一片漆黑。
    随着意识清醒,姝菡终于确认自己还活着,就不知道是落入了敌人之手,还是已经获救。
    她挣扎着要坐起身,一股钻心疼痛从右肩爆发,随即牵动了四肢百骸,她便又跌回去。
    这过程中,她难免嘶地疼出声音。
    旁边桌子上便有动静。
    随即灯烛一亮。
    姝菡借着微光一看,点灯的是个眼生的小女孩,八九岁的样子,头上挽着两个童髻,还拴着红头绳,十分讨喜。
    “姐姐你醒了,我爷爷说不让你乱动。”说着帮她把落地的薄毯子捡起来替她盖到胸口。
    “你爷爷是谁?我这又是在哪儿?”
    “这里是滦平县,我爷爷是这里的郎中,我叫二妮。姐姐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水。”说着转身回到方才她睡觉的那张方桌旁,倒了碗水端过来。
    姝菡虽不明处境,但喉咙干渴地厉害,便就着她的手,喝进去一整碗。
    “姐姐还喝吗?”
    “不急,我才醒来,之前发生的事还没弄清楚,你能告诉我,是谁把我送来的吗?”
    二妮回身把水碗放在桌上,似乎努力回想:“你被送进来的时候我在里屋捣药,爷爷让我大姐跟着过去,等晚上才让我来给你守夜。我过来的时候,救你的人已经走了,听我爷爷说,是位穿着戎装的大人。”
    “那他们有没有说起我是谁?又打算把我安置到哪儿去?”
    “我爷爷说那位大人明早上还会来,还说务必要把你救过来,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姝菡从她的只言片语里,还是没能想到救她的人是谁?听起来似乎是友非敌,但对她十分关心的男人,她又想不出会是谁?
    应该不会是安亲王,按照他和邵先生的计划,这会儿应该已经连夜进了京,就算消息传过去,他也分不开身。
    剩下和自己相关一些且在军中的,便是岚姨一家,但他们应该都在呼兰府,就算随着安亲王起事,也不该在这个地方。